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见沫辨厥阴：一则医案里的寒邪破译术

清代医家吴孚先曾遇一症：患者伤寒头痛，不发热，干呕吐沫。前医以川芎、藁本等风药治头痛无效，吴氏却断为“厥阴中寒”，投吴茱萸汤类方而愈。此案看似平淡，实则暗藏中医辨证之精微——病因不在表，而在经；病机非风扰，乃寒逆。

一、头痛吐沫：迷雾中的三阴密码

患者“头痛却不发热”，首破常规。《伤寒论》云：“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若为太阳表证，必有发热恶寒相伴。此处无热，提示邪不在表。前医用川芎、藁本——皆太阳经头痛引经药——犹如锁孔错配，药力难达。

吴氏窥见关键：干呕吐沫乃肝寒犯胃之象。《伤寒论·厥阴篇》有“干呕吐涎沫者，吴茱萸汤主之”，此“沫”即清冷涎沫，为阴寒上逆之特征；而头痛专在巅顶（厥阴肝经与督脉交会之处），恰如《灵枢·经脉》所言：“肝足厥阴之脉，上出额，与督脉会于颠。”寒邪循经上攻，如冷锋抵顶，故痛作不休。

二、厥阴与太阴：一字之差，阴阳之判

吴氏特别强调：“设无头痛，又属太阴而非厥阴矣。”此语深意堪究：

· 太阴病（脾虚寒）可见吐涎沫（如《金匮要略》甘草干姜汤证），但多伴腹满、自利，痛在腹而非头；

· 厥阴病（肝寒逆）则必兼“巅顶痛+呕沫”，因肝经上行之力与寒邪上冲之势相搏，方显此症。

此即六经辨证“同中求异”之妙：太阴病为虚寒沉降，厥阴病为寒逆上冲，一降一升，病机迥异。

三、方药如钥：人参大枣防木邪，吴茱萸姜破阴凝

吴氏用方深合仲景心法：

1. 吴茱萸、生姜：直入厥阴肝经，温散寒邪，降逆止呕。吴茱萸“开郁化滞，逐冷降气”（《本草纲目》），生姜“散寒呕圣药”（《药性赋》），二药合为破阴寒之尖兵；

2. 人参、大枣：培土守中，实脾以防肝木乘袭。暗合“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金匮要略》）之训，亦寓“扶土抑木”之法。

此方攻守兼备：温肝而不耗阴，补脾而不滞邪，故呕止痛除，如日破寒云。

四、古今印证：厥阴头痛的千年验案

从张仲景立吴茱萸汤治“干呕吐涎沫头痛”，到明代张景岳称“寒邪逆于巅顶，须用吴茱萸”，乃至近代名医曹颖甫以吴茱萸汤治愈“头痛如劈吐沫频作”症——厥阴寒逆头痛之辨，已成中医传承之链。吴孚先此案，正是链条中承古启今的一环。

辨证之眼，胜于千金方

此案启示中医临证三昧：

· 拒囿常法：头痛未必祛风，无热亦可属寒；

· 细节定经：一沫一痛，即成六经转折之钥；

· 治机非治症：病在厥阴之寒逆，非在头痛之表象。

正如《素问·疏五过论》警言：“治病之道，气内为宝。”唯有洞悉气机流转，方能在千变症候中擒王破敌。吴孚先“头痛见沫辨厥阴”之案，恰是此道的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