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乃道之载体而非目的本身

发布时间:2025-03-30 17:20  浏览量:2

又逢三月三,上巳佳节翩然而至,这隐匿于历史尘埃中的古老节日,与“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交相辉映,共同绽放出不朽的光芒,完美诠释了传统节俗与艺术瑰宝间的再生之妙。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春日,上巳之辰,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王羲之,于会稽郡之兰亭,邀集当世名士四十余众,雅集修禊,曲水流觞,玄谈赋诗。诗成结集,众望所归,王羲之被推举为诗集作序。相传,他趁着酒意微醺,手执鼠须笔,挥洒自如,一气呵成,成就了《兰亭集序》的千古绝唱。事后,他欲誊录正稿,却终觉难以超越草稿之神韵,遂将其视为传家之宝,珍藏于世。

岁月如梭,《兰亭集序》犹如璀璨星辰,照耀古今。一次雅集,何以凝固为永恒的文化符号,成就流传千古的法书经典?唐代孙过庭《书谱》有云:“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所谓神超,乃是书写者超越技法之羁绊,达到忘情忘我、纯任自然的至高境界。此等境界,何以达成?从孙过庭所谓的“五合”中或可窥一二:神怡务闲,为心之合;感惠徇知,为情之合;时和气润,为天之合;纸墨相发,为物之合;偶然欲书,为机之合。上巳之日,古人郊游踏青,沐浴祓禊,正是神怡务闲之时;兰亭雅集者,皆为载入史册之名流,王羲之受邀作序,此乃感惠徇知之举;当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诸峰叠翠,修竹摇曳,正是时和气润之景;鼠须笔精良,纸墨相宜,此乃纸墨相发之利;佳节受邀,酒意微醺,乘兴挥毫,此乃偶然欲书之机。诸多因缘际会,使得王羲之步入心手双畅、自由挥洒之境界。

《兰亭集序》外媚内遒,技法冠绝千古,堪称“中和之美”的典范,亦让“兰亭”成为文人雅集的代名词,推动了上巳节的文人化传承。虽传行书由汉末刘德升首创,然后人未见王羲之前之行书面貌。即便王羲之本人书作,亦多行草交融,纯然行书如《兰亭集序》者,仅此一件。观此书迹,笔锋纤毫毕现,飘然若仙,矫若游龙;字虽铜钱大小,然愈放大,愈见其骨力洞达,被誉为“入木三分”,实至名归。后世书家,或得其肉韵、或得其骨力、或得其纵横之姿、或得其冲和之气,然皆未能全面超越。既为书法史上最早之行书佳作,又在技艺上冠绝后世,合“姿媚”与“风骨”于一体,《兰亭集序》岂不正是“天下第一行书”?

《兰亭集序》不仅是书法史上的璀璨明珠,亦是文学史上的不朽佳作。文情并茂、书文双胜,道艺契合,体现了中国人永恒的精神追求,也为上巳节赋予了深邃的哲学意蕴。作品前半段描绘山水之美,文辞清新脱俗,似有与西晋石崇《金谷诗序》争胜之意,故得时人与后世共赏。后半段则转入哲学思辨,论生死得失之感,慨叹人生无常,充满智慧与哲理。推考其创作背景,东晋北伐沦为权谋之争,王羲之目睹百姓疾苦,屡谏无果,遂誓墓辞官,终身不仕。观《兰亭集序》,优美文辞与哲学思辨之下,实则蕴含着痛彻心扉的隐忧,此乃兴寄之作。前半段书风如涓涓细流,春风拂面;后半段至忧怛处,则笔走龙蛇,情辞俱注。“天下三大行书”皆是情与艺、道与技高度融合的佳作,纵观书法史,能将情技道器结合得如此紧密的,实属罕见。

后世书法名家竞相传摹《兰亭集序》,庞大的摹本谱系构成了“兰亭文化链”。即便在当今时代,我们亦能从中汲取无尽灵感与启示。诚然,随着学书条件的进步,当代学“二王”者中不乏佼佼者。然技法层面虽难挑剔,却总免不了“抄书”之讥。一些创作者缺乏深厚学养与高尚品德,更遑论书技之外的功言德行令人敬仰。书为心学,应承载人之风神品学,实现文化精神的自由与超越,铸就国家民族的文化根基。若仅停留于技法层面而不求精神之升华,则非道也。

“书以载道”,书乃道之载体而非目的本身。古人谓书有“厚人伦”“翼卫教经”之用。在建设文化强国的新征程上,呼唤书法艺术的精神回归已成为当务之急,亦是我们重温经典的重要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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