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演义小说《皇黎一统志》白话版连载:第三回
发布时间:2025-04-20 00:59 浏览量:33
编者按:《皇黎一统志》(越文:Hoàng Lê nhất thống chí),又名《安南一统志》。是一部成书于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大致对应清朝乾隆统治中后期)的越南汉文历史小说,小说详细描述了越南后黎朝的灭亡和西山朝的崛起这一重要历史时期的故事。此书原文是古文言文,本站将其整理、编辑成通俗易懂的现代白话文,全网首发,持续连载,敬请关注“思恩府驿站”。
(2017年出版的版本封面)
【第三回 杨元舅议斩骄兵 阮国师谋清内难】
本回主要登场人物:
阮整:黄正圮的门生,善于兵法,有谋略,后因政变逃离国家。
瑶忠侯:晔郡公的妹夫,担任乂安镇守,与阮整商议对策。
体郡公:富春副将,阮整的门生,响应阮整的计策。
魁寿侯:峒海屯守,响应阮整的号召。
王:新立的王,因三军扶持而即位,但受到骄兵的威胁。
杨匡:太妃的同胞弟弟,进入政府任职,因能力不足被众人不服。
阮侃:左司讲,历经波折后复职回班,升任吏部尚书。
枚允奎:东城知县,揭发骄兵阴谋,因功被封为奎岭伯。
皇嗣孙维祁:已故太子维禕的儿子,有贤圣仁孝之名,受到三军尊扶。
国师:曾任镇守,后入朝为相,因政变逃离,策划反击骄兵。
国舅杨匡:与国师一同策划反击骄兵,但因能力有限犹豫不决。
沾武侯安朗:富贵的华人将领,奉命逮捕骄兵,最终英勇牺牲。
太妃:王的母亲,请求三军饶恕杨匡的性命。
三军将领及士兵:扶持新王即位后骄横跋扈,要求恩泽,对朝廷构成威胁。
硕郡公:山南镇的将领,响应国师的号召,起兵逼城。
亭派侯:海阳镇将领,智谋过人,响应国师号召。
辰忠侯:京北镇将领,支持国师反击骄兵。
王田岳侯阮亻罔:国师的弟弟,接替国师镇守山西,出谋划策。
※ ※ ※
阮整听了阮曰选的话后,心中一阵惊慌。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决定秘而不宣,只是悄悄告诉了他的妻子。随后,他亲自前往营球镇,与瑶忠侯商议对策。瑶忠侯是晔郡公的妹夫,担任乂安镇守。听到阮整的话后,他大吃一惊,连忙询问阮整有何计策。
阮整说:“本镇与顺化接壤,富春副将体郡公和峒海屯守魁寿侯都是我先父的门生,与我有同舟共济之谊。我可以密信告知体郡公,让他设计杀掉大将并占领其城。魁寿侯必定会响应,以峒海为据点。您则占据本镇,作为我们的唇齿之援。我们可以招募豪杰,调遣土兵,堵塞黄梅之路,并在琼瑠设立重镇,作为固守之计。至于海面的防守,我请求亲自负责。本镇地利可凭,人心可靠。前年超郡公得罪于裕祖,也是据此州抗拒命令,最终免于灾难。况且现在的事势比超郡公时更容易应对。如果您能这样做,就足以举起天下之兵,朝廷也无法制约。这样既能保境安民,又能徐观天下之变。不仅目前可以免祸,将来还必定有奇功。”
瑶忠侯沉思片刻后说:“你的计策确实很好!但我自己料想才能不足以胜任此事,请再考虑其他的办法。”阮整说:“除了这个办法,就只有离开国家了!”瑶忠侯问:“离开国家将去哪里呢?”阮整说:“天下万国,何愁没有地方可投?”于是他密语瑶忠侯如此这般。但瑶忠侯听后仍然犹豫不决,对阮整说:“这也是一件大事,容我再考虑一下。”阮整说:“现在事变就在眼前,如果等待再考虑清楚,祸患就已经降临了!您只管考虑,听凭我自行决定。”于是他告辞回家,询问妻子是否已经准备好。他声称镇官派他巡查海面,于是带着全家老少和家产上船,众人都不知所措。
阮整上船后,召集了他所率领的三百多名奇兵,站在河岸边,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原因,并留给每人一糸彊钱作为告别。军士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阮整发射了三声大炮,开船驶入中流,张帆出海而去。
三军扶持长君上位后,仗着功劳骄横跋扈,日日聚会,侵扰朝廷大政。他们每条都提出要求,某事应当沿袭,某事应当改革,往往提出无理的要求,强迫朝廷执行,又希求恩泽,永无满足。朝廷中有特议可否的人,他们就以破坏家庭、殴打杀戮相威胁。百司勘讼时,他们或者认为原来是亲戚,或者认为对方是故交,逼迫官员颠倒黑白。他们所发派的民众有诉讼时,又自己勾催论断,不听从官府的决定。百官都屏气吞声,不敢触犯他们。宫中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窥伺指责议论。有人说:“这件事怎么能这样做?”或者“这件事怎么能那样做?”王与太妃自觉受到拘束,不堪忍受。
廷议认为应当论功行封,以示酬答,使他们各自满足愿望,然后逐渐用法律来裁制他们。王认为这个意见正确,于是命令论翊戴功,以朋武为推忠翊运功臣,出身侯爵,管侍内后兵。棪郡、院郡与阮兼、嘉寿、誉武等人都被封为宣力功臣,升职有差别。又录用起会三十人为忠义迹,另外加以升赏。其余中外水步诸军,各升职一次,并颁赏钱银有差别。又录用起会,又给空头敕令,各道允许让与他人取钱,以覃实惠。
诸军受赏完毕后,王谕令他们各自遵守法律,以共同享受太平。此后诸军相互告诫说:“我们既然相扶立阿公为王,就应当不要过于苦扰他,使他知道做王的乐趣。看看将来渐渐顺境时,我们的居处会如何加增?如果再肆意妄为,到那时随事制之,我们的权力原来就不会失去。”由此他们稍微收敛了一些行为,王得以安闲。他引用亲旧之人进入要地任职,以左司讲阮侃为参从,元舅匡寿侯杨匡为权府事。
阮侃,宜春仙田人,生来便是风流公子。他少年时便领第入仕,事圣祖于潜邱,并受到特别的眷注。等到圣祖即位后,更加宠爱并重用他,使他出入禁中,与监班同列。阮侃性格豪华奢侈,喜好甲第歌钟、琴诗娱乐等风流之事。他所居住的金瓯寺,山水竹石极有趣致。王曾经亲临其府第,并赏赐优厚。他历任左侍郎、参从等官职,与春郡公同在政府中任职,在文武官员中贵宠无二。
然而,后来他被改授为山西兴化兼镇守之职。在庚子密案中,他因罪当死,但王特为减等,并将其囚禁在珠郡之家。晖郡与邓氏曾暗中想要中伤他,并置之于死地。然而,阮侃却创作出国音叙情曲,历述往事以及曾受到的宠遇,并暗中传达给王。王因此怜惜他,并使他得以不死。
等到新王立位后,他又复职回班,并升任吏部尚书,被赐予赞郡公的爵位。当时,乂安兵士因为平南之战而怀有怨恨之情。在那个时候,阮侃曾担任乂安镇的参领,并兼管粮饷之事。然而,他却纵容其家人扰苦本镇居民,并与他们相互喧哗。居民们说:“阿老这个人奢侈放纵、欲望无穷。前年他肆意毒害我们州郡,我们诉讼却得不到公正处理。现在又有了国师这个职位,如果留下他让他再次入相的话,我们百姓怎么能够忍受得了呢?我们每个人都要给他一拳来解决问题。”不过,其中也有人为他们调解,最终才得以平息事端。
杨匡,太妃的同胞弟弟,但为人庸猥无能。在庚子密案中,王家臣亲党都遭到了祸害,而杨匡当时却担任中威奇之职,并与太妃一起居中用事。诸军因此诽谤他说:“阿舅党有什么才干呢?只是凭借着裙带关系才得到了今天的地位。才刚刚脱离困穷之境就想要富贵起来,这就像是长期饥饿的人突然遇到饭食一样,最终只会导致肠胃溃裂而已。”如今这两个人一起进入政府任职,众人都感到不服。
然而,军情多变且狡猾,他们表面忍耐,内心却怀有恩怨之情,常常在背后诋毁别人,在面前却赞誉别人。因此,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的真实意图和计划。而且,那些身居权要之位的人家,往往只听到太平之语,而听不到危险之言。他们在处理事情时总是勇往直前、无所顾忌,只要做出太平之时的深谋密议来就可以了。他们认为抑制骄兵是最为重要的一步策略。
恰好有四个人诈称是同一队伍中的人,并想要强行借用东河居商船,结果被他们的队长所发觉,并将他们全部斩首示众。众人都怨恨队长滥用刑罚,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并且也得到了处理,最终还是得以平息下来。杨匡和阮侃两个人因此感到很高兴,并以威权自立。他们说:“国家自有法律存在,如果我们只是按照法律来执行几次判决的话,那么即使再来骄横的人也不敢再嚣张了。”
当时,有一位东城知县名叫枚允奎,是罗山安全人。他在乂安地区是个巨头,骄横的军士们多受他指使,想要借此向朝廷要功。他秘密地告诉赞郡公说:“朝廷以为可以制止骄兵,但不知道他们的祸害将大到不可言说的地步。我听到他们说,皇嗣是他们迎回的,现在皇上年纪大了,皇嗣孙也长大了,他们打算一起请求皇上禅让,让帝王之位都掌握在军士手中,以此来加重他们的功劳。其中还有人因为有功却得不到满足,想要谋划扶持皇家,一统天下,夺取王家的权力。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了,我担心各位将无处容身。”
赞郡公听到这些话后,深感忧虑,于是把这些话告诉了王。王听后,决定派允奎去暗中调查此事。允奎领命后,便开始行动,他诬告泗川侯的外甥勾稽超寿伯参与预谋。朝廷对此事进行了查究,但并未发现确凿的证据。然而,由于偏信了允奎的告发,朝廷还是把超寿囚禁在他的家乡。
允奎因为这次“发觉得功”,被封为奎岭伯,并出任管侍内殿侍候兵,成为皇嗣孙的讲官。他居住在内殿,以便暗中观察军士们的动向。
再说皇嗣孙名维祁(黎维祁),乃已故太子维禕之遗孤。维禕太子昔日风采照人,英明睿智,对皇家失权之痛深感愤慨,矢志收复权纲。他博览经史,偏爱儒生,天下豪杰皆对其心生向往。
圣祖(即盛王郑森,编者注)尚为世子时,便与太子地位相当,彼此间心存忌恨。彼时,毅祖正妃膝下无子,仅育有一女,名曰仙容公主,年仅十岁,却深得王宠。正妃遂请王将公主许配于太子,以图日后成为皇后,王允之。
一日,恩王、太子与世子共侍于前,王赐膳,令三人同盘而食。正妃见状,言道:“王岂能与帝同食?”遂命分开。世子因此面色大变,切齿痛恨,却敢怒而不敢言。出殿后,他对太子言道:“吾两人中必有一亡,此帝亦不应与此王并存。”及至他继承王位(盛王),便与家臣宦者韶郡公阮金锭共谋,诬告太子与毅祖宫人有染,将罪状呈于皇上,将太子收捕入狱。
此前,后殿三山井中忽有雷声轰鸣,太子以术数占卜,知自己必遭劫难,遂告知皇上,皇上每次皆为其祈祷。至逮捕之日,太子知劫难已至,遂入皇上寝殿居住。韶郡公带兵先入东宫,欲先捕太子再奏报皇上,然遍寻不见,遂直入殿中列举太子罪状。他言道:“吾闻太子匿于陛下寝殿之中,请允我收捕之并交予我。”皇上抱太子良久,不忍放手。韶郡公长跪于庭院之中,太子知自己无法幸免,遂于皇上御前拜别,然后束手就擒,被送至府中废为庶人并囚禁之。皇上又立皇弟之四子黎维谨为皇太子。
韶郡公复派人诬告丹轮中式之武辉儆、梁涧等人谋划劫持前太子出狱并起兵作乱,朝廷将他们交付廷议逮捕治罪。梁涧闻讯逃跑,武辉儆无法忍受酷刑折磨,只得妄自认罪。太子因此被判处绞刑。行刑之日,日中天色突变昏暗,近处之物皆不可见,过一刻多方恢复正常。天下士女皆为此落泪,认为此乃古今以来最大最惨之叛逆事件。时为景兴辛卯年十二月二十日。
盛王杀皇太子后,颇有一统天下之志,遂将皇孙三人监禁于一处。一日他斋戒后前往西湖祈神梦。行走间,他望见前面有舆轿行进,轿上端坐一人,远观似太子。盛王传问诸军:“你们看见前面有舆轿行进吗?”诸军皆答:“未见。”盛王大惊失色,立即命令回宫。是夜他躺于帐中,忽见一人头戴红巾身穿绛服手持一板棹掀开帐子立于榻头瞪目视之。盛王急问:“汝乃何人?”那人答道:“吾乃太子维某。”盛王闻言大惊失色,方知是太子之灵魂前来索命。
再说太子被收捕的那一天,宫人抱着皇孙三人向西逃奔,投宿在慈廉驿望之村的一户民家里。这户人家的主人在前一天晚上梦见一个人来告诉他:“你家要打扫门庭,天子和太后就要乘舆驾临了!”他醒来后觉得这只是个梦,怎么可能有至尊之人会来到他这种普通百姓家里呢?
然而,那天他还是恭敬地站在门外等待,却并没有人来。傍晚时分,他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望着他家门来投宿。他便迎上前去,把他们请进屋里,安置在上座,说:“我昨晚做了这样的梦,你们母子几人莫非是大贵之人?不是王室的宗亲,也定是皇家的支派。”宫人说:“梦寐之间的事,怎么能作为凭据呢?不要乱说话,这可是关乎杀头的大事。”
第二天,他们就辞别离开了。然而,那户人家后来知道了他们的踪迹,把他们追了回来,安置在山西镇,后来又送回了京师,拘禁在提领狱中。等到诸军收捕王的时候,皇孙(黎维祁)已经十七岁了。诸军趁机准备了舆轿,到监所里把皇孙迎了出来,送回了殿上。皇孙龙颜凤眼,声音洪亮如钟,诸军看见他,都称赞说:“这才是真天子啊!”
新王的圣母一向厚爱太子,看见皇孙回来,担心太子失位,就派人表面上召皇孙入侍黉宫,实际上却把他送到珥河想要沉死他。他们用钢床逼迫皇孙走过莲湖,皇孙在辋中呼号求救,被巡逻的士兵拦住了去路。辋夫和随从的人都逃散了,皇孙才得以幸免。于是三军喧腾起来,要求追究出谋害皇孙的人并杀掉他。
太子事先听说了这件事,便入侍王府,把乘舆放在府堂门外。诸军见状,愤怒地说:“天子是可以随便求见的吗?圣母留下这个乘舆,是想让他有机会逃走吗?这可不是小事。”于是,他们就把乘舆击碎了。太子非常恐惧,只好换上平民的衣服偷偷回去。
新王知道这件事是由圣母引起的争端,便告诫三军不要喧闹。为了安抚三军的情绪,他立即命令廷议立皇孙为正位东宫太子,并逼迫太子让位,降封为崇让公。皇孙于是成为皇嗣孙,皇上还命令设置讲官来教导他。皇嗣孙的贤圣仁孝之名因此传遍了中外,诸军于是有了尊扶他受禅让之位的谋划。
到这时,枚允奎揭发了这件事。虽然查究出来没有实际证据,但新王心里终究还是怀疑这件事。有一天,诸军相会,以迎回皇孙之功为由奏报皇上,希望求得恩赐。皇上允许他们入拜在万寿庭上,宣旨慰劳他们,并命令左番吏使去攻打莲湖里的鱼,用这些鱼做成鱼烩来宴请诸军,然后再慢慢商议赏赐的规格。
诸军在殿上聚会宴饮时,有人急忙跑去告诉新王。新王召来国师和国舅,对他们说:“骄兵们尊扶皇嗣孙的谋划已经扑不灭了,现在他们正在殿上聚会宴饮,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国师请求逮捕并诛杀他们。于是,新王命令一位名叫沾武侯的将领带领风云兵前来逮捕他们。
这位沾武侯名叫安朗,是个富贵的华人,曾经中试成为造士。他仪表雄伟,胆大有力。接到命令后,他提着剑走出府门,按着剑用手抚摸着剑刃说:“好剑啊!好剑啊!正好用来砍骄兵的头。”于是,他带领士兵前往殿上,将诸军聚会宴饮的地方包围了起来。诸军正在宴饮时,听说有兵来捉拿他们,便四下逃窜。最终,捉拿了七个人送回府堂。
新王随即命令立即召集百官商议处理此事。百官齐聚一堂,开始审问这七个人。七个人都以实情回答,表示并没有别的谋划。大家议论纷纷,多数人都想要回护他们,但元舅却毅然决然地说:“不必问他们的具体情况,只因他们惯于聚会而不改,就应当处斩,还有什么可议论的?他们倚仗人多而骄横,不能一时都杀掉,但犯罪的人不能轻易放过。比如一握筷子,劲头很足不易折断,但只要扳断其中的一两根,久而久之就都会折断了。前几天斩了四个人,也不见有人向谁去责问赔偿。”
国师听后表示赞同,说:“国舅的话很有道理,各位官员就按照法律来执行吧。”于是,百官按照偷入皇城的法律,一同商议对这七个人处以枭首之刑。条陈上报后,新王命令即日处决。
此消息传出后,中外都相传称快。这一天,是景兴甲辰二月十五日。
这七个人死后,诸军都心怀愤怨,他们相聚在一起,谋划着说:“今天有这个朝廷,使他们的君臣能够安享富贵,我们出了力,他们却不以为德,反而视为仇敌,动不动就压制我们。如果我们继续姑息忍耐,让他们折筷子的计策成功,那我们就都没有活路了!”有人激动地说:“我们不会折断筷子,但我们会打人!快来,每人给他一拳,送他们这些人从晖郡去,看他们还能折筷子吗?”于是,他们相约在第二天退朝后举事。
然而,有人把这个密谋偷偷地告诉了各位官员,但官员们对此半信半疑,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第二天早上,国舅和沾武侯察觉到了风声,潜入府中躲藏,而国师则关起门来待在家里,不敢上朝。
朝会结束后,众军按照计划分兵包围了他们的营地,并顺利逮捕了相关人员。他们进入国舅和沾武侯的家里,却不见人影,于是立即捣毁了他们的家。顷刻之间,豪华的府邸化为了一片平地。
只有国师家里有手下的北方客人,这位客人一向擅长剑术。他听说有变故发生,就提着剑出门来保卫。诸军看到北方客人的模样,怀疑国师家里有许多剑客在里面,不敢轻易进去。过了很久,只见这个人进出都是一个人,于是就逼着他进了门。客人提着剑奋力抵抗,打伤了几个人。但最终,众军一齐冲进去,把他剁成了肉泥。
随后,诸军进入了国师的营地。但国师已经换了衣服,从小路逃到了射场坞门去了。诸军捣毁了他的家,一片狼藉。
新王听说国师的营地有人抵抗防御,以为他们有所准备可以保住无事,就命令一号官军直接去调解。然而,当他得知真相后,已经为时过晚。
等到一号官军到达时,国师已经逃之夭夭,他的营地也被捣毁得面目全非。诸军再次回去报告新王,说:“国师带着兵马出去作乱了,请派人追赶他。”新王于是派侍臣佥知兵番湍忠侯带领兵马去追赶,但暗中却命令他徐徐而行。湍追到纸桥坞门外,没有追上国师,便空手而归。诸军对湍没有尽力追赶感到愤怒,又捣毁了湍的家,湍也仓皇逃走。
诸军找不到国师、国舅和沾武侯这三个人,心里非常愤慨。他们知道国舅和沾武侯躲在府中,于是就分头拦截府门,并一起涌入府堂,要求新王交出这两个人。新王假装说:“我没看见他们。”众军却毫不客气地说:“他们逃入府中已经有人看见了,现在都记着时刻,王还想抵赖吗?古时候哪有停止追究王的责任的道理。”
杨太妃见状,哭着对诸军说:“我幸亏依靠三军的扶持才立了王,才有今天的地位。现在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请诸军饶他一命,以保全我们的骨肉之恩。”然而,众军却厉声说:“饶了阿舅的性命,那前几天那七个人死的时候,谁饶了他们?如果王固执地藏着他们,我们立刻就让宫阙变成灰烬!这样也不行吗?”
太妃无奈,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准备拜谢。但诸军却说:“我们不和女人说这些,只问王!”新王颤抖着说:“你们这样逼迫我,我宁可不做这个王!”诸军却毫不留情地说:“我们以为你愿意,所以才立你为王,如果你不愿意,谁强迫你了?你别啰嗦了!快从座位上下来,我们另外扶瑞郡公来做王就行了!”
新王惶恐得不敢说话。这时天色已晚,诸军各自散去,但他们留下狠话:“他就像捕鱼一样,水深了鱼就藏起来了,明天我们把水放干,看他能不能飞上天去!”这天夜里,诸军防守府门非常严密,新王和太妃则商量着如何应对这场危机。新王说:“他们这样势头汹汹,不能用空话去讲解,必须用丰厚的财物去贿赂他们,或许才能解决问题!不然的话,就要再想办法。”
太妃焦急地说:“我听说有个叫仍卞吏耎寿的人,为人狡猾,诸军有什么谋划大多都取决于他。如果能说服他,或许能平息这场风波。”
第二天早上,新王派人秘密告诉耎寿,想用财物贿赂他,让他主持这件事,并许诺给他一万两银子和三万贯钱,任由他支配,不问他的出入。还说:“这件事办成之后,还有更重的赏赐。”
耎寿心里已经答应了,但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说:“他们有万人万口,很难和他们说话。一旦提出用财物贿赂的意思,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如果有一两个人乱说一气,怒气冲撞起来,我的腰还经得起几掌呢?”
使者一再恳求他帮忙,耎寿见状,便说:“既然这样,那就让我选择几十个老成一点的人,和他们交心合意,和我一起配合。或者这几十个人另外有什么要求,随新王商量,我请求自己去处理。至于公共的银钱,等这时众军齐集了,由新王说出来,我和这几十个人在旁边配合呼应,那么事情就可以办成了!”
使者把这话告诉了新王,新王听后,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但目前也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了,并私下送给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分发。
傍晚时分,诸军又相会了,一起进入府中逼迫王。新王和太妃再次出来安慰解释,但诸军却毫不领情地说:“别啰嗦了!我们只要进入禁中搜查各个府堂,把那两个藏起来的人拽出来问问他们手中的筷子还能折得断几个?”
新王见状,知道再也无法用言语平息这场风波了,于是他说:“诸军何必这样急躁呢?只是徒然弄脏了手而已!我有一些不丰厚的微薄之物想要用来犒赏诸军回心转意并饶过这两个人的性命。”
然而,诸军却毫不留情地说:“王只怜惜这两个人吗?眼看着府堂都保不住了我们还取这些银子钱做什么呢?”他们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新王的失望和愤怒。
正在喧闹不已的时候,耎寿站了出来,对诸军说:“堂堂的王者,既然已经如此卑屈,诸军也不能完全不接受。”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狡猾,但诸军中的这几十个人都纷纷附和,毕竟他们都是些士卒,谁不贪利呢?
于是,他们的要求降低了,对新王说:“既然如此,太妃的亲弟弟姑且饶了他,但沾武侯这个中天人,我们请求每人分一片他的肉作为酒菜,然后就散去。”新王听后,心中一阵酸楚,但还是说:“赦免就应该全部赦免,怎么能分彼此呢?”
然而,诸军却毫不退让,说:“如果王迟疑不决,庇护沾武侯,那么我们血性上来的时候,连国舅也不会放过。”
这个沾武侯自从前天进入府中,就躲在麟阁上,用双剑自卫。他心里明白,如果诸军不听新王的调停,直接进来捉他,他就在梯子上砍下几个兵的头,不肯独自死去。
但到这时,事情已经紧迫到了极点。新王派人告诉他:“现在社稷危如累卵,王不能再庇护你了。你暂且不要吝惜一死,使王室得以安定,这是万世之功啊。”
沾武侯听后,心中一阵悲凉。他走下梯子去见新王,说:“死就死吧,我请求用双手双剑和他们大斗一场,痛快地杀几百人,以稍微发泄王的怒气。”
然而,新王却摇头说:“这样只会惊动太妃,我自己也不能自保。”
沾武侯听后,把剑扔在地上,说:“这样就没事了,我枉死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无奈。
新王哭着和他告别,约定沾武侯死后,给他千顷田地作为世业,褒封为福神,以十个邑的百姓为他祭祀。
沾武侯却摇头说:“我只是为王而死,哪里还希求什么爵禄。愿王奋发振作,转乱为治,我死了骨头也会不朽的。”
新王听后,心中一阵感动。他亲手写了“忠义壮烈大王”六个字赐给沾武侯。沾武侯跪着接受,把纸卷起来吞了下去。
沾武侯拜谢而出,经过一个小笔店时,诸军拽住他说:“你的利剑到底怎么样?”沾武侯说:“我不能用这把剑砍你们的头,是因为我奉了王的命令,为了社稷。将来还会有其他人来砍你们的头,不久就会见到。”诸军就殴打他。
沾武侯说:“这是禁地,不可以!容我出府门外稳稳地坐着,任你们怎么样。”他艰难地走出府门,慢慢地走到石桥边,从容地坐下来。
坐定后,他说:“好好地干吧!”然而,众人却用砖石击打他的头,血流满面。沾武侯坐着不动,用袖子擦脸。笑着说:“我不再应博举了,还想试试肝胆如何,真是奇怪啊。”一个人从后面用长枪刺他,他就死了。
沾武侯死后,诸军的怒气还没有平息,逼迫新王追究前案。新王不得已,交给廷议处理。国师、国舅都被罢职为民。坐斩七人的罪名都得到了偿命的处理。从此以后,诸军更加骄横放肆,在街上拦手而行,公侯都回车避让。
却说国师起初被复职为山西镇守,后来因功绩显赫入朝为相。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于是让自己的弟弟王田岳侯阮亻罔代替他领兵,镇守山西。
一日,国师仓猝出城,用独杠车抬着两个人匆匆逃去,一路望着山西的方向行进。到了镇守之地,他的弟弟出来迎接,见状大吃一惊,连忙询问原因。国师叹了口气,说:“俗话说:‘军不治’果然如此。我此番遭遇,正是因为军中骄兵横行,无法无天。”于是,他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言语中透露出对骄兵的痛恨和无奈。
他的弟弟听完,沉思片刻后说:“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哥哥打算怎么办呢?”国师为人疏旷,没有心机,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除非是鬼神之术,能见到他们私会,就来作祟,使他们腹痛肠裂,像大圣对付黄眉怪一样,让他们无处捉摸,或许会有所惧怕。但如果是人力,那就没办法了。”
他的弟弟却机智多谋,听完国师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对国师说:“弟弟有一个计策,可以让他们都死掉。”国师闻言一惊,连忙问:“计策怎么出?”
弟弟微微一笑,说:“现在四镇的百姓,对他们怨恨入骨。我们可以以诛杀骄兵为名,一呼百应。本镇地处上游,百姓淳厚易使。哥哥以前镇守兴化时,土酋都是他的旧属。宣光藩目演郡公富甲天下,前年因为注误之事,哥哥曾经庇护过他,他一直感激在心。如果用纸书写信招他,他一定会为我们所用。山南镇的硕郡公是百战之将,素有‘无敌’之称;京北镇的辰忠侯和海阳镇的亭派侯也都智谋过人。我们可以以王命密传他们,让他们暗中培养义士据守镇营,仍然听从哥哥的调度。哥哥以宰相兼师傅的身份一言出口诸将莫敢不从。再加上京北的降将秀晖该回等人都是点贼出身现在在内臣日忠侯那里可以纵使他们去驱扇谅江北河作为一臂之助。太原的老贼该嘉也曾经在哥哥门下可以约他同日举事。这样凡清、乂的骄兵看到外面的镇守之兵都被歼灭就会心生惧意。如果有逃窜的允许当地的百姓杀掉他们。四方八面鼓噪入城骄兵就无路可走了。这是不世之奇功哥哥应该考虑。”
国师说:“很好!但是王在他们掌握之中,投鼠忌器啊!”
弟弟说:“这很容易,先派人告诉王上,秘密取出府库的金银货宝,交付给各镇的将领。太妃和王子的宫嫔悄悄出城,随便安顿。再秘密报告硕郡公,让他派舟师去青池津,声称巡河,暗中派小舟在西龙津等候。王换上平民的衣服登上船,顺流而下到山南营驻驿。然后各镇一起发兵,就没有阻碍了。”
国师说:“没有你,我想不到这个计策。即使事情不成功,也是一件痛快的事。”于是用密信告诉了新王,新王大喜,用密旨优厚地答复了,并且约定了如此如此。
于是请太妃改装,悄悄出城,暂时驻扎在新王的第七姨的丈夫贯上福县文甲社,让王子和诸宫嫔跟随。同时取出府库的金银重宝,让亲信的侍臣悄悄带出。四镇的将领,各自交付给山南镇的官员,约定本月二十八日秘密来迎接新王驾,初一日各道一起起兵。
布置完毕后,到了那一天,硕郡公依命而来,京城中沸沸扬扬。传说山南镇的官员起兵逼城,要杀尽骄兵。诸军仓皇失措,暗中让妻子儿女收拾东西出城逃遁,只留下军籍在京中。他们一起进入府中,请新王急速征讨。
新王不得已,出来到御泽阁慰劳军队。军中有知道内情的人,骂王说:“王不要以为我们无知,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从这里去西龙津,从宣武门出去,不过百步之遥。硕郡的船只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你好好想想,趁没人的时候,快快找条出路吧。”新王听后,默默地变了脸色,走进去了。
从此,诸军日夜更守王府,守卫非常严密,出入的人都要仔细检查,稍有异样就要盘问。因此,新王没有能够按照原计划行事。硕郡公听说后,也回到了自己的镇守之地。新王派人去告知停止行动,但消息还没有到达。
过了第二天,各道就按照约定一起起兵了,天下震动,各地的豪杰也都起来响应,都说要扑灭骄兵。这一天,凡清、乂两镇的骄兵,隶属于其他各镇的,都逃走了。他们经过的村庄,百姓都不敢出声,有失口露出清、乂土音的人,众人一听到就杀掉。其他人往往假装口哑,沿途乞讨,偷偷回到京师。他们说四方的军队不久就会聚集到城下,于是骄兵们相会谋划防御,分道而行。
西道出兵到大冯,北道出兵到咏桥,但都被地方的土豪打败,弃甲带伤而归。当时京师震动,庙坊街市上的人,都提着东西出城逃走了。
诸军又惧又怒,称新王为“贼王”。于是他们一起进入府中,将兵器全部拿走,分到各个营的奇队自守。王宫里连一寸铁器都没有,无法自卫。这一天,他们捉到四个义士进城,诸军在会所秘密审问他们。这四个人妄称今夜外面的军队会一起来偷袭,诸军大惊,相互告诫要严加防范。他们点燃火媒,刀出鞘,值夜的士兵传来消息,说京师几乎要崩溃了。
第二天早上,诸军将这四个人斩首,然后环绕着王府,责备新王说:“我们扶持你,你才得以立为王。现在你反而把我们当作仇敌。清、乂的军队二百年来,一直是王室的心腹爪牙。现在你调动四镇的军队,将要加害于这两处。你相信皮肤而怀疑心腹,张开刀锯,要剪掉你的爪牙。为你出这个计策的人,都是想用毒酒毒死你的人。你如果不赶快命令四镇停止军队行动,就不要责怪我们无礼了。”
新王坚决地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但秘密地派人去告知各镇,让他们停止行动。然而,诸军并不知道新王已经暗中下了停止的命令,仍然对新王怀疑不已。他们相聚商议要做大逆不道的事。
于是,他们约定在夜里三鼓时,发射宝龙铳三声为号,一起进入王府行动。他们打算把府中的宝货财物都拿走分了,还把新王的乘舆卤簿、军民簿籍都送到内殿去,准备迎接皇上回到清华宫。
正是:
鱼服漏言还不果,狐心坚执故相猜。
未知这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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