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经典点滴分享（688） 天下第一奇书——《庄子》

《内篇·大宗师》（3）

《大宗师》这个题目的意思是什么？“宗”指敬仰、尊崇，“大宗师”的意思是最值得敬仰、尊崇的老师。那么，这个老师是谁呢？庄子认为，是“道”。具体地讲，庄子认为，自然和人是浑一的，人的生死变化没有什么区别，因而他主张清心寂神，离形去智，忘却生死，顺应自然。这就是尊道而行，就是把“道”拜为最敬仰、最尊崇的老师。

今天学习《大宗师》的第三部分。

原文：

南伯子葵问乎女偊⑴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⑵，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⑶？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⑷；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⑸；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⑹；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⑺；朝彻，而后能见独⑻；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⑼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⑽。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

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⑾，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⑿，洛诵之孙闻之瞻明⒀，瞻明闻之聂许⒁，聂许闻之需役⒂，需役闻之於讴⒃，於讴闻之玄冥⒄，玄冥闻之参寥⒅，参寥闻之疑始⒆。”

解释：

⑴南伯子葵：即南郭子綦。见《齐物论》篇注。女偊[yǔ]：古时怀道者。一说是妇人。

⑵卜梁倚：姓卜梁，名倚。 才：指聪明智慧之能。 道：指虚淡凝寂之性。

⑶庶几：或许，差不多。 果：果真。

⑷参：同“三”。 外天下：把天下遗忘掉。

⑸外物：遗忘人事。

⑹外生：忘我。

⑺朝彻：犹“彻悟”

⑻见独：谓窥见到卓然独立的至道。

⑼将：送。

⑽撄宁：谓外界的一切纷纭烦乱，都不能扰乱我心境的安宁。撄，扰乱。宁，宁静。

⑾副墨之子：指文字。因为文字是用墨书写，它仅为道理的辅助，而且后来的文字都是由古文字所生，故名。

⑿洛诵之孙：谓诵读者。对前辈诵读者而言，后世的诵读者即为其孙。洛诵，反复诵读。洛，通“络”，绵络，连络，即反复之意。

⒀瞻明：见解洞彻。

⒁聂许：谓耳闻小语，心即许之。聂，附耳私小语。

⒂需役：谓待时行使以成实际。需，通“须”，等待。役，行使。

⒃於讴：吟咏嗟叹之意。於，嗟叹。

⒄玄冥：幽渺深远的样子。玄，深远。冥，幽寂。

⒅参寥：参悟寥廓。参，参悟。寥，空虚。

⒆疑始：谓大道自本自根，不能推测它的起始。

译文：

南伯子葵问女偊：“你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可以你的容颜却像孩童，这是什么缘故呢？”女偊回答：“我习得‘道’了。”南伯子葵说：“‘道’可以学习吗？”女偊回答到：“不！怎么可以呢！你不是可以学习‘道’的人。卜梁倚有圣人聪敏的才气却没有圣人虚淡的心境，我有圣人虚淡的心境却没有圣人聪敏的才气，我想用虚淡的心境教导他，想着也许他果真成为圣人呢！然而却不是这样，把圣人虚淡的心境传告给具有圣人才气的人，应该是很容易的。我持守着并告诉他，三天之后便能遗忘天下；既已遗忘天下，我继续持守引导，七天之后能遗忘万物；既已遗忘万物，我又持守引导，几天之后便能遗忘自身的存在；既已遗忘自身的存在，而后心境便能如朝阳一般清新明澈；心境能够如朝阳般清新明澈，而又就能感悟那卓然独立的至道；既已感悟到那卓然独立的‘道’，而后就能超越古今的时限；既已超越古今的时限，而后便会进入无所谓生，无所谓死的境界。摒除了生也就没有死，留恋于生也就不存在生。作为事物，‘道’无不有所送，也无不有所迎；无不有所毁，也无不有所成，这就叫做‘撄宁’。撄宁，意思就是不受外物事物的纷扰，而后保持心境的宁静。”

南伯子葵又问到：“你自己是如何得‘道’的？”女偊又回答到：“我从文字的儿子那里知道的，文字的儿子是从诵读的孙子那里知道的，诵读的孙子是从见解洞彻那里知道的，见解洞彻是从附耳私语的心得那里知道的，心得又是从践行那里得知的，践行是从吟咏领会那里知道的，吟咏领会是从深远虚寂那里知道的，深远虚寂又是从高旷廖远那里听到的，高旷廖远又是从不能推测大道起始的迷茫状态中知道的。”

庄子的文章尽管玄妙难解，但是只要抓住庄子思想的核心，读起来就好理解一些了。

第一段，庄子讲了两个问题：第一、悟‘道’的前提，即既具有圣人聪敏的才气，还要有圣人虚淡的心境。第二、悟‘道’的过程。

悟“道”的过程是：把圣人虚淡的心境传导给具有圣人聪敏才气的人——三天后遗忘天下——七天后遗忘万物——九天后遗忘自身——然后心境如朝阳般清新明澈——感受到“道”——超越古今时限——心中无生死——达到“撄宁”的状态。

我们去掉“三天”“七天”等天数的说法，这个只是数量上的累积而已，不是实指，不是确数。“遗忘天下”“遗忘万物”“遗忘自身”，看似三个层级，其实是一回事，都是将自己和天下、万物混为一体，化为同一，不分彼此，不分你我。为什么把“遗忘自身”放到最后，是因为“遗忘天下和万物”的最后结果是“无我”“无己”。

“无我”“无己”可是了不起，它指一种超越了自我意识和欲望的精神境界。根据我们前面学过的庄子文章，基本可以概括为是一种与自然合一、心灵净化、无私无欲、逍遥自在的一种精神境界。庄子把这种精神境界比作“朝阳般的清新明澈”是很恰当的；这个时候你才能感悟到“道”，而感悟到“道”的表现，就是跨越古今，生死同一。

试想，如果一个人的精神、灵魂能够自由穿梭于古今，可以观古察今，洞察历史的变化发展的客观规律，能从历史的兴衰、荣枯当中，窥出人类发展的规律、方向，是多么了不起！试想，如果一个人能悟透生死，生而不喜，死而不悲，生亦当做死，死亦当做生，了无忧乐地生活着，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境界？庄子把这种境界叫做“撄宁”，就是不受外界任何事物的侵扰，永远保持心境的宁静。

“撄宁”对于我们来说，恐怕只是一种心中的意念吧！对于我们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事。庄子时代就不是难事吗？仍然是。所以，庄子才强调必须具有圣人聪敏才气和圣人虚淡心境的人，经过艰苦、漫长的修炼才可以达到。所以，“悟道”是庄子提倡的一种理念，一种努力方向，一种精神锤炼的终极目标。

第二段，女偊解说了自己“悟道”的过程。是个由近到远的解说，我们不妨把它反过来，由远到近地解说，从源头说起。女偊“悟道”的过程其实就是人类“悟道”的过程。

整个过程可以概括为：不能推测大道起始的迷茫状态中——高旷廖远——深远虚寂——吟咏领会——践行——附耳私语的心得——见解洞彻——诵读的孙子——文字的儿子。

“悟道”的源头，庄子说是“疑始”，意思是不能推测大道起始的迷茫状态，这个好理解，那个时候人类尚处于蒙昧状态，根本不知道“道”是什么东西。老子和庄子的说法差不多。我们复习一下老子的说法：“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意思就是：有一种东西是自然生成的，它在天地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它没有声音，也没有具体的形象。它独立存在而不改变，并周而复始地运行，从不停歇，它可以说是天下万物的根源。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我就把它命名为“道”。

老子说“道”是先天地而生的，在此比庄子进步了一点，接着“寂兮廖兮”，就是庄子说的“高旷廖远”和“深远虚寂”状态，没有声音，没有具体的形象，但人类已经感觉到了“道”的存在，或者说是已经抽象出来了“道”。到了第四步，人类对于这个周而复始，从不停歇的“道”，充满了敬仰和崇拜，不停地“吟咏领会”，发现和感悟它的内涵，然后就到了第五步“践行”的阶段，其实就是循道而行的阶段，通过践行得到好处后，人们就口耳相传遵道而行的好处，这就是“道”的传播阶段。到了第六阶段，再经过人们的反复实践，对于“道”的领悟又上升了，这个时候“见解洞彻”，其实是经过践行达到了一个“意识”的飞升阶段，最后通过，“诵读的孙子（口耳相传，文字没有产生时期）”“文字的儿子（文字的传播）”，如此就得到了“道”。

从哲学的角度看，这个过程蕴含着一个物质——意识——反作用物质——意识提升的过程，这个过程是循环往复的，人们对于“道”的领悟也是一步一步地向前推进、提高的，也就是说，对“道”的感悟是无穷尽的。

好，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学习感悟《大宗师》的第四部分。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