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了解一人物:司马迁(一个“忍辱偷生”的史官)

发布时间:2025-07-15 00:07  浏览量:32

一个忍辱偷生的史官,如何写出万世不朽的《史记》?

腐刑室中那柄冰冷的刀,映照着一张因屈辱而扭曲却异常清醒的脸。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两千多年前的这句话,让一个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选择了忍辱偷生。

当他颤抖着身体走出牢狱时,长安城依旧繁华,无人知晓他怀中正孕育着一部颠覆历史的巨著。

公元前145年(汉景帝中元五年),司马迁出生在黄河龙门(今陕西韩城)的一个小康之家。他的家族虽不显赫,却流淌着史官的血液——先祖是周朝太史,父亲司马谈更是汉武帝时期的太史令,执掌天文历法与皇家档案。

十岁诵古文的传奇就从这里开始。当同龄孩童还在嬉戏时,司马迁已在父亲指导下啃读《尚书》《左传》《国语》等典籍。这些竹简上的文字,悄然孕育出一颗冉冉升起的史学家之星。

司马谈对儿子的教诲,不拘泥于书本上的东西。他曾指着星空对少年司马迁说:“为史官者,上究天文,下通人事。此语宛如一粒种子,深深地埋入司马迁的心田。

二十岁的青春本该求取功名,司马迁却背起行囊踏上壮游之路。他的足迹跨越江淮,在会稽山探禹穴,到汨罗江畔泣泪凭吊屈原;他走进齐鲁大地,在孔子故里感受礼乐遗风;更在彭城、丰沛等楚汉古战场,从老卒口中打捞项羽刘邦的往事。

“网罗天下放失旧闻”,司马迁以脚步丈量历史。在书斋之风盛行的汉代,他的实证精神可谓独树一帜,宛如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带着满身风尘回到长安,司马迁踏上仕途。因父亲关系,他担任郎中(皇帝侍从),很快迎来人生第一次重大使命——奉使西南。

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开疆拓土,目光落于西南夷地区。此举措意义非凡,既拓展大汉疆域,又极大地促进了中原与西南地区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交融与发展。二十六岁的司马迁深入巴蜀之南,对邛、笮、昆明等部落予以安抚。崎岖山径之上,他亲眼目睹汉军“破且兰,诛邛君”之赫赫威势,亦铭记夜郎王“震恐请臣”的细微之处。这段经历让《史记·西南夷列传》的字里行间,跃动着边陲烟云的真实气息。

元封三年(前108年),父亲病危的噩耗传来。司马迁归心似箭赶到洛阳,在父亲病床前闻得泣血之嘱托:“吾死之后,汝必为太史!”今汉室兴盛,四海归一。明主、贤君、忠臣、义士,皆有可书之处。余为太史,若不加以论载,致使天下史文荒废,实乃大憾,余甚为忧惧。”

司马迁噙泪叩首:“小子不敏,愿尽述先人所辑旧闻,不敢有缺漏。”史官的使命从此成为他的生命。

接任太史令之后,他便终日埋头于石室金匮(国家档案馆)之中。汉宫藏书浩如烟海却杂乱无章,他“七年之间编阅残卷,考信三代遗事”,连汉武帝封禅泰山的盛典都无暇参与。当公元前104年他与天文学家唐都制定《太初历》时,修史的心思已悄然开始酝酿。

公元前99年秋,一场朝堂辩论改变了一切。李陵率五千步兵深入匈奴之地,历经八昼夜的浴血奋战,最终兵败而降。汉武帝赫然震怒,群臣皆噤若寒蝉。

四十六岁的司马迁仗义执言:“李陵率步卒不足五千,深入戎马之地,抵御数万敌军,其英勇之举,即便是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啊!”彼之不死者,盖欲得机以报汉也。”

一句“欲沮贰师”(影射汉武帝宠妃之兄李广利作战不力),将他钉上“诬罔主上”的罪名。汉代死刑有两种减免方式:五十万钱赎罪,或受腐刑。司马迁因“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而被推进蚕室。

这种刑罚带给司马迁精神上的痛苦远超皮肉之苦。他曾想一死了之,但黑暗中浮现出了父亲临终嘱托的身影。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历史上那些苦难铸就的丰碑,重新点燃了他活下去的信念。“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

出狱后,他默默接过中书令官职。当同僚们讥笑这个“刑余之人”时,无人知晓他深夜伏案时眼中的火焰——“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宏愿,已在耻辱的沃土里破土而出。

十三年血泪凝成五十二万言。当司马迁写完《史记》最后一笔,窗外已是公元前91年的深秋。这部原名《太史公书》的巨著,如同一柄重锤砸向传统史学的藩篱:

体例革命:首创“本纪、表、书、世家、列传”五体结构。十二篇本纪如脊柱撑起三千年历史脉络,七十列传让刺客游侠商贾医卜与帝王将相同列青史。实录锋芒:写汉高祖刘邦“好酒及色”,记汉武帝迷信方术、重用酷吏。史家“不虚美,不隐恶”的铁律,在他笔下化为利刃。百姓视角:当官方史书只记载贵族功勋时,《史记》却让戍卒陈胜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为游侠郭解、商人范蠡树碑立传。

这种“不以成败论英雄”的历史观,让班固在《汉书》中批评他“是非颇谬于圣人”。

而经济思想更是超前两千年。《货殖列传》借老子之言主张“无为而治”:“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国家少干预经济的思想,在计划经济时代曾遭批判,却与今日市场经济理念惊人契合。

当司马迁在公元前90年左右悄然离世时,长安城无人哀悼这位中书令。

直到外孙杨恽将《史记》公诸于世,华夏文明才惊觉自己收获了一颗怎样的明珠。

鲁迅以十字真言为其加冕:“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他的遗产早已超越史学疆界:

文学基因:唐宋八大家奉《史记》为古文典范,明清小说从“以文运事”的写人艺术中汲取养分。民族认同:在《匈奴列传》等篇章中论证“中华各民族皆黄帝子孙”,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基。天文学贡献:《天官书》总结战国天文成就,记录五星逆行规律,至今仍是研究古代天象的密钥。

更震撼的是其精神高度。在皇权至上的时代,他证明思想可以高于帝王:当汉武帝的名字随陵墓化为尘土,《史记》却让泗水亭长刘邦、无赖皇帝刘彻永远鲜活;当未央宫阙成断壁残垣,书页间的游侠、商贾、刺客仍在呼吸。

今日西安韩城司马迁祠前,古柏森森。

那些系满红绸的许愿木牌上,年轻人写着“求太史公赐我一支笔”愿如先生般坚韧”。

两千年前那个选择“比死更难的生”的史官不会想到,他的生命早已化作一枚文明芯片。

当我们在逆境中追问“为什么坚持”,当质疑“历史是否由胜利者书写”,当为小人物发声却遭嘲讽——司马迁的身影便从竹简深处浮现。

他佝偻着受过刑的身子,眼神却如星炬穿透时空:“历史从不是帝王家谱,而是人类寻找尊严的史诗。”

司马迁祠墓前的香炉青烟袅袅,

一位少年指着“人固有一死”的刻碑问祖父:“他忍辱偷生值得吗?”

老人沉默片刻,指向如织游人:“你看这些人,就是答案。”

不朽者从不在当下获得勋章,

当无数生命因他的文字找到坐标,

那部蘸着腐刑鲜血写就的《史记》,

早已成为华夏文明最坚韧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