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君子之教:绝非停留在纯粹理论层面,是真能办事

发布时间:2025-11-18 13:58  浏览量:16

所以,这就又回到了前述君子的第一条——“不苟”。惟不苟才能无所窒碍,惟无所窒碍才能应变自如,惟自如才能淡泊,惟自如、淡泊才能怎么去做都是对的。……

我们中国人历来所谓“君子”,什么样子的呢——能否一两条便概括之?如何做一名这样的君子?以及啊——以及我们今天当如何传承先贤君子之教,做当代君子之人,治当代君子之国?……对此,古今种种高论汗牛充栋,若非得选择其中某一位的某一篇文章以集中回答以上问题,可以是荀卿荀夫子的《不苟篇》。——不对吧?为什么不是《孔》书《孟》书——那不才是君子之教的滥觞之所在吗?

是的,是这样的,惟君子这事就像一所学校而孔子就像它的书记兼校长,负责教学总纲、理论框架——姑妄言之,孔子的君子之教不易直接照着做去。那孟子呢?孟子就像这里的常务副校长,开始体系化了,开始教我们具体怎么做了,惟仍然不像荀子这个“教导主任”教的这般体系化,这般具体——这般易于接续上我们今天的情形……

书记兼校长孔子像

那么,好吧,荀主任《不苟篇》是如何擘画君子进而教导我们做君子的呢?以及我们最最关心的,隔着两千多年,任它再怎么具体,对现代人岂不还是太隔膜太迂阔了吗——遑论助益现代人治理国家?

先说结论:一者,荀夫子荀主任的君子之教还真挺“现代感”真挺好用的。以下,您慢慢看,看着看着就能对应上自己的烦恼或处境。二者,做个“当代君子之人”吗?治好“当代君子之国”吗?尤其对于眼下这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或战或和,抉择不易,如何掌握国际国内种种难题共通的那个解题公式?人荀主任生活于战国末期,而那正就是历史上另一个大变革大转折时期,且一手带出了李斯等等乱世实干家,故而他的君子之教绝非停留在纯粹理论层面,是真能办事。

教导主任荀子像

先看第一个问题:能否以一条两条而非“包罗万象,一言难尽”便说出来君子是什么样子的呢?荀夫子荀主任道:好!就两条——上承尧舜孔孟精义,对下,亦切切关乎于你们现代人的生产生活。

君子什么样子的呢?——第一条,如“不苟篇”篇名,君子明礼义,不苟且,荡荡乎殊然于世——放在人堆里还挺好认的。第二条,君子虽明礼义却并不教条,左之右之,手段灵活——放在人群中还挺受欢迎的。——当然,荀子《不苟篇》对此论述得很细致,且围绕着这两条又延展、深化出了不少内容,我们先看其中最最要紧的部分。

对于第一条,荀子最最要紧的几句话是:

君子行不贵苟难,说不贵苟察,名不贵苟传,唯其当之为贵。故怀负石而赴河,是行之难为者也,而申徒狄能之;然而君子不贵者,非礼义之中也。……(春秋战国“名家”种种辩题)是说之难持者也,而惠施、邓析能之;然而君子不贵者,非礼义之中也。……

您以为如何?——可以说:“非常清晰”,君子的样子讲得非常清晰。夫君子,第一就是一系列的不苟且。比如君子不要故意给自己找别扭,那是“苟难”,不是真正的迎难而上——搞不好就会像申徒狄(殷商末期人,因厌弃世道怀石投河而死)那样牺牲得无甚价值。再如,君子不要巧言令色,逞口舌之争,那是“苟察”,不是真正的明察真理——搞不好就会像名家邓析、惠施那样整天争辩无甚意义的问题还自以为天下人皆蠢……——前述荀子的“现代感”即亦在此。

大家有时候是不是爱在那儿自己给自己“加戏”?爱在那儿自命不凡实则困蔽于种种细枝末节——“我不是那样的人啊!我宁愿这样、那样……我要把话说清楚!必须必须说清楚……”?——荀夫子荀主任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做毫无意义的牺牲,大可不必在毫无意义的事儿上辩论不已。此皆非君子的样子。君子呢?君子“唯其当之为贵”,唯在礼义也就是在真正原则性的问题上一丝不苟,不苟一丝。

说白了吧,君子看“大”,抓“大”——看大原则,抓大利益。所以啊——所以君子在人堆儿里挺好识别的,不爱算小账的那个人大约就是,不爱争小事的那个人大约就是。他们普遍透着一种“淡泊感”,因为他们普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原则性问题——什么才是社会或个人的远大利益之所在……

“君子不苟”画意

君子者,第二条呢?曰:他们原则性强又并不教条,又非常懂得因情况应变。荀子对此最要紧的几句话是:

君子崇人之德,扬人之美,非谄谀也;正义直指,举人之过,非毁疵也;言己之光美,拟于舜、禹,参于天地,非夸诞也;与时屈伸,柔从若蒲苇,非慑怯也;刚强猛毅,靡所不信,非骄暴也。以义变应,知当曲直故也。……

大家是不是还有这样的烦恼?不敢夸人啊,怕自己成了讨好型人格(“谄谀”);也不敢直言别人的问题啊,怕自己成了攻击性人格(“毁疵”);甚至于……甚至不敢夸自己或骂自己了(“言己之光美”),总之怎么说怎么干都是自己错了……——荀夫子荀主任进而言之:不要这样,君子不是这个样子的,这都太过教条太过逼仄太过执著于做人做事的表面文章了。夫君子,“以义变应,知当曲直故也”。

君子“义”则可也,以礼义、正义为唯一的依据就可以了。柔顺也是对的,刚毅也是对的。你发乎于“礼”了不是?则夸人之时自然就没谄谀之色了,而是让大家都听着得体,听着受用,甚至起到了“崇人之德,扬人之美”的教化的效果。你发乎于“义”了不是?那就应该大声说话之时便大声说话,应该站出来制止之时便站出制止(“正义直指,举人之过”)!正义自在人心,你终究不会孤单的……

“以义变应,知当曲直故也”画意

姑妄思之,荀子上文的潜台词是,你们的内心怎就安装了那么多道闸门——那么多教条、那么多表面文章——怕这个怕那个而总是自如不起来呢?还不是因为根本上,你夸人骂人、做人做事都不是从礼义正义出发,而还是从某种算计、蝇营狗苟出发的吗?……所以,这就又回到了前述君子的第一条——“不苟”。惟不苟才能无所窒碍,惟无所窒碍才能应变自如,惟自如才能淡泊,惟自如、淡泊才能怎么去做都是对的。

所以啊——所以还是那话:“非常清晰”,荀子《不苟》,君子的样子非常清晰:因淡泊明义而一眼就能发现于人堆,因刚柔并济、挥洒自如而受用受欢迎于人群。“如斯而已乎?”如斯而已矣……

君子如兰

那么,第二个问题:如何做才能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呢?——纲领性的步骤其实已经出来了:

不苟→应变→自如→淡泊→怎么做都是对的

综《不苟》全篇乃至孔孟荀全书,我们还可以把以上“君子如何做”的纲领展开为这样几条更切近于日常做人做事的道理、经验:

一者,不妨先给自己备一批典型性的反面案例。“不苟”不是弄不懂吗?那就先备一批“苟且”的案例然后反着做就好了。如前述“苟难”的典型申徒狄,“苟察”的典型惠施、邓析,反之苟难、苟察,自也就比较接近君子不苟、“唯其当之为贵”的样子了。我们身边的反面案例也行啊。张三李四,这个花架子,那个真小人,反之他们去做即亦大差不差。荀夫子哲学的现代感、好用好上手即亦在此。

二者,“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篇》)。盖“应变”的真义,永远永远的“允执厥中”也(《尚书·大禹谟》)——何时何地都要讲礼义讲正义讲原则,但又并非机械死守一成不变。此亦合乎于近现代唯物主义辩证法的要义,要客观,要实事求是,要懂得事情不能不做但也不能一蹴而就——太左则冒进,太右则退逊,守中。

“君子行不贵苟难,说不贵苟察”画意

三者,荀夫子荀主任还掰开了揉碎了教导我们:君子小人,“君子两进,小人两废”。盖君子应变自如的最直接的体现,什么情况下都能汲取智慧并因此进步;而小人不论顺境逆境都很被动,都在屈从于人性最庸俗最怠惰的选择,顺境时享乐无度,逆境时自暴自弃。这就又和前述“一者”“二者”连起来了。修“应变”吗?实则修“两进”。守中执中则进亦进,退亦进。修“不苟”吗?也是修“两进”。顺境不“苟察”,管住嘴;逆境不“苟难”,尽量做些有意义的努力。

四者,前述三者都像是“道理”,这一项则是荀主任摸爬滚打于战国乱世的“经验”了。什么呢?荀子曰:“君子能则宽容易直以开道人,不能则恭敬繜绌以畏事人;小人能则倨傲僻违以骄溢人,不能则妒嫉怨诽以倾覆人。”也就是君子不管有多大本事、在什么位置都不至危险;小人不然,小人得势则“倨傲骄溢”,则践踏别人的尊严,失势则“妒嫉倾覆”,则阴戳戳倾轧别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化用孟子语),“孩子们啊,慎之!”“修君子之道吗?既修反抗也修闪躲。”

荀主任的学生李斯像

以及,五者,“不苟”的底下其实还有一层,是什么呢?“诚”。荀子曰:“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修“不苟”啊修“不苟”,外之,修“君子两进”;内之就是修“诚”。诚是突破一切苟且、窒碍的最根本的力量——人诚自然行义,自然不苟,自然明理,明则自然能应变矣。所以啊——所以君子如何去做呢?综上,更完整更具体的流程图如下:

诚→行义→不苟→明理→应变(刚柔并济,既修反抗也修闪躲)→自如(君子两进)→淡泊(只讲原则或远大利益)→怎么做都是对的

“诚”字沿革

做“君子之人”既如此也,治“君子之国”岂能外之?但今天的情况太复杂太难决断了,难道我们还要自“诚”至“不苟”至“淡泊”,不疾不徐一步一步地做吗——说白了吧,今日缓、急各自何在?

“君子什么样”,荀子《不苟》,我们归纳为了两条;“君子如何做”,我们归纳为了五者;今日治国的缓急呢,上述七则还有没有什么可借鉴之处呢?——有的。古今学以致用者,无过乎毛主席,他老人家在重庆谈判前夕就把大变局之中的缓急都看清楚并道明白了,且所缓所急,皆合乎于荀氏《不苟》的精义,甚至较荀氏说解得更透辟。治国之缓、之“不苟”在于什么?之急、之“应变”在于什么?

……我方亦准备给以必要的不伤害人民根本利益的让步。无此让步,不能击破国民党的内战阴谋,不能取得政治上的主动地位,不能取得国际舆论和国内中间派的同情,不能换得我党的合法地位和和平局面。但是让步是有限度的,以不伤害人民根本利益为原则……不要轻易打,打则必胜……(《中共中央关于同国民党进行和平谈判的通知》)

重庆谈判时的毛主席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难不难解?——难,也不难。综合孔孟荀诸先贤以及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其“不难”在于:治国之缓、之“不苟”,惟“人民的根本利益”这几个字也已矣。看清了这一点,把握住这一点,或战或和或其他如何应变、如何应急,我们的支持者都是无穷无尽的,我们的力量都是无穷无尽的,胜利只是早晚之事。“人民!”惟对待人民始终秉一颗不苟心,以此作为应对国内国际万事的最高原则。

孔曰“庶之,富之,教之”(《论语·子路篇》);孟曰“民贵君轻”(《孟子·尽心下》);荀曰“不苟”,曰“君子治治”(《不苟篇》),曰“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大略篇》);毛主席曰“以不伤害人民根本利益为原则”,曰“为人民服务”,曰“依靠人民”,曰“人民万岁”,曰……太多太多——太多了啊!总之我们中国人其实历来懂得治国的缓急分别何在,历来分得清治国的“不苟”或“应变”分别何在,历来懂得并越来越懂得如何赢得胜利——历来!

最后,借《荀子•不苟》的要义或一些语料,姑妄写这个过程是:

不苟于人民→“去乱而被之以治”→应变(实事求是,调整,比较,反复)→自如(众志成城)→淡泊(戒骄戒躁)→全球“同焉者合矣”,“类焉者应矣”→不苟于人民包括他国好善乐道之人民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5年11月18日星期二

【主要参考文献】《尚书》,《诗经》,《论语》,《孟子》,《荀子》(杨倞、王念孙、俞樾、方勇、李波等注),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毛主席《毛泽东选集》(四卷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