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聊聊：秦始皇到底有没有“焚书坑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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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考古学家认为，结合秦始皇帝陵内的遗存推断，秦始皇固然存在着好大喜功、穷奢极欲的一面，但也是一位拥有雄心壮志的帝王。

与此同时，有学者进一步指出，中文史料对秦始皇的描述或多或少都存在着篡改、丑化之嫌，尤其是“焚书坑儒”就是其中的代表性事件。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秦始皇要坚持“焚书”？“坑儒”一事是否符合史实？我查阅了一些资料，接下来和大家简单聊聊。

秦始皇画像

嬴政统一六国后，认为自己“德兼三皇，功过五帝”，遂在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采用三皇之“皇”、五帝之“帝”，构成“皇帝”的称号，自称“始皇帝”，即认为自己是天下最高的主宰与统治者。

1）为什么要推行“郡县制”？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疆域辽阔的帝国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政管理制度？

丞相王绾认为，鉴于燕、齐、楚国的故地距离遥远，倘若不设置诸侯王来统治，将无法有效镇守上述地区。所以，他建议仿照周朝，“请立诸子”，令他们负责治理。

电视剧《大秦赋》中的王绾

于是，秦始皇让臣下讨论，而大多数人都同意王绾的意见。但就在此时，法家出身、掌管全国刑狱法令的廷尉李斯提出了反对意见。

在他看来，文王、武王分封众多同姓子弟为王的政策，本质上就是一个政治灾难。周王室的亲戚一旦取得了他们的土地，就会互相疏远和进行战争，以至于就连周天子本人都无能为力。

所以，分封诸侯有害无益，推行郡县制才是上策，既可以避免了诸侯之间的纷争，也能保证中央朝廷的绝对统治权力，延至万世。

电视剧《大秦赋》中的李斯

鉴于秦在统一六国的进程中，每取一地，即置郡县。所以，秦始皇非常痛快地同意了李斯的意见，不再分封。

2）从制度之辩到“焚书”的落实

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年），朝廷于咸阳宫内招待群臣。其中，不少博士特意为秦始皇祝寿，尤其是仆射周青臣，更是吹起了彩虹屁：

陛下神明英武，平定天下，驱逐蛮夷，日月照耀之处无不臣服。

尤其是将诸侯分封制改为郡县制，使得百姓人人安居乐业，再无战争祸患。您的功业可传至万代，上古圣王也不及陛下的威望与德行。

听罢此言，秦始皇自然非常高兴。

秦朝地图概览

但就在此时，齐国出身的博士官淳于越泼起了冷水。

他淡淡地表示，殷周之所以延续千余年，无外乎就是在于分封子弟和功臣，互相辅助；现在皇帝统一天下，子弟们沦为了匹夫，万一像齐国那样有田氏作乱，篡夺了姜氏的政权，有谁来相救呢？

言至于此，他颇为激动的表示，我从未听说过做事不效法古代而能长久的，如今周青臣当面阿谀奉承，以此来加重陛下的过错，这绝非忠臣所为。

淳于越的一席话，必然让秦始皇颇为不爽。可即便如此，他并未当场发作，而是令群臣共同议论。

电视剧《楚汉传奇》中的淳于越

此时，已经升任丞相的李斯发话了。

他义正词严地表示，古时天下分散混乱，没有人能统一它，因此诸侯并起，言论都借称颂古代来损害当今，粉饰虚妄的言论来混淆事实。人们各自赞赏自家所学的私学，来非议君主所建立的制度。

现如今，皇帝统一了天下，分辨是非黑白并确立了唯一的权威，但私学却相互勾结非议法教。

人们一听到法令下达，就各自使用自己的那套学问来议论，在家则心中非议，出门就在街巷议论，靠夸耀皇上来博取名声，以标新立异来显示自己高明，率领民众制造诽谤。

如果这种情况不禁止，那么君主的威势就会下降，朋党势力就会形成，这种情况必须严令禁止。

电视剧《楚汉传奇》中的李斯

言至于此，他正式提出了“焚书”的建议。

首先，所有不是秦国记载的史书，都应该烧掉；其次，不是博士官职务所需，天下敢有收藏《诗》《书》及诸子百家著作的，一律送到郡守和郡尉处集中烧毁。

第三，有敢私下谈论《诗》《书》的处死暴尸，借古非今的灭族，官吏知情不检举的同罪，命令下达三十天后还不烧书的，处以黥刑(面上刺字)，罚到边疆守城；第四，医药、占卜、种树等书籍无需焚书，如果有人想学习法令，就以官吏为老师。

电视剧《楚汉传奇》中的秦始皇

或许在李斯看来，《诗》《书》以及与法家背道而驰的诸子百家的著作，很容易被那些想以古非今的“非法家”出身的思想家所援引；秦以外的其他国家的历史著述，提供了官方有关历史的叙述之外的其他可能的选择。

所以，基于国家长治久安的需要，上述著作都应该集中处理。

当然，拥有官方背景的博士官可以保存《诗》《书》以及诸子百家的著述的副本。这就意味着，官方垄断了所有经典经籍与著作的“最终解释权”。

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中的焚书场景

至于官方不允许普通读书人阅读与讨论这些书籍，目的或许只有一个——尽管秦朝完成了统一，但人心不服，私议腹非者甚多。

3）“焚书”的后遗症

当然，有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焚书”引起的实际损失可能没有想象的那样严重。

比如《剑桥中国秦汉史》认为，“两汉时期存在的秘府书目合计列出了677种著作，其中不到524种（即77%）现在已不复存在”。

这就意味着：

汉以后的几个世纪，特别在印刷术流行前，文献损坏所造成的总的损失也许甚至大于秦代的焚书；即使没有焚书之事发生，传下的周代的残简也不可能大大多于现在实际存在的数量。

电视剧《楚汉传奇》中的火烧阿房宫

而“焚书”产生了实际影响，或许极有可能是“崇古思想”的形成与强化，而这正是李斯所极力反对的。

所谓“封禅”，可以理解为帝王为了宣誓自己“受命于天”而举行的祭祀天地的仪式，“封”指隆土筑坛祭天，“禅”指筑坛祭地。

1）没有“眼力价”的儒生们

在公元前220年至前210年的十年间，秦始皇前后五次巡行全国，可谓不同寻常。所谓“巡行”，主要目的是祭祀全国的山川。

从他巡行的路线来看，他非常执著于对关中以东的六国之地，尤其是旧齐国的寻访。对此有观点认为，“这表现了秦始皇作为生在西方内陆之人对东部沿海的明显的喜爱。”

秦始皇巡行图

始皇二十八年（前219），秦始皇首先登上了位于今山东济宁境内的峄山，并立石镌刻了彰显自己功绩的表彰文。

之后，他主动召集了当地的儒生们，讨论封禅与祭祀山川的仪式。此时，有儒生指出：

人君封禅，要乘坐用蒲草包裹车轮的车子，旨在避免伤害山上的土石草木；把地面打扫一下，就可以作为祭祀场地，席子用草、禾稽编成，是由于容易办到、易于遵行的缘故。

对此，秦始皇感觉很怪异，“由此绌儒生”。

位于今山东济宁境内的峄山

最终，秦始皇决定清车路，走泰山南麓登顶，立石歌颂自己的统一伟业，并在那里举行了隆重的泰山封祭仪式。

仪式结束后，他从泰山南麓登顶的山路出发，沿着南天门共一千六百的台阶，直抵玉皇顶，然后从北麓下山，在梁父山举行了禅祭仪式。

由于不了解旧齐国的封禅传统和方法，他只好使用了秦国太祝（主管祭祀仪式的官员）在雍城祭祀天地的祭祀礼仪。

泰山刻石拓本，故宫博物院收藏

在得知秦始皇一行人等在下山途中突遇暴雨，只能狼狈躲到树下避雨一事后，那些被贬退，不能参与封禅仪式的本地儒生们，大肆讥笑秦始皇这是由于不遵古制所导致的。

可以推测，这或许是秦始皇厌恶儒生的发端之一。

2）为什么要坑杀方士？

相传，秦始皇不仅在泰山曾对天宣称帝国不灭，并逐渐相信东方的渤海之上存在着长生不死的仙人世界，并企盼自身肉体的不灭。

因此，他在巡行东方的过程中，开始与各地的方士有所接触。

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中的秦始皇

不久，齐国人徐市（即徐福）便上书说，海上三神山有仙人居住，请秦始皇斋戒赐童男童女前去寻求，于是给徐市童男童女数千人，人海去求仙人。

始皇三十二年（前215），秦始皇再次东游海上。在到达今秦皇岛境内后，派燕人卢生去寻求仙人羡门、高誓，随后又派韩终、侯公、石生去求仙人不死之药。

据《史记》所载，卢生不久后自称从海上归来，并见到一本书，里面写有“亡秦者胡也”一句。于是，秦始皇派蒙恬发兵三十万北击匈奴，略取河套以南之地。

蒙恬讨伐匈奴示意图

始皇三十五年（前 212），卢生又向秦始皇表示，自己屡次人海求仙药没有找到，“类物有害之者”，即因为有一种东西妨碍着，方法是“人君行踪勿使人知，以便躲避恶鬼”。

相传，“真人”入水不湿入火不燃，可以腾云驾雾，与天地长久。现如今，皇上治天下，未能恬淡安静，希望皇上所居宫室，不要让他人知道，然后不死之药可得。

于是，以“真人”自居的秦始皇，命人在咸阳二百里建宫观合计二百七十余所，甬道相连，其中以钟鼓美人充之，各自所居，不许移动，他每行幸一处，若有人告诉其处所者，处以死罪。

电影《古今大战秦俑情》中的方士形象

但现实情况是，侯生、卢生等人其实就是一群骗子，以求仙药骗取财物。这些方士们害怕求药不得要受处分，于是大肆炮制流言。

结合《史记》等文献看，流言的梗概大致是这样的：

始皇为人天性刚愎暴戾，自以为是。他出身诸侯而兼并天下，志得意满为所欲为，认为自己无人能及；他专门信任狱吏，狱吏得以亲近宠幸。博士虽有七十人，只是充数并不重用；丞相和大臣们只能接受既定命令，一切事务依赖皇上办理。

他喜欢用刑罚杀戮来树立威严，天下人因畏惧罪责而只求保官禄，无人敢尽忠直言。他听不到批评而日益骄纵，臣下因恐惧而欺瞒以苟且容身。

根据秦法规定，方士不能兼修两种方术，方术不灵验就被处死。然而观测星象云气的三百多人都是优秀人才，却因害怕忌讳而阿谀奉承，不敢直言皇上过失。

天下之事无论大小都由皇上决断，皇上甚至用秤来称量文书，日夜都有定额，不完成定额不得休息。他贪恋权势到如此地步，我们不可替他求取仙药。

于是，侯生与卢生二人逃之夭夭。

据《史记》所载，秦始皇得知此事后颇为愤怒。他下令调查和审讯所有与两个术士有往来的“诸生”——这里面既有方士，也可能有普通的儒生——毕竟，秦始皇本人对儒生也没啥好印象。

这些人互相检举和揭发，合计供出来了四百六十余人。最终，上述人等被秦始皇尽数坑杀，这便是“坑儒”的由来。

3）“坑儒”到底是不是真的？

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将被坑杀者统称为“诸生”。根据原文中出现的“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唯上察之”一句推断，“诸生”似乎就是儒生。

电视剧《楚汉传奇》中的“坑儒”场景

但是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

根据《史记·儒林列传》中出现的“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一句可以推断，被坑杀者主要是欺骗秦始皇的方士。退一步讲，即便真的有儒生，也应该是少数。

鉴于此，有观点认为，扶苏劝谏秦始皇“不要重罚诸生”的论述，应该与陈胜吴广起义“诈称公子扶苏、项燕”的历史有关，是后世儒生们篡改的产物。

《史记·儒林列传》原文

值得一提的是，在王莽篡汉以后，学者杨雄曾上《剧秦美新》一文，在对秦朝的种种不义暴行给予严厉批评的基础上，大肆赞美“新朝”。

需要注意的是，尽管他在文中提到了“刮语烧书”，但从未提到“坑儒”。由此可以推断，截至新莽时期（9–23），舆论界依然没有“坑儒”的说法。

但在《汉书·五行志》中，原话变成了“遂自贤圣，燔诗书，坑儒士”，即“坑术士”变成了“坑儒士”；《汉书·地理志》中更是出现了“称皇帝，负力怙威，燔书阬儒，自任私智”的说法，首次将“焚书”与“坑儒”联系在了一起。

《汉书·五行志》（左）与《汉书·地理志》中的论述原文

鉴于《汉书》是东汉班固所做，所以“焚书坑儒”的说法应是东汉中期的文化产物。至于《后汉书》中出现的“焚书坑儒”、“坑儒烧书”以及“坑儒泯典”等说法，都是对“焚书坑儒”的不同表述。

对此，有观点认为，到了东汉时期，儒家思想已经成为了学界主流，儒家经典也被奉为经典。

基于实现“儒学国教化”的需要，全盘掌握了话语权的儒生们刻意将“坑术士”改为“坑儒”，旨在将儒生打造成为“儒教殉道者”的光辉形象。

孔子圣迹图之“习礼树下图”

总的来说，我们熟知的“历史”，很有可能与史书中的“记载”大相径庭。

实际上，即便是同一个“史实”，不同时代的文献甚至是同一时代的不同文献中的记载，也极有可能截然不同。所以，我们不仅要学会冷静地观察，并且要养成分辨真伪的判断力。

毕竟，我们所能看到的“历史”，本质上就是作者希望“读者能够看到”的“印象”；而这种“希望读者能够看到的历史”，十有八九会存在修饰乃至篡改的痕迹，无外乎就是“大改”与“小改”的区别而已。

正因如此，我们没有必要对史书中的记录保持深信不疑。

据《汉书·艺文志》所载，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儒家托于周公，农家托于神农，道家托于黄帝”的情况出现了

对此，日本学者平势隆郎表示，“人们在追求有趣的太虚幻境时，应该创造一个警告的场所，告诫人们不要在虚拟的世界沉迷太深而无法自拔”。至于这里的“太虚幻境”指代为何物，想必聪明如你，到此为止应该会有所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