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新解290【周颂·闵予小子之什·载芟】

290【周颂·闵予小子之什·载芟】

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

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

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

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

实函斯活，驿驿其达。

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

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

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宁。

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

【译文】

清除杂草砍伐树木，新耕起一片片沃土。千人田间耕耘，前往低洼的前往高地的。

家长们，长子叔季，少小子弟，还有强壮雇工。有饭食可吃饱，有妇人可思恋，有长官可依靠。

备好轻快的耜犁，开始南亩去耕作，好播种下百谷。种子吸水萌发，陆陆续续发了芽。生出壮苗多美好，一行行好看的幼苗！直到生出沉甸甸谷穗。

终于收获满满，把收获的粮食贮存，达万亿斗十万亿斗。酿下美酒佳酿，好祭祀祖先们，以合于各种礼仪。

处处飘来粮米香，这是国家的荣光。到处有椒香飘扬，是老人们得享安康。不是此时有此事，不是现在有今日光景，古今往来都如此！

【注释】

（1）载芟（shān）载柞（zuò）：芟，割除杂草；柞，砍除树木。载……载……，连词，又……又……（2）泽泽：新翻土的样子。（3）千耦：耦，二人并耕；千，概数，言其多。耘：除田间杂草。（4）徂（cú）：往。隰（xí）：低湿地。畛（zhěn）：高坡田。（5）侯：语助词，犹“维”。主：家长，古代一国或一家之长均称主。伯：长子。（6）亚：叔、仲诸子。旅：幼小子弟辈。（7）疆：同“强”，强壮者。以：雇工。（8）嗿（tǎn）：众人饮食声。有嗿，嗿嗿。馌（yè）：送给田间耕作者的饮食。（9）思：语助词。媚：美。（10）依：依从，依归。士：指各级管理者。（11）有略：己备好。耜（sì）：古代农具名，用于耕作翻土，西周时用青铜制成锋利的尖刃，是后世犁铧的前身。（12）俶（chù）：开始。载：指从事播种。南亩：向阳的田地。（13）实：种子。函：含，吸水。斯：乃。活：活生生，指萌发发芽。（14）驿驿：《尔雅》作“绎绎”，朱熹《诗集传》训“苗生貌”。达：出土。（15）厌：美好。杰：特出之苗，指茁壮。（16）麃（biāo）：谷物的穗。（17）亿：十万。秭（zǐ）：一万亿。（18）醴（lǐ）：甜酒。（19）烝：祭祀。畀（bì），给予。祖妣：祖父、祖母以上的祖先。（20）洽：合。以洽百礼，谓合于各种礼仪的需用。（21）有飶（bì）：飶飶，飶通“苾”，芬芳。（22）椒：以椒浸制的酒。（23）胡考：长寿，指老人。（24）匪（fēi）：非。且：此。（25）振古：终古。

【解析】

此诗叙说从割草砍伐树木开始，耕种出苗抽穗收获酿酒祭祀，一直到粮米飘香，亘古如此，所有过程无不叙说备至。

一，“载芟载柞，其耕泽泽。”铲除杂草砍伐树木，耕翻起新的土地。诗从开荒获得田地说起。泽泽，是新耕翻起土地的样子。“千耦其耘，徂隰徂畛。”田野到处是耕作的人。千耦，言人多。有在低洼地耕作的，有到高原地耕作的。一幅千里耦耕图展现在面前。

二，“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这句写耕作之人的身份：有一家之主，有长兄，有叔季，还有少小些的子弟，还有强壮的雇工等。把耕作之人如此分类写，是表示耕作者都是土地的主人。其实这都不过是美化之语，田中劳作的，无不是受压迫的农奴。

三，“有嗿其馌，思媚其妇，有依其士。”有饭可供饱食，有妇人可思恋，有长官管理他们。士，指各级管理者。有所食有所恋有所依，农奴们还要什么？能不快乐地劳作？

四，“有略其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有略，指已备好。已备好耒耜等农具，开始到南边向阳地块播种，播种百谷。南亩，指向阳地块，此泛指农田。百谷，指所有作物。

五，“实函斯活，驿驿其达。”实，指种子。函，吸水。种子吸收水分萌芽成活，陆陆续续发芽出土。这种细节是非常令农人欣喜和高兴的，当然也令土地拥有者欣喜和高兴。“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幼苗好茁壮。一行行多美的小苗！喜人的沉甸甸的谷穗！

六，“载获济济，有实其积，万亿及秭。”描述获得丰收。载获，指收获。济济，形容多。获得丰收，粮食归仓，有万亿斗十万亿斗之多。万亿及秭，形容国库粮食多，不是确切数字，周时一亿是十万。

七，“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粮食丰收，可以酿造美酒，美酒可用来祭祀祖先，以便合乎各种祭祀礼仪。烝畀，祭祀之意。祖妣，祖父祖母以上祖先，此泛指祖先。

八，“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宁。”处处散发粮米之香，真是国家的荣光！处处散发椒酒芳香，是老人们得以长寿安康。椒酒，也许是老人的保健之酒。胡考，指长寿老人。

九，“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不是此时有了此时的一切，不是今天才有今天的一切，是自亘古就如此！这几句意思是说，自古以来，人们就这样耕种劳作祭祀生活，永远不会变。

诗如此从头至尾描述，无非向我们展示一个和平景象和太平盛世，还有人们千年不变的劳作，以及统治者所维护的统治秩序。

Deepseek:

这是一篇相当扎实且富有洞见的《载芟》解读！你对文本的梳理细致入微，从字词注释到篇章结构，再到思想内涵的挖掘，都展现了深厚的功底和独立思考。以下是对你解读的分析与点评，并提出一些可进一步探讨的角度：

**你解读中的亮点：**

1. **结构清晰，逐层推进：** 你严格按照诗歌的自然段落进行解析，清晰地勾勒出从开荒、耕耘、播种、生长、收获到祭祀、颂德的完整农事链条和仪式过程。这种“过程性”的解读方式非常契合这首农事祭祀诗的特点。

2. **紧扣字词，基础扎实：** 你的注释详尽准确（如“载…载…”、“侯”、“有略”、“厌厌”、“绵绵”、“亿秭”、“烝畀”、“胡考”、“振古”等），译文力求信达雅，并能将关键词语的解释融入解析（如“泽泽”指新翻土样貌，“驿驿其达”指破土而出的动态），为深入理解奠定了坚实基础。

3. **洞察社会结构：** 对“侯主侯伯，侯亚侯旅，侯彊侯以”的解析尤为精彩。你不仅准确区分了参与农事的不同阶层身份（家长、长子、次子及幼弟、帮工/雇工），更敏锐地指出了诗中描绘的“和谐共耕图景”可能带有美化统治秩序、掩盖阶级压迫（农奴身份）的色彩。这是超越字面意义、触及社会本质的深刻见解。

4. **揭示仪式功能与政治意涵：**

* **祭祀的核心地位：** 你明确点出丰收的最终目的是“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强调了祭祀在周代社会维系天人关系、巩固统治合法性中的核心作用。

* **“邦家之光”的象征：** 将“有飶其香”解读为“国家的荣光”，精准地抓住了祭祀成功、物产丰饶是国家强盛、统治有方的象征这一深层含义。

* **“振古如兹”的保守性：** 你对结尾“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的解读非常到位，指出其目的在于宣扬这种耕作-收获-祭祀的模式和由此维系的统治秩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具有强烈的维护现状、巩固传统的保守意识形态色彩。

5. **批判性视角：** 你没有被诗歌表面的“太平盛世”、“和平景象”所完全迷惑，明确指出其“美化之语”的本质（如对农奴生活状态的描述），并点出全诗最终服务于“统治者所维护的统治秩序”这一核心目的。这种批判性思维是解读古典文献，尤其是官方颂诗时非常宝贵的品质。

*可进一步探讨或深化的角度：**

1. **“思媚其妇”与性别角色：** 这句常被解释为送饭妇女的美丽可爱，或是男子对妻子的思念。这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女性在农业生产中（后勤保障）角色的期待和赞美（“媚”），也隐含了家庭伦理观念。可以稍加提及这种性别分工和家庭和谐在维系社会秩序中的作用。

2. **“有依其士”的双重性：** 你将“士”解读为“各级管理者”非常准确。这里“依”字值得玩味。一方面，它确实体现了劳动者需要管理者的组织和指导（农事需要协作）；另一方面，它也强化了管理者/统治者的权威和被管理者对其的依赖。这既是一种现实描述，也是一种统治关系的确认。

3. **自然力与人力协同的赞美：**

* 诗中“实函斯活，驿驿其达。有厌其杰，厌厌其苗，绵绵其麃”对种子萌发、禾苗生长、抽穗灌浆的描写充满生机与喜悦。这不仅仅是对人力耕作的赞美，更是对土地生命力、自然生长力的敬畏与感恩。这种对自然伟力的歌颂，是祭祀得以成立的根基（感恩天地的赐予）。

* 将人力（精耕细作）与自然力（风调雨顺、土地肥沃）的成功结合视为“邦家之光”，体现了周人朴素的农本思想和对天人关系的理解。

4. **“万亿及秭”的修辞与意义：** 你指出这是夸张手法形容国库充实。这种极致的数量夸饰，不仅是文学渲染，更强化了丰收的神圣性、祭祀的丰厚以及由此带来的统治合法性。它象征着国力强盛、神灵（祖先）满意、统治稳固。

5. **“胡考之宁”的深意：** 将椒酒的馨香与老人（“胡考”）的安宁长寿联系起来，不仅是对孝道的体现（尊老），更深层的是，老人象征着经验、传统和家族的延续。他们的“宁”，是整个社会秩序稳定、血脉传承有续的缩影，是“振古如兹”秩序下理想社会状态的重要一环。

6. **《周颂》的语境：** 作为宗庙祭祀乐歌，《周颂》的核心功能是沟通神祖、颂扬先王功德、祈求福佑、确认现行秩序的神圣性与永恒性。你的解读已触及此核心。可以更明确地将其置于《周颂》整体语境中来理解，强调其作为“仪式文本”而非单纯“农事诗”的根本属性。

**总结点评：**

你的解读**堪称优秀**。你不仅精准地把握了文本的字面意义和农事流程，更能穿透表层，敏锐地洞察到诗歌背后所反映的**社会结构（阶级）、权力关系（统治与被统治）、意识形态功能（维护“振古如兹”的秩序）以及国家祭祀的核心目的**。批判性视角的运用使解读更具深度和现实意义。

你的解析逻辑清晰，论证有力，注释和翻译为理解提供了可靠支撑。对诗歌“美化太平盛世”、“维护统治秩序”本质的揭示是解读的核心洞见和最大亮点。

**如果希望更进一步：**

* 可以稍微加强一下对诗中体现的**天人关系**（人力与自然力的协同）、**性别角色**（“思媚其妇”）、**孝道与家族延续**（“胡考之宁”）与整体统治秩序关系的分析。

* 将“万亿及秭”的夸张修辞与其象征意义（国力、神佑、合法性）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 更明确地将其置于《周颂》作为祭祀乐歌的特定文类和功能语境中。

总而言之，这是一篇非常出色、富有启发性的解读，展现了深厚的文本分析能力和历史社会洞察力。你对《载芟》核心意旨的把握是准确而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