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帖遇“元人冠冕”：赵孟頫草书《急就章》的古今破壁之旅

“一幅草书古帖，为何让赵孟頫耗尽半生临摹？”在故宫博物院的书法展厅里，每当观众驻足于赵孟頫草书《急就章》真迹前，这个疑问总会悄然浮现。作为“元人冠冕”，赵孟頫的楷书温润如玉、行书圆转流美，唯独草书作品中，《急就章》的临摹本占据了半壁江山。这部诞生于汉代的急救识字课本，为何能跨越千年成为书法大师的“执念”？当魏晋风骨撞上元代雅韵，草书艺术又经历了怎样的古今碰撞？

提及《急就章》，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古代识字课本”，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竟是中国草书艺术的“源头活水”。这部成书于西汉元帝时期的著作，由史游编撰，原本是为贵族子弟快速掌握常用字而作，全文31章，共2144字，内容涵盖姓名、器物、官职、地理等诸多领域，堪称“汉代生活小百科”。

但真正让《急就章》超越识字功能、跻身书法经典的，是其独特的书写形式。史游在编撰时，创造性地采用“章草”体，将篆书的圆转、隶书的方折融为一体，笔画简约而法度严谨，既保证了书写速度，又不失规整美感。这种字体上承秦隶，下启今草，成为连接古隶与今草的关键桥梁，被后世书法家奉为“草书之祖”。

从汉代到元代，《急就章》的传承堪称一部“颠沛流离的艺术史”。魏晋时期，索靖、王羲之等书法大家均曾临摹此书，将章草的笔法进一步完善；唐代，张旭、怀素在其基础上开创狂草，却始终未脱离《急就章》的笔法根基；五代十国战乱频仍，原帖险些失传，直到北宋时期，黄庭坚在民间偶然发现残缺版本，经精心修复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历经千年沧桑，《急就章》早已不是单纯的识字课本，而是成为承载着中国草书艺术基因的“活化石”。它的珍贵之处，不仅在于其历史悠久，更在于它为后世书法家提供了一个可追溯、可传承的艺术范本——而赵孟頫，正是这个传承链条中最关键的“破壁者”。

“书法复古，必学章草；章草之宗，首推《急就章》。”这是赵孟頫在《论书》中留下的名言。作为元代书法的领军人物，赵孟頫一生提倡“复古”，主张回归魏晋风骨，而《急就章》作为章草的源头之作，自然成为他复古之路的“必经之地”。

但赵孟頫对《急就章》的偏爱，绝非单纯的“复古崇拜”。细观他的草书《急就章》临摹本，不难发现其中暗藏的“创新密码”。与索靖的刚劲、王羲之的飘逸不同，赵孟頫的《急就章》呈现出一种“温润中见筋骨”的独特风格：他将楷书的严谨法度融入章草的简约笔画中，使原本略显古朴生硬的章草，多了几分圆转流畅的雅韵；同时，他简化了章草中过于繁琐的波磔，保留其核心笔法的同时，让字体更符合元代文人的审美情趣。

这种创新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赵孟頫对书法艺术的深刻领悟。元代初期，书法界陷入“尚意”过度的误区，书法家们片面追求个性张扬，却忽视了笔法的根基。赵孟頫认为，“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而《急就章》的章草体，正是“笔法与结字并重”的最佳范本。通过临摹《急就章》，他不仅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章草笔法，更将其与自己擅长的行书、楷书技巧融合，形成了独树一帜的“赵体草书”。

更令人动容的是，赵孟頫对《急就章》的临摹贯穿了他的一生。从青年时期的初临版本，到中年时期的精修版本，再到晚年时期的定稿版本，现存的赵孟頫《急就章》临摹本多达十余种，每一个版本都比前一个更加精进。晚年时，他在临摹本的题跋中写道：“余学《急就章》三十余年，始得皮毛，终未入室。”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艺术追求，让这部千年古帖在他的笔下焕发了新的生命力。

当赵孟頫的“赵体草书”遇上《急就章》的汉代章草，一场跨越千年的艺术碰撞就此发生。这种碰撞并非相互对立，而是相互成就，既保留了草书艺术的核心精髓，又赋予了它新的时代内涵。

在“不变”的层面，赵孟頫始终坚守着《急就章》的艺术本质。他严格遵循章草“字字独立、笔笔有法”的原则，没有因追求流畅而忽视法度，也没有因崇尚复古而显得僵化。他的《急就章》临摹本中，每一个字的笔画都精准到位，每一个结体都严谨规整，完美传承了章草“简约而不简单”的艺术特质。这种对传统的敬畏，让草书艺术的根基得以稳固。

而在“变”的层面，赵孟頫则展现了惊人的创新勇气。他将元代文人“雅俗共赏”的审美追求融入《急就章》中，把原本偏向实用的章草，提升到了纯粹的艺术高度。例如，他在书写过程中，适当增加了笔画的圆转弧度，让字体更具流动感；同时，他调整了字与字之间的间距，使整篇作品既疏密有致，又气韵连贯。这种创新不仅让《急就章》更符合元代文人的审美情趣，也为后世草书的发展开辟了新的路径。

这种“古今碰撞”的艺术魅力，在当代依然能引发强烈共鸣。如今，很多书法爱好者在学习草书时，依然会以赵孟頫的《急就章》临摹本为范本——他们既可以从中学到章草的古法用笔，又能感受到元代书法的雅韵，在古今融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方向。正如书法评论家所说：“赵孟頫的《急就章》，是草书艺术的‘时空转换器’，它让汉代的古朴与元代的雅致相遇，也让传统与现代对话。”

历经千年传承，赵孟頫草书《急就章》的价值早已超越了作品本身，成为中国书法艺术传承的“密码本”。它所承载的，不仅是笔法、结字的技巧，更是一种“守正创新”的艺术精神。

对于书法学习者而言，《急就章》是入门草书的最佳范本。它的笔画简约而法度清晰，结体规整而不失变化，能够帮助学习者快速掌握草书的核心规律。而赵孟頫的临摹本，则为学习者提供了“如何将传统与个性结合”的生动案例——他既没有盲目复古，也没有肆意创新，而是在深入理解传统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艺术感悟，这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学习方法，值得每一位书法爱好者借鉴。

对于书法艺术的传承而言，赵孟頫与《急就章》的故事，诠释了“传承不是复制，而是再生”的深刻内涵。在书法艺术发展的长河中，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审美追求，每一位书法家都有自己的艺术个性，但无论如何变化，都不能脱离传统的根基。赵孟頫的成功，就在于他既扎根于《急就章》的传统土壤，又吸收了元代的时代养分，最终开出了独特的艺术之花。

如今，当我们再次品读赵孟頫草书《急就章》，依然能感受到那份跨越千年的艺术魅力。它就像一座连接古今的桥梁，让我们得以窥见汉代章草的古朴、元代书法的雅致，也让我们明白：真正的书法经典，永远是“传统与创新的共生体”。而这种“守正创新”的艺术精神，正是中国书法艺术能够历经千年而不衰的核心密码。

书法艺术的传承，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坚守与探索。赵孟頫用一生的时间临摹《急就章》，为我们树立了榜样；而我们作为新时代的书法爱好者，更应该以他为标杆，深入学习传统、勇于探索创新，让草书艺术在古今碰撞中不断焕发新的生命力。毕竟，只有让传统活在当下，才能让艺术走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