论《易》之“彖”:名义、体系与诠释传统
发布时间:2025-09-26 19:08 浏览量:22
一、“彖”之名义考释:从文字本源到经传义涵
“彖”作为《易经》诠释体系的核心范畴,其义涵贯通经传,连接象数与义理,承载着先民对宇宙秩序与人文实践的根本思考。《易·系辞上》明言:“彖者,言乎象者也。”唐孔颖达疏进一步阐释:“彖谓卦下之辞言,说乎一卦之象也。”此“彖”兼具双重指向:既指六十四卦卦下所系之论断性文字,即卦辞本身;又特指《易传》中专门阐释卦辞的《彖传》,成为后世解《易》的枢纽。深入探究“彖”的名义渊源、诠释体例与思想传统,实为解锁《周易》哲学体系的关键所在。
(一)文字学溯源与核心义涵
从文字学角度考辨,“彖”之本义与在《易》学体系中的用法既有联系又有区别。《说文解字》释“彖”为“豕走也”,段玉裁注曰:“此与‘豖’义相近,皆谓豕之走貌。”然此本义与《易经》中的“彖”并无直接关联,汉儒多认为其在《易》中属假借之用。褚氏、庄氏早有明论:“彖,断也。断定一卦之义,所以名为彖也。”孔颖达在《周易正义》中引此说并加以确认,指出“夫子所作彖辞,统论一卦之义”,明确“断”为“彖”的核心义涵。这种“断”并非主观臆断,而是“依卦象以论断吉凶”,体现了“象→辞→断”的认知逻辑。
王弼注《系辞上》“彖者,材也”曰:“材,才德也。彖言成卦之材,以统卦义也。”此处“材”通“裁”,有裁断、抉择之意,与“断”义互为补充,强调彖辞对卦象内在德性与功能的发掘与评判。《周易略例·明彖》对此有精辟论述:“夫《彖》者,何也?统论一卦之体,明其所由之主者也。夫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夫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者,贞夫一者也。”这表明“彖”具有统摄一卦之体的功能,通过“至寡”之理来治理“众”象,通过“贞一”之道来制约天下之动。
在《易》学体系中,“彖”的义涵呈现明确的双重性。其一为“经之彖”,即卦辞本身。马融曰:“彖辞,卦辞也。”《左传》襄公九年孔疏从之,称“《周易》卦下之辞谓为《彖》”。如乾卦卦下“元亨利贞”四字,即为乾之彖辞,总括一卦吉凶宜忌;其二为“传之彖”,即《彖传》。《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说卦文言”,将《彖传》归为孔子所作,此说虽为后世疑古派质疑,但《彖传》与《系辞》等共同构成“十翼”,成为阐释《易经》的权威文本。
(二)“彖”在经传中的功能定位
《彖传》在《十翼》中占据重要地位,随上下经分为上彖、下彖。《易经》六十四卦,每卦卦辞后面都有“彖曰”,即为“彖辞”。相较于《系辞》的复杂,《象传》的简约,《彖传》则显得纯粹而精,博大精深,是十翼中统论六十四卦最完整而深入的体系。《彖传》是为卦辞作的“传”,也就是对卦辞的解释。尽管对每一卦的解释方式不尽相同,但总体来说,《彖传》从基本卦义、字义、卦象到卦的产生全部都有涵盖。
《彖传》的诠释具有系统性和全面性特点。以需卦为例,比较各传在解释卦义上的不同风格:《杂卦传》简化为“需,不进也”;《象传》则言“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而《彖传》的阐释更为详尽:“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由此可见,《彖传》不仅说明卦义(需为须),还分析卦象(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判断爻位是否得位(位乎天位,以正中等),深入以卦德进行分析,形成了全面的诠释体系。
《系辞下》强调:“知者观其彖辞,则思过半矣。”郑玄注:“彖辞,爻辞也。”这表明古人认为理解了彖辞,就能掌握一卦大半的精义。彖辞作为“总括之辞”、“概括之辞”,统论一卦之义,是综合起来整体地解释这一卦的意义。要明白卦的大致涵义,就必须了解《彖辞》,明白《卦辞》的依据,从而抓住卦象的要领。这种以彖统卦的思维方式,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整体把握和本质洞察的思维特征。
二、经之“彖”:卦辞的论断体系与象理基础
作为卦辞的“彖”,是《易经》经文的核心构成,其以极简文字统摄一卦之象,标示吉凶趋向,形成一套严谨的论断体系。宋代学者项安世指出:“彖谓卦辞,文王所作者。爻谓爻辞,周公所作者。象指全体而言,乃一卦之所具者。”此说虽对作者的界定存有争议,但精准指出了彖辞“统论全体”的特质——与爻辞“言乎变者也”的局部视角不同,彖辞直指卦象整体所蕴含的根本趋势。
(一)彖辞的论断逻辑与象数基础
彖辞的论断逻辑始于“观象”。《系辞上》云:“彖者,言乎象者也。”虞翻注曰:“八卦以象告,故言乎象也。”此处之“象”并非单纯的卦画符号,而是“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所形成的象征体系。如乾卦象为“天”,其彖辞“元亨利贞”即源于天的刚健不息之象;坤卦象为“地”,彖辞“元亨,利牝马之贞”则本于地的承载柔顺之象。这种“象辞对应”并非简单比附,而是通过卦象的阴阳组合、上下关系、刚柔互动,提炼出具有普遍性的吉凶法则。
从内容构成看,彖辞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直陈吉凶,如坤卦“安贞之吉,应地无疆”;二是标示条件,如需卦“需,有孚,光亨贞吉”,强调“有孚”(诚信)为吉祥的前提;三是指明趋势,如泰卦“小往大来,吉,亨”,揭示阴阳消长的变化方向。孔颖达疏曰:“卦辞依卦象以论断吉凶”,无论何种类型,均以卦象为根本依据。如屯卦象为“雷出地奋”,刚柔始交而险象丛生,故其彖辞曰“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既肯定其根本亨通之性,又警示其初始阶段的风险。
彖辞的表述极简而意涵丰富,体现了《易经》“简而易知”的表述风格。如乾卦彖辞仅“元、亨、利、贞”四字,却包含万物始生、生长、成熟、收藏的完整过程。《彖传》对此阐释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这一阐释将简单的彖辞扩展为完整的宇宙生成论,使卦辞的丰富内涵得以充分展现。
(二)彖辞中的“时义”观念与人文价值
彖辞的价值不仅在于论断吉凶,更在于其蕴含的“时义”观念。《系辞下》云:“变通者,趣时者也。”彖辞对吉凶的判定始终与“时”紧密结合,同一卦象在不同时势下可能呈现不同吉凶。如豫卦彖辞“豫,利建侯行师”,因其“顺以动”的卦象契合“天地以顺动”之时义;而随卦彖辞“随,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更直接点明“随时”为吉凶转化的关键。这种“与时消息”的智慧,使彖辞超越了单纯的占筮功能,成为指导人文实践的行为准则。
“时中”思想是彖辞的重要哲学贡献。《彖传》对“时”的强调随处可见,如颐卦《彖传》“颐之时大矣哉”,大过卦《彖传》“大过之时大矣哉”,几乎对每一卦都指出了其特定的“时义”。这种对时的重视,反映了古人对变化世界的深刻认识和对适时而动的行为准则的强调。《彖传》认为,唯有把握“时中”,才能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保持行为的恰当性。
彖辞中还蕴含着丰富的伦理价值观念。如谦卦彖辞“谦,亨,君子有终”,将谦虚视为通达和成功的必要条件;益卦彖辞“益,损上益下,民说无疆”,表达了重视民生、上下和谐的治理理念。这些观念后来成为儒家思想的重要源头,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价值。贲卦《彖传》所言“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更是明确提出了通过人文教化来实现社会和谐的思想,体现了彖辞深刻的人文关怀。
三、传之“彖”:《彖传》的诠释体例与思想建构
《彖传》作为专门阐释卦辞的传注文本,分《上彖》《下彖》两篇,逐卦解读六十四卦的卦名、卦辞与卦义,形成了系统的诠释体例。其核心任务在于“统论一卦之义,或说其卦之德,或说其卦之义,或说其卦之名”,将经文的简略论断转化为丰满的哲学阐释。
(一)《彖传》的诠释体例与方法论
《彖传》的诠释并非随意发挥,而是遵循着明确的体例规范,其最鲜明的特征是取象释辞与以义理释辞的有机结合。孔颖达将其概括为三类:以卦象象征万物释卦义;以义理、德行释卦义;以爻象在卦中所处地位释卦义。这三种体例相互补充,构成了完整的诠释框架。
取象释辞是《彖传》最基础的方法,直接呼应《系辞上》“彖者,言乎象者也”的宗旨。如乾卦《彖传》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即是以“天”之象为核心,阐释乾卦“元亨利贞”的内涵——“元”为万物之始,“亨”为云行雨施之通达,“利贞”为各正性命之成。坤卦《彖传》则以“地”之象释“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明确坤“承载万物”的德性。对于复合卦象,《彖传》则拆解上下经卦之象进行解读,如蒙卦“山下有险”,上艮为山、下坎为险,故《彖传》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精准揭示“蒙昧”之卦义。
以爻象地位释辞则深入卦体内部,通过分析爻的刚柔、中正、应承关系阐释卦辞。“中正”是其核心评判标准,凡爻居中位(二、五爻)且得位(阳爻居阳位、阴爻居阴位)者,多释为吉。如讼卦《彖传》:“讼,有孚、窒、惕、中吉,刚来而得中也。”此处“刚来而得中”即指九二阳爻居下卦中位,虽处“讼”之险境,仍能因“得中”而获“中吉”。比卦《彖传》“以刚中也”,则指九五阳爻居上卦中位,为一卦之主,故能实现“上下应也”的和谐局面。
以义理释辞是《彖传》哲学性的集中体现,通过提炼卦象背后的抽象原则,将占筮义涵升华为人文智慧。如谦卦卦辞“亨,君子有终”,《彖传》并未停留于卦象解读,而是引申出“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的义理,将“谦虚”提升为贯通天地人的普遍法则。贲卦《彖传》则由“山下有火”之象,提炼出“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人文教化思想,使“贲”(文饰)的内涵超越了单纯的形式美。
(二)《彖传》的核心范畴与哲学体系
《彖传》在诠释过程中,逐步建构起一套以“元亨利贞”、“时中”、“刚柔”、“消息”为核心的哲学范畴体系,成为后世易学思想的理论源头。
“元亨利贞”四德是《彖传》阐释的重中之重。乾卦《彖传》首次系统解读:“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明确“元”为“万物资始”的本原,“亨”为“云行雨施”的通达,“利贞”为“各正性命”的完成,将四德视为宇宙生成与演化的完整过程。坤卦《彖传》则对应提出“至哉坤元,万物资生”,强调坤之“元”与乾之“元”的互补——乾为“始”,坤为“生”;乾主“统天”,坤主“顺承天”。这种“乾坤并建”的四德观,构成了《易》学宇宙论的基础。
“时中”观念是《彖传》人文思想的核心。“时”即时机、时势,“中”即中道、中正,二者结合体现了“与时偕行”与“守正不偏”的统一。豫卦《彖传》曰:“豫之时义大矣哉!”随卦《彖传》亦云:“随时之义大矣哉!”均强调对“时”的把握。而“中”则是“时”的价值准则,如蒙卦《彖传》“以亨行时中也”,指出蒙昧阶段的通达在于“行时中”——既顺应蒙昧之初的时势,又坚守中道原则。《彖传》对“时中”的强调,将《易经》从占筮之书转化为指导人生实践的智慧典籍。
“刚柔互动”与“消息盈虚”则构成《彖传》的辩证法思想。《彖传》认为,天地万物的变化源于刚柔二气的交感互动,如咸卦《彖传》:“天地感而万物化生,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睽卦《彖传》则进一步指出:“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睽而其事类也。”揭示了对立中的统一。这种对立统一并非静止,而是呈现“消息盈虚”的动态过程,复卦《彖传》“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剥卦《彖传》“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均肯定了事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发展规律。
四、“彖”的诠释传统:从汉魏到近现代的学术演进
自《彖传》成书以来,历代学者对“彖”的解读从未间断,形成了绵延两千余年的诠释传统。从汉魏象数之学到宋明义理之学,再到近现代的史学考据,不同时代的解《易》者基于自身学术立场,不断丰富着“彖”的内涵,也推动着《易》学研究的深化。
(一)汉魏时期:象数主导的诠释路径
汉魏时期的《彖》学诠释以象数为核心,注重通过卦变、爻位等象数工具解读《彖传》的微言大义。王弼虽以义理解《易》,但其《周易注》仍以《彖传》为根本依据,提出“彖者,统论一卦之体,明其所由之旨也”,强调《彖传》对卦体整体义涵的统摄作用。对于《彖传》中的“刚柔往来”之说,王弼并未陷入具体的卦变之争,而是从“体用”角度解读,如释贲卦“柔来而文刚”为“柔来文刚,以成其文”,凸显义理的主导性。
东汉虞翻则代表了象数派的典型路径,其以“卦变说”解读《彖传》的“往来”之辞,认为每一卦均由乾坤两卦通过爻的变化衍生而来。如释无妄卦《彖传》“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认为无妄卦由讼卦变来,九四阳爻自外卦而来居于内卦。这种解读虽极尽精巧,但也存在牵强附会之弊,为后世义理派所批评。
值得注意的是,汉魏时期经传合编的体例基本定型。据《汉书·儒林传》记载,西汉经师费直治易,“亡章句,以《彖》《象》《系辞》等篇,解说上下经”。又《魏志·高贵乡公纪》引易博士淳于俊语:“郑氏合彖象于经,欲使学者寻省易了也”。这种经传合编的体例,使《彖传》的权威性得以确立,成为解读卦辞的不可分割的部分。
(二)唐宋时期:义理升格与体例反思
唐宋时期,《彖》学研究进入义理升格阶段,程颐、朱熹等理学家以儒家义理为核心,重构了《彖》的诠释体系。程颐在《伊川易传》中明确提出:“卦之变皆自乾坤,先儒不达,故谓贲本是泰卦。”其反对汉儒繁琐的卦变说,主张以“乾坤生六子”的原理解读《彖传》的“刚柔往来”,如释贲卦“柔来而文刚”为离卦(中女)由乾卦衍生而来,阴爻(柔)来文饰乾卦之刚。这种解读既保留了象数基础,又凸显了义理的统一性。
朱熹则在《周易本义》中对“彖”的双重含义进行了明确界定:“彖,断也,断一卦之义也。”其既重视《彖传》的权威地位,又不盲从旧说,对经文与传文的关系有着清醒认识。对于同人卦《彖传》中的“同人曰”三字,朱熹认同程颐观点,指出其为“衍文”,体现了“经不可改,故可信”的严谨态度。朱熹还将《彖传》的“时中”思想与儒家伦理结合,认为“君子之学,求尽其理而已,理尽则在我者斯实矣”,使《彖》的思想完全融入宋明理学体系。
此外,南宋杨万里开创了“史事派”解《彖》路径,其以历史事件印证《彖传》义理,如以文王、箕子之事释明夷卦《彖传》“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虽丰富了《彖》的阐释维度,但也存在将义理具象化的局限。
(三)近现代时期:考据与哲学的双重开拓
近现代以来,随着考据学的复兴与西方哲学的传入,《彖》学研究呈现出考据与哲学并重的局面。在考据方面,学者们围绕《彖传》的作者与成书年代展开激烈争论,形成了三种主要观点:高亨认为《彖传》出于战国前期孔门再传弟子駪臂子弓;朱伯昆主张其成书于战国后期孟荀之间的儒家后学;李镜池则认为其出于秦汉之际的荀子后学。尽管观点不一,但均否定了“孔子独作”说,推动了《彖传》研究的科学化。
在哲学阐释方面,现代学者多以西方哲学为参照,挖掘《彖传》的思想价值。朱伯昆在《易学哲学史》中指出,《彖传》“承认世界处于不断变化过程之中,认为天地万物存在对立、统一关系”,其辩证法思想具有朴素的唯物主义倾向。冯友兰则从“新理学”角度解读《彖传》的“元亨利贞”,认为其体现了“理”的实现过程——“元”为“理之始”,“亨”为“理之通”,“利贞”为“理之成”。这些解读既立足传统,又赋予《彖》以现代哲学内涵。
值得注意的是,胡煦提出的“体卦主爻说”则在传统象数与义理之间开辟了新路径。其认为震、坎、艮三阳卦的主爻为唯一阳爻(本乎坤体),巽、离、兑三阴卦的主爻为唯一阴爻(本乎乾体),以此解读《彖传》的“刚柔往来”,如释贲卦“柔来而文刚”为离卦主爻六二(柔)文饰乾体,“分刚上而文柔”为艮卦主爻上九(刚)文饰坤体。这种解读既避免了汉儒卦变说的繁琐,又保留了象数的逻辑性,得到当代学者的广泛认同。
五、“彖”的当代价值:传统智慧的现代转化
在当代社会,“彖”所承载的《易》学智慧并未过时,其蕴含的整体思维、辩证理念与实践准则,对现代生活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深入挖掘“彖”的当代价值,实现传统智慧的现代转化,是易学研究的重要任务。
(一)整体思维与现代系统论的契合
“彖”的观象立断思维为现代决策提供了启示。《彖传》强调“言乎象者也”,主张通过对事物整体表象的观察把握其本质趋势。这种整体思维与现代系统论高度契合,提醒人们在复杂决策中避免局部视角的局限。如泰卦《彖传》“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揭示了系统内部沟通顺畅的重要性,对现代组织管理具有直接的借鉴价值。
《彖传》的统观全局思维也有助于应对当代社会的复杂性问题。现代社会信息爆炸、变化迅速,人们容易陷入细节而忽视整体。《彖传》强调“统论一卦之体”,主张从宏观角度把握事物本质,这种思维对于战略规划、政策制定等需要全局视野的领域尤为重要。如观卦《彖传》“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虽然带有古代天命观的色彩,但其通过把握根本规律来实现有效治理的思路,仍对当代管理思想具有启发意义。
(二)“时中”智慧与当代社会的适应力
“彖”的“与时消息”理念为应对变化提供了方法。《彖传》反复强调“时义大矣哉”,认为事物的吉凶成败取决于对时势的把握。在快速变化的现代社会,这种理念尤为重要——既要有“刚健而不陷”(需卦《彖传》)的进取精神,又要有“顺而止之”(剥卦《彖传》)的审慎态度,在动与静、进与退之间保持平衡。
《彖传》的“时中”思想为当代人生提供了智慧指引。现代社会节奏快、压力大,许多人陷入盲目跟风或僵化不变的极端。《彖传》强调的“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宜”(艮卦《彖传》),倡导的是一种基于时势判断的灵活应变能力。这种能力不仅有助于个人在职业生涯中把握机遇,也有助于企业在市场竞争中调整策略,更有利于政府在治理中因时制宜地制定政策。
(三)“中正”思想与当代价值构建
“彖”的“中正”思想为个人修养与社会治理提供了准则。《彖传》对“中正”的推崇,如“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履卦《彖传》)、“君子正也,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同人卦《彖传》),倡导的是一种不偏不倚、合宜适度的行为规范。这种规范在个人层面表现为“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谦卦《彖传》)的修养,在社会层面则体现为“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观卦《彖传》)的治理智慧,对构建和谐社会具有积极意义。
在全球化背景下,《彖传》的“文明以止”思想呈现出新的价值。贲卦《彖传》指出:“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这里的“文明以止”,强调以良好的人文规范约束行为,通过人文教化实现社会和谐。在文化多元的当代世界,这种既尊重多样性(天文)又强调规范(人文)的思想,为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与共处提供了有益借鉴。
结语
“彖”作为《易经》的核心范畴,其名义贯通文字与经传,其体系连接象数与义理,其传统跨越古今学术。从“断一卦之义”的基本功能出发,“彖”既承载着先民观象知类、推断吉凶的原始智慧,又通过《彖传》的诠释升华为涵盖宇宙论、方法论与伦理观的哲学体系。历代学者对“彖”的解读,从汉魏象数到宋明义理,再到近现代的考据与哲学开拓,不断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
《彖传》所言“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乾卦《彖传》),揭示了一种宇宙万物各安其位、和谐共生的理想状态。这种思想对于应对当代社会的生态危机、社会冲突和精神困惑具有重要启示意义。在当代语境下,重新审视“彖”的思想价值,并非要回归传统的占筮实践,而是要汲取其整体思维、辩证智慧与实践准则,为现代社会提供源自本土的思想资源。
正如《彖传》所言:“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彖”所承载的《易》学智慧,也将在不断的诠释与转化中,获得恒久的生命力。在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中,深入挖掘和创造性转化“彖”学思想,使其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必将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独特的东方智慧。
参考文献:张岱年主编《中国文史哲大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