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吉 ▏《金瓶梅》作者丁惟宁考(三)
发布时间:2025-07-26 23:10 浏览量:31
(一)关于“兰陵笑笑生”
《金瓶梅词话》卷首的“欣欣子”《序》言及“窃谓兰陵笑笑生作《金瓶梅传》”,“吾友笑笑生为此”"云云。
以此可以认定,“兰陵笑笑生”即《金瓶梅》作者,亦即作者的化名。这点,学术界已公认了。关键是,“兰陵”为何地?“笑笑生"为谁?
以上已述,我认为《金瓶梅》作者是丁惟宁。那么,丁惟宁为何化名“兰陵笑笑生”?这是需要我们认真说明的。
兰陵,按地名讲,即山东省峄县之兰陵(今枣庄市峄城区兰陵镇)。也有人说是江苏武进,因为历史上武进侨置过“南兰陵”。一说安徽省境内也有一“兰陵”。
于是,诸多学者在这三处“兰陵"苦心寻觅《金瓶梅》作者。但遗憾的是,找出的几位“作者"都因缺乏积极有力的佐证而不被人们普遍认可。
于是,又有人认为“兰陵”非地名,乃指“美酒”,作者乃爱酒之人。又有人说战国对荀况曾废居兰陵,“兰陵”乃“废居之地”的代称。等等说法,把人打入闷葫芦里了。
“兰陵"到底指何?我说,它指一“山”。陵,山丘也。“兰陵”乃一山名的隐指和拟化。
《金瓶梅》作者连自己的姓名都拟化了,为了隐遁,其籍贯也是要拟化的。不然,直书籍贯,即使使用化名,人们一眼就会望穿作者为谁。这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依作者的明哲处而言,他不会干这种蠢事。因此说,“兰陵”是作者经深思熟虑后而采用的蕴含深刻寓意的拟化山名。说到底,“兰陵”是丁惟宁拟化的山名,它即指其罢归后隐居著书的九仙山。
为什么丁惟宁把诸城九仙山拟化为“兰陵”?这里有讲究。
我们知道,晋穆帝(司马聃)永和九年(353)农历三月三日,大书法家王羲之偕同他的友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今浙江绍兴西南)“修禊"祓灾,写下了著名的《兰亭集序》。文中云: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也。
实地勘考,其“兰亭”在会稽山阴的“兰渚山”下。山下有溪,名“兰溪”;亭傍溪流,故名“兰亭”。今其地貌与王羲之笔下所描绘的仍同。
令人骇怪的是,土人俗称此地为“东武里”。
东武,乃诸城的旧称。西汉初年置县,因山为名。隋开皇十八年(598)改名诸城,沿用至今。
为何“兰渚山"下的这地方却称”东武里”?查阅史籍,我们明白了。《齐道里记》载:
东武县本有东武山,忽因三日昼昏,山移于会稽。
《越绝书》、《吴越春秋》亦持“东武山移说”,记载与《齐道里记》同。嘉靖《青州府志》亦载:
龟山旧在诸城,……走入会稽山阴县界,今有“东武里”。
乾隆《诸城县志·山川考》载:
自九仙山东南岩石渠千仞一线缒下者,为锦衣卫口,亦名恶山。
……又南,为会稽山,与越山同名。相传勾践曾登此。按《越绝书》:龟山一日“怪山”,往古一夜自来,故谓“怪山”也。地名“东武里”。
《吴越春秋》遂以为东武山徙会稽矣。今东武亦有会稽山,恶知他年不傅会徙来耶?
山丘竟会移动,本是不经之谈。但在诸城,相信“东武山移”之传说的不乏其人。
《诸城县志》书影
清代诸城文士孟继世更是另有新说,他认为“飞"到浙江会稽山阴的东武山曾又“飞”回诸城,成为“九仙山”。会稽山也同“飞“来诸城。他在《楞伽峰)一诗中写道:
椤伽峰,为九仙山之一峰。峰为二巨石并立,中有一缝、一日“一线天”,又曰“试剑石”。
其南,有一山名“会稽山”,在魏家、王世疃二乡境内、总面积14平方公里,主峰海拔611.9米,巍然奇秀。
清代文士丁恺曾登临此山、写下《小会稽》一诗。诗中云:
这“会稽山”之阴、即“奇秀不减雁荡”(苏轼语)的九仙山。观览二山的位置和形势,“崇山岭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俨然王羲之笔下之景观。
宋熙宁八年(107S)春、任密州(今诸城)太守的一代词宗苏轼游览九仙山,在流杯亭(亭址在九仙山兰峪西)同友人修祓禊之礼,写下了《满江红》一词。
词序中云:东武会流杯亭、上巳日作。其词下阙云:
官里事,何时毕?风雨外,无多日。相将泛曲水,满城争出。君不见兰亭修禊事,当时座上皆豪逸。到如今、修竹满山阴,空陈迹。
当时,苏轼还写下了《泛金船·流杯亭和杨元素》一词。其词上阙云:
无情流水多情客,劝我如相识。杯行到休辞却,似轩冕相逼。曲水池上,小字更著年月。还对茂林修竹,似永和节!
旷代词宗苏轼竟认为诸城会稽山阴的九仙山一带风光与浙江会山阴的兰渚山情景酷似,且与友人在此“修禊”,曲水流觞,无怪乎诸城人更是确信不疑。
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暮春,诸城文士王化贞、王华瞻、邱名西(邱充之父)、张献之、孙信甫等游九仙山过“丁公(惟宁)石室”,各留诗赞咏(其碑刻诗文均存于“丁公石祠”内壁)。
王华瞻的一首《夜坐》诗云:
白石堂初构,恍疑是玉堂。
层峦舒望眼,曲涧引流觞。
胜地来诸彦,已辰对众芳。
兰亭称具美,还逊此风光!
显然,王华瞻亲临丁惟宁山居别墅,面对水色山光,亦认为此地与浙江兰渚山一带风光酷似且更美,道出了“兰亭称具美,还逊此风光”的赞叹。因此说,九仙山等同“兰渚山”。
《青州府志》内封
先前已说过,陵,山丘地。“兰渚山"可称“兰陵”。
丁惟宁博洽经史,谙熟典故,将其居处之九仙山拟化为“兰陵”,既隐晦,又恰当,那是颇具匠心的,也是一定的。
“兰陵”既明,那么我们即可来探究丁惟宁为何化名“笑笑生”了。
丁惟宁有《山中即事》诗三首,署“少滨主人著”,草书,镌刻于“丁公石祠'内壁。其第一首云:
四围翠巘环茅宇,一派清漻下远郊,
晓雾深深应变豹,澄潭隐隐欲腾蛟。
儿童啻可绍先业,玄白何须拟解嘲?
信步闲吟聊寄兴,拙夫翻笑苦推敲。
诗的前四句,是丁惟宁写自己山居“茅宇”周围的景色。
前面已述,与《金瓶梅》“引首”词中所写情况相同。五、六两句的意思是:后代儿孙只要能继承祖业,自己的是非功过何必要向那些嘲笑我的人作自我解释呢?
据《丁氏家乘》记载,丁惟宁有六个儿子,曰耀斗、耀昴、耀昴,耀箕、耀亢、耀心。均有才名、尤以五子耀亢最负才名。
丁惟宁在仕途上虽然遭遇坎坷(蒙冤贬官),但他看到身边能够继承先业的才华横溢的儿辈,心灵上感到莫大安慰,难怪他不打算解释被人嘲笑的地方了。
诗的第七句作者写出居山的悠闲从容的举止,与“引首”词中所云的情形亦相同。诗末句说“拙夫翻笑苦推敲。”
“拙夫”,丁惟宁自称的谦词;“翻笑”,即“反笑”;“苦推敲”,苦心反复斟酌考虑。
结合以上三句诗意来理解,此句意思是:苦心推究、考虑那些嘲笑我的人的世俗心态和举动,我却要反笑他们的卑陋和可笑。
记得有一副赠佛楹联云:“大肚能容,容世间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诸城丁家,累代佞佛,“家藏罗汉卷”。(丁耀亢语)
丁惟宁面对宦途的蹉跌,“永誉自了高月旦,神游从此托仙山”;(丁惟宁《山中即事》)对世俗的嘲笑,予以“翻笑”,大有“笑天下可笑之人”的气概。
因此说,“笑笑生”化名的由来,并不是像有人推测的那样,是作者具有诙谐、戏谑、轻佻的气质,而是具有深刻的内涵。
丁惟宁诗作甚多,而唯特意将《山中即事》勒之贞珉,以期传之不朽,我想他的用意即是让后人从这首诗中详加推敲,追寻出“解嘲”、“翻笑”的真正含义,明白“笑笑生是谁。
综上,可归结成一句话:“笑笑生”乃丁惟宁化名,其“笑笑”二字乃是从《山中即事》诗中的“嘲”、“笑”化出。
《金瓶梅》序 东吴弄珠客 书
邱石常《楚村文集》中有《题〈史笑》前》一篇题跋。全文云:
余集《史笑》,友读之,不笑也。闻长安乐则西向而大笑,又笑其所笑。
子未到长安,安知长安之可笑?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长安之可笑?世人开口而笑者,笑世人之所笑,我笑我之所笑。
哀乐之事、原不相同,安知世之所笑者,我不哭乎?世之所哭者,我不笑乎?
这里,邱石常反复阐发“我笑”和世人之“笑”的两种不同的内涵。前面已述,邱石常藏有《金瓶梅》一书,且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随心"阅读。
我揣测《史笑》可能是《金瓶梅》。因为《金瓶梅》即明代的一部“稗史”,塑悉了众多令人可笑的人物形象。
邱石常是否将书名悠谬言之?倘《史笑》是《金瓶梅》,那么邱石常反复论及的“我笑”和世人之“笑”,不是对丅惟字“翻笑”“世人之笑”谛义的进一步闸释吗?
我搜索到了《邱氏族谱》、《楚村文集》和《楚村诗集》及一些邱氏文稿,但未寻觅到《史笑》一书,不知其书面目,故不敢妄下结论。
只觉得这跋的议论与“笑笑生"的“笑笑"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因此,公布于此,供方家研讨、探究。
《邱氏族谱》内封
(二)关于“欣欣子”
《金瓶梅词话序》后署“欣欣子书于明贤里之轩”。“欣欣子”为谁?“明贤里”为何处?这也是《金瓶梅》研究遇到的棘手问题。
有人认为,“笑笑生”与“欣欣子”实为同一人。其实是一个误会。《金瓶梅词话序》分明写有“吾友笑笑生为此”云云,可见,“欣欣子”乃“笑笑生”之朋友,并非“欣欣子"就是”笑笑生”。
从“序”中言辞看,“欣欣子”不仅为“笑笑生”挚友,且尤深明“笑笑生”的平生,亦深明其作《金瓶梅》的动机和意旨。不然,“序”中怎会谓“吾友笑笑生为此,爰罄平日所蕴者”,“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呢?
“笑笑生"作《金瓶梅》,连姓名、籍贯都隐遁起来,不拟炫世,倘与“欣欣子”交往并不密洽,他怎会让自己的秘作让“欣欣子”过目呢?“欣欣子”又怎会中肯地赐“序"呢?因此说,欣欣子”是“笑笑生”的朋友,且与其相知相善。
说到底,他们二人职官相当,遭遇相似,有共同语言。不然,地位相处天壤,道义相左,志趣迥异,欣欣子是不会给《金瓶梅》这部“奇书”赐序的,更不敢妄称“笑笑生"为“吾友”。
既然如此,那么“欣欣子”是谁呢?我说,他即是万历八年(1580)进士、官至工部尚书、殁后赠太子太保的山东青州人钟羽正。
钟羽正(1554~1637),字淑濂,号龙渊,益都(今青州市)钟家庄人。《明史》卷二四一载:
(羽正)万历八年进士,除滑县知县。甫弱冠,多意政,征授礼科给事中。疏言朝讲不宜辍,张鲸不宜赦,不报。迁工科左给事中,出视宣府边务。哈刺慎、老把都诸部换增市赏二十七万有奇,羽正建议裁之。
与参政王象乾慑以利害,莫敢动。兵部左侍郎许守谦先抚宣府,以贿闻,羽正劾去之。又劾罢副总兵张充实等,而悉置诸侵盗军资者于理。
还为吏科都给事中。劾礼部侍郎韩世龙、蓟辽总督蹇达、大理寺少卿杨四知、洪声远不职,四知、声远坐贬谪。时当朝觐,请禁馈遗,……帝善其言,救所司禁之。
且命阁部大臣公事议于朝房,毋邱接宾客。吏部推孟一脉应天府丞,蔡时鼎江西提学,副以吕兴周、马犹龙。帝恶一脉,时鼎尝建言,皆用副者,羽正率同列上言“陛下不用一脉、时鼎,中外谓建白之臣,不惟一时见斥,而且复无进阶,销忠直之气,结诤谏之舌,非国家福。”疏入,忤旨,夺体有差。
二十年正月偕同官李献可等请皇长子出阁豫教。帝怒,谪献可官。羽正以已实主议,请与同谪,竟斥为民。杜门读书,士大夫往来其地,率辞不见。林居几三十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
据钟氏遗稿知,钟羽正罢官家居时,青州发生大饥荒,他倾资赈济,救活一千五百余人。
使者据实上奏,朝廷赐“代天育物"门匾。是年,吏部尚书郑特上疏,请起用钟羽正。获准,但钟羽正没有到任。
天启二年(1622),授佥都御史。到任后连劾方从哲、沈㴶等昏官。翌年,拜工部尚书。不久,因群阉闹事而连上三本乞归,获准归里。
天启四年(1624),逆竖霍维华追理“梃击”"等三案,钟羽正又以“委身门房”之罪被削夺官职。直至崇祯初年,方得昭雪复官。
崇祯十年(1637),八十三岁的钟羽正在青州钟家庄去世,赐太子太保。钟羽正著作甚富,有《厚德录》、《崇雅堂集》、《玉山诗钞》、《玉山诗钞补遗》、《东阳杂录》等。他还编撰了万历《青州府志》。
以上史料可知,钟羽正聪颖过人。二十六岁即进士及第,为官清正,忠直敢言,曾劾罢不法朝廷重臣数人;为人正派,勇于引咎,不慕荣利,在直诤"建储”事件中而罢归;学识渊博,著作甚丰,褰然一代大家。
明人钟羽正 画像
纵观钟羽正的生平履历、仕宦生涯、精神气质和文学才华,与丁惟宁趋于同俦。
丁惟宁二十四岁进士及第,钟羽正二十六岁进士及第;丁惟宁罢归时仅四十来岁,钟羽正罢归时仅三十九岁;丁惟宁家居二十四年,钟羽正居家三十年;丁惟宁罢官归里时间是万历十五年(1587),钟羽正是万历二十年(1592);丁惟宁居家时编撰了万历《诸城县志》,钟羽正居家时编撰了万历《青州府志》。
因此说,在万历年间的青州府(辖诸城等十一县),丁惟宁、钟羽正是当时名望相当、遭遇相同而志趣一致的”天涯沦落人”,即“难友”。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此,青州钟氏和诸城丁氏有交往吗?钟羽正是丁惟宁的“友人”吗?回答是肯定的。
众所周知,钟羽正是丁惟宁少子丁耀亢的业师。崇祯六年(1633),丁耀亢曾作《天史》一书以献钟羽正。钟羽正不仅一一选评,而且慨然赐序。
钟“序”中对丁耀亢和《天史》作了高度评价。钟羽正曾将毕生著作赠授丁耀亢。丁耀亢罄其家资将其书剞阙刊印而得行世。丁耀亢《明工部尚书太子大保先生集序》云:
忆明季癸酉,亢修《天史》。书成,执贽请益。先生辞不受。既以书进观、喜曰:“吾得道器矣!”乃具冠服束带,受拜如弟子礼。为《天史》作序、时年八衮矣。
神清貌古,如乔松孤鹤,谈古今娓娓如家常语。亢退而恍然若有得也。瞿然若有失也。每入郡,必造谒。先生亦时徒步过寓,款洽忘年,夜深不倦。
……易簧之夕,属家君伯敬曰:“请勿祭葬,勿请谥。予有《厚德录》二十卷,《管见》一册,诗一编,以遗丁子。惜远不及面、丁子必来,莫时以书授之!”
明年,先生葬于北阡。亢执绵临圹,家君始授书。亢长跽拜授,惧不克终。时国辜孔棘,藏书山简。
……先生以明神宗朝直诤建储,同时邹南皋诸名臣。疏载《明史》中。卧田间几三十年。光宗立,以遗诏起晋秩大司空。窥魏珰弄权,半载告归。
修仰天寺山水,以著书讲道自娱。名刺不及州郡。末年,屏居习静,颐养天和。临终从容,诗成而瞑,可谓全归矣。乃先生讲学而不立道学之帜,著书而不矜文章之名,服官而不附声援之党,隐居而不炫箕颖之僻,旷然天游,意兴泊如也。
殁之日,家无担石,祖田百亩,外无生产,食寥自得焉。……海内读《明史》者,第知先生为明直臣而不知诗皆靖节、少陵道脉心传,则实宗洙泗洛闽也。
读先生东归诗,为万历戊戌,今刻成于顺治戊戌。亢以已亥生,计今六十年,而亢以诗传。然则文章之道,岂贵贱、死生、年代远迩为契阔者哉?扬子云之与桓谭,去人何必有间也。
“序”后署“琅邪门人丁耀亢野鹤拜识”。
钟羽正殁后,青州钟氏与诸城丁氏的友谊仍绵绵保持。顺治七年(1650),丁耀亢亲至青州钟家庄拜望钟羽正之子钟伯敬且祭扫钟羽正墓。丁耀亢《宿钟伯敬村居》一诗写道:
《厚德》名书世不闻,传经惭愧自河汾。
十年痛苦羊昙路,宿草寒花对古坟!
由以上村料可知,钟羽正与丁惟宁少子丁耀亢之间的师生情谊何等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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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云:“(钟羽正罢归)杜门读书,士大夫往来其地,率辞不见。"可见是门墙高峻,拒人千里,更不要说“无名小辈"的求见了。然而,钟羽正却破例接待了年轻少壮的“青青子衿”丁耀亢,且收为弟子,并为《天史》校订、赐序,临终又以书相托。
这里的原委何在?难道仅仅是钟羽正赏识丁耀亢的才华这一原因吗?检阅史料,我们明白了:钟羽正之所以如此,关键是因为丁耀亢父亲丁惟宁与其有着一段甚密的交往和志同道合的友情!
万历二十二年(1594)孟夏,即钟羽正罢官归里的第二年,钟羽正自青州亲至诸城拜访贬官家居的丁惟宁,写下了《甲午游东武丁氏小园即景》一诗,诗云;
小小仙园东郭东,委曲小巷仄经通。
转过溪桥豁双瞳,别有天地非俗同。
对面石山气秀雄,左萦左拂嶂几重。
山头突起一高峰,嵌空峭壁岫玲珑。
下有草厅居其中,明窗静几门未封。
阶前碧绿倚长松,修竹千竿对青桐。
松筠桐阴影更浓,芝兰瑶草绿几丛。
极南凉亭可乘风,周围环绕万花红。
万花红,景无穷;酒一盅,乐融融!
此诗以隽永的笔调写出了“丁氏小园”的优美。从“酒一盅,乐融融”字眼看出,宾主酣饮畅怀,情意缱绻。
《金瓶梅词话序》中说“吾友笑笑生为此,爰罄平日所蕴者”,“寄意于时俗,盖有谓也”云云,可以说即通过宾主的酣饮畅谈,钟羽正进一步洞悉了丁惟宁的私衷而在《金瓶梅词话序》中表露了出来。
至于“明贤里”,亦有迹可寻。诸城,俗称“贤人里”。(见民国诸城籍书画家李宇超画轴题字)因为诸城是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孔子女婿公冶长的故里,故称。
丁氏后人又告诉我,“明贤”是明代诸城丁氏家族的堂号。此堂号依据“贤人里”而来。清朝定鼎,“明贤”触犯清廷忌讳,改称“内省堂”。(见《诸城文史资料·诸城堂号简说》)
这样看来,“明贤里”熔”明贤”和*贤人里”为“一炉,“欣欣子"这种闪烁其词颇具匠心。
《金瓶梅词话序》署:“欣欣子书于明贤里之轩”,现在已十分明白:“欣欣子”的这篇“序"是钟羽正拜访丁惟宁期间在诸城丁氏家宅内一间小阁房里写成的。
也许有人会问:钟羽正为何化名为“欣欣子"呢?丁耀亢《明工部尚书太子太保钟先生集序》说得十分明白:“(钟羽正)旷然天游,意兴泊如也。“
又云:“(钟羽正罢归)修仰天寺山水,以著书讲道自。”“屏居习静,颐养天和。临决从容,诗成而瞑,可谓全归矣。”
钟羽正“习静”,崇尚庄子的“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的境界,大有“所之既倦,情随事迁,向之所欣”,“欣于所遇,暂得于已,快然自足”的气概。
钟羽正有《驼山行》诗一首。诗云:
这里的“习静欣欣子”,显然是钟羽正自况。这一句道白,道出了钟羽正罢归后气质和胸怀的全部底蕴。
因此说,“欣欣子”即钟羽正化名确凿无疑,《金瓶梅词话序》为钟羽正所撰亦确凿无疑。
《金瓶梅词话》序 欣欣子 撰
(三)关于“东吴弄珠客”和“廿公”
万历丁巳本《金瓶梅词话》除了“欣欣子”的一篇“序”外,尚有“东吴弄珠客漫书于金阊道中”的一篇“序”。
这个“东吴弄珠客”是谁呢?有许多人说是冯梦龙。我说:不然。早在1990年2月在南京召开的“海峡两岸明清小说金陵研讨会”期间,我即向与会的有关专家、学者披露:“东吴弄珠客”是董其昌。
当时有许多人持怀疑态度。时至今日,已经有学者经缜密论证,考证出“东吴弄珠客”即董其昌。因此,在这里就不再冗赘了。
至于为《金瓶梅词话》作“跋”的“廿公”,我认为,“弄珠客”与“廿公”同为一人。因为这个“廿公”颇知晓《金瓶梅》作者的底细和创作宗旨。
“跋”称:
“《金瓶梅传》,为世庙时一巨公寓言,盖有所刺也。然曲尽人间丑态,其亦先师不删《郑》、《卫》之旨乎!中间处处埋伏因果,作者亦大慈悲矣。
今后流行此书,功德无量矣。不知者竟目为淫书,不惟不知作者之旨,并亦冤却流行者之心矣。特为白之”。
“弄珠客"在这里说《金瓶梅》作者“盖有所刺也”,与“欣欣子”谓其书“盖有所谓也”相同,可见与作者相知。不然,能有这样中肯的评价吗?能逢人说项,为作者"白之"吗?
因此说,这个“弄珠客”——与丁惟宁相知、二是逢人即宣扬《金瓶梅》为好书,并非"淫书"。
袁小修(中道)《游居柿录)载:“往晤董太史思白,共说诸小说之佳者,思自曰:‘近有一小说,名《金瓶梅》,极佳。’子私识之。”
认真揣摩“廿公"的"跋”和《游居柿录》这段记载,我认为"廿公”即董就昌。因为董其昌逢人说项,与“廿公"的“跋"中所言,完全一致。
再者,“廿公”之“廿”,是然是姓。然而,我国姓氏中,根本无“廿"姓。那么,“廿”为何意?将”廿”从字面上分析,乃“董"字"去其千里(重)”之谓也。
诸城与松江华亭,正”相去(距离)千里"之遥。这“廿公"的题署,正是董其昌巧用字谜,来暗示与诸城相去千里的“董"姓朋友为其作"跋”。
这样看来,”廿公”即董其昌是没有什么疑问了。
综上所述,我们以资料为证,对《金瓶梅》的作者,序跋者化名的由来作了一一考证。事实证明:“兰陵笑笑生"即丁惟宁,“欣欣子”即钟羽正,“东吴弄珠客"和“廿公”即董其昌。
确证俱在,尚言其谁?
(未完待续)
《金瓶梅文化研究》 王平、李志刚、张廷兴 编
文章作者单位:南方科技大学
本文获授权发表,原文刊于《金瓶梅文化研究》,2000,华艺出版社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