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五十三章：“唯施是畏”的“施”不能理解为邪路

——《道德经容易误读的地方》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

这一句何意？关键是对“介”“知”“施”的理解。

先说一下“使”。“使”是假使、假设、假如的意思，古今学者基本形成共识。

“介”字的解释就多种多样了。

河上公章句：“介，大也。”介，虽然有大的意思，如:介福(大福、洪福)；介圭(大圭)；介母(大型贝类)等，但在这里好像不合适。

台湾学者南怀瑾先生说：“什么叫‘介’？中国字‘人’字下面一直为‘个’，两直为‘介’，就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两只脚立正的姿势，顶天立地，上顶天下通地。”他的解释与众不同。

北京大学陈鼓应教授注释：“介然有知：微有所知；稍有知识。‘介’，微小。”

“介”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象人身上穿着铠甲。本义是铠甲，一种用来防身的武器。现代常用词义是介于两者之间，有介石、介绍、介意等。在这里不是常用意思，而是比喻微小的东西，古通“芥”，小草，喻轻微纤细的事物：如草芥，有成语一介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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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不取”语出《孟子·万章上》：“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意思是，不是正义的，违背道德的东西，细微毫末都不要给别人，细微毫末都不要向人索取。

《周易·系辞上》说：“忧悔吝者存乎介。”意思是人若忧虑后悔和吝惜这类事情发生，那他必须事先仔细了解事物的细微；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平日注意，在细小事情上谨小慎微，就不会有后悔和吝惜的事情发生。

再说“知”字。“介然”要与“知”搭配。“知”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是知道、知识、智慧的意思吗？不是的。

“知”是会意字。小篆字形，从口、矢。本义是知道。常用词有知道、知识、知音、智慧等。但在这里是掌管、主持、执政，主管的意思。如知事、知县、知府等。

《国语·越语》：“有能助寡人谋而退吴者，吾与之共知越国之政。”意思是，有谁能帮助我打败吴国，我与他共同掌管越国的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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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我介然有知”翻译就是，假使我有一点点知事主政权的话，与下句“行于大道”很顺畅地连接。

河上公章句：“老子疾时王不行大道，故设此言：使我介然有知于政事，我则行于大道，躬无为之化。”意思是老子痛恨当时的诸侯王不实行大道，所以就说，如果我有执政权的话，一定实行大道，亲身体验无为而治。他认为“知”与“政事”有关。

但也有不少学者认为：介，是耿直、确切、坚定、执着不可动摇的意思。“介然”就是坚定执着。“介然有知”就是坚定执着地认识“道”，且“行于大道”，为什么又“唯施是畏”呢？文意就讲不通了。

三说“施”字。为什么要“行于大道”？回答“唯施是畏”。“唯施是畏”的意思，关键在这个“施”字。

河上公章句：“‘唯施是畏’，唯，独也。独畏有所施为，失道意。”他说“施”是施为。

王弼注：“言若使我可介然有知，行大道于天下，唯施为是畏也。”他也说“施”是施为。

台湾学者南怀瑾先生说：“‘惟施是畏’，‘施’是布施，要知道布施是可怕的。”

北京大学陈鼓应教授今译：“假使我稍微有些认识，在大道上行走，担心惟恐走入了邪路。”他说“施”是邪路。

香港中文大学刘笑敢教授引论：“‘施’，即由自己主动发出的对他人会有影响的治理方法和原则。” “施”也是作为的意思。

“施”为形声字。本义指旗帜，常作动词。在这里应为施为，即施展、作为。“唯施是畏”的翻译就是，唯独怕自己乱作为。

若“施”读yí，同迤，斜也。故“施”为邪路、迷途。

“行于大道，唯施是畏”，陈教授翻译为：“在大道上行走，担心惟恐走入了邪路。”这在现实中讲不通。不管是谁，行走在光明大道上都不会担心走入邪路，除非你自己想走邪路。

其实，此句是上一章“复守其母”意思的延续。“行于大道”不是走在地面宽大的道路上，而是奉行大道（塞其兑，闭其门），清静无为。“唯施是畏”担心的是“乱作为”才讲得通。

所以，首句应该这样翻译：假使我有一点点知事主政权的话，定要奉行大道，就（因为）怕自己乱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