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戏图：张大千笔下的童真与盛世之梦

一幅嬉戏图，半卷春秋史

一、童趣之美：艺术史上的稀有题材

在张大千浩如烟海的艺术创作中，《婴戏图》可谓凤毛麟角的稀有题材。这位二十世纪中国画坛的巨匠，虽以山水、荷花、仕女著称于世，却鲜少涉足儿童题材。正因如此，他创作的少数几幅婴戏图更显珍贵，成为研究其人物画成就的重要窗口。

《拟周文矩戏婴图》创作于1947年，在2022年中国嘉德春拍中以4370万元成交，足以见得市场对这一稀有题材的高度认可。与此类似的《多子图》亦在2011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中斩获7458万港元的高价，彰显了这些作品在收藏界的特殊地位。

张大千的人物画以“戏婴”入题极为罕见，除《拟周文矩戏婴图》外，仅有2011年浮现于香港的“梅云堂”旧物《多子图》可与之媲美。这些作品展现了艺术家在常见题材之外的别样才情，为我们理解其艺术全貌提供了珍贵线索。

二、历史溯源：婴戏图的文化基因

婴戏图这一题材在中国绘画史上源远流长。它始于北宋画家苏汉臣，在明清两代成为广受民间画家欢迎的吉祥题材。宋代有一类突然勃兴的绘画题材——戏婴图，这与当时的历史背景密切相关：在辽夏蒙金战争夹缝中求生存的宋代，将人口当作宝贵的财富。

“一人、二婴、三山、四花、五兽、六神佛”，黄宾虹在《虹庐画谈》中如此概括宋朝画家的选题风尚。婴戏图从赵宋皇室开始风行，大量宫廷画师投身于此题材，形成了了一场自上而下、大规模、专题性的绘画创作活动，出现了苏汉臣、李嵩、刘松年等婴戏图名家。

纵观历史，人口问题凸显之时，婴戏题材都会风行。明永乐、宣德时期，孩童开脸矮胖，头脑尤大，折射出社会的安定与繁荣。而至明清时期，婴戏图更是十分繁盛，成为表达多子多福美好愿景的重要艺术形式。

三、技法融合：传统与创新的完美平衡

张大千的《婴戏图》在技法上展现出融汇古今的非凡功力。他精于向前人研习画技，《多子图》便是其1945年创作的“翻唱”作品，取法于南宋画家以及明代大师仇英的婴戏图。

在《拟周文矩戏婴图》中，张大千挑战五代周文矩之作，体现了他“血战古人”的雄心壮志。周文矩乃五代南唐宫廷画家，有《重屏会棋图》、《宫中图》传世。刘道醇在《宋朝名画评》中称赞其“美风度，学丹青颇有精思”。

比较张大千作品与南宋人及仇英所画，可见其在人物面部描绘上表现了其笔下独有的圆润秀美、清逸生动的丰采，尤其在手耳等细部处理上，尽得唐人壁画里菩萨神仙的神韵。这完全是40年代初张大千考察敦煌面壁石室后的心得。

笔法方面，张大千取法明代画家仇英，有时甚至采用梁楷简笔人物画法。其《婴戏图》以简笔画成，衣褶以浓墨勾写，用笔多方折；人物以淡墨细线勾勒面部，并在额头、鼻骨及下颌处施以白粉，这显然是受到明代画家唐寅“三白法”的影响。

四、时代印记：战乱中的希望之光

张大千所处的时代，战乱频仍，动荡不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绘制《戏婴图》，描绘富贵闲逸的宫苑生活，细腻的笔触令线条更具表现力，也倾注了画家更多真挚的情感。

此时张大千膝下已有多个子女。1947年，他与徐雯波喜结连理，婚后不久即诞下儿女。与普天之下的父亲一样，张大千也有着家和兴旺、四季平安、多子多福的美好愿景。这种个人情感与时代背景的交织，使得他的婴戏图作品超越了简单的吉祥图案，成为战乱年代对和平与繁衍的深切渴望的视觉表达。

在《多子图》中，张大千描绘了童子爬上假山采摘并玩耍石榴的场景。石榴在传统的吉祥图案中象征着“多子多福”。画面中儿童与石榴都寓意着“多子”，可谓吉祥至极。这种象征手法的运用，既延续了传统，又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

五、艺术价值：稀有题材的非凡意义

张大千的婴戏图作品在其艺术生涯中具有特殊地位。1948年5月，上海成都路中国画苑举办的“张大千近作展”中，《戏婴图》编号37，标价高达一亿四千万元，是展览的重中之重。展览盛况空前，每天参观者人头攒动，拥挤不堪，订购的红纸条贴上了“满堂红”，一时洛阳纸贵。

这些作品展现了张大千在人物画方面的全面造诣。在他而言，如果说董源、巨然是追溯到山水画中的至高境界，那么在人物画造诣上的登峰造极则当属周文矩。《戏婴图》正是大千挑战五代周文矩之作，体现他“血战古人”雄心壮志，将千年之前的粉本化陈出新，重新焕发光彩。

风格及题材如此唯美，凌跨明清，迈过宋元，直通唐人，故园旧梦，引人入胜，隽永绵长。这种跨越时空的艺术魅力，使得张大千的婴戏图成为艺术史上不可忽视的重要篇章。

六、文化传承：从古至今的视觉寓言

张大千的《婴戏图》不仅是艺术创作，更是文化传承的视觉载体。这些作品将传统的婴戏题材与个人的艺术语言完美结合，创造出既古雅又新颖的视觉体验。

在《多子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张大千对传统题材的现代诠释。图写庭中四孩儿攀石抚枝摘取石榴的景象。所绘线条劲挺而有弹性，设色艳丽而不失古雅。取百家之所长，精心的融入于自己的风格，令人赏心悦目。

这些作品不仅体现了对自古至今对孩童的无限关爱与期望，也表达了人们对美好幸福生活的无限憧憬和祝愿。在张大千的笔下，儿童题材不再是简单的风俗记录，而是升华为文化符号，承载着民族的血脉与希望。

今天，当我们欣赏这些《婴戏图》时，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穿越时空的生命喜悦。画中嬉戏的儿童，仿佛从未被战乱与动荡惊扰，永远保持着最纯真的笑容。这或许正是张大千通过这些作品传递给后世的最珍贵礼物——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生命的欢愉与希望永不褪色。

在张大千的笔墨下，《婴戏图》成为了一种视觉寓言，讲述着关于生命、希望与文化传承的永恒故事。这些作品不仅让我们欣赏到艺术之美，更让我们思考人类共同的情感与价值，这正是其不朽魅力的根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