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经典」《印说》细读:三、正名
发布时间:2025-11-14 19:38 浏览量:13
这是本系列文章的第三篇。这里的“正名”,其实是为“印”正名。
三、正名
旧有官印、私印,今呼官印仍日“印”,呼私印日“图书”。《易》:“河出图,洛出书。”“图书”二字祖此。
古代有官印、私印之分,现在称呼官印仍叫“印”,称呼私印则叫“图书”。《易经》中记载“河出图,洛出书”,“图书”二字的由来就源于此。
《宋书·符瑞志》:“黄帝之世,鱼流于海,得图书。”则二字合一矣。《史记》“萧何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又别有指。“图”谓载形象等,书不以字。如:荆轲献图,李陵图所过山川,汉元使画工图后宫形,马援画地为图,今舆地图、博古图皆是也。
汉画像石荆轲刺秦王邮票
《宋书·符瑞志》记载:“黄帝之时,鱼群游入大海,(于是,黄帝)得到了图书。”至此“图”与“书”二字正式合为一词使用。《史记》中“萧何收秦丞相、御史府律令、图书”,这里的“图书”则另有含义——“图”指记载形象、形制等的图样,“书”并非指文字典籍。例如:荆轲向秦王献燕国督亢地图,李陵绘制所经之处的山川地形图,汉元帝让画工描绘后宫妃嫔的形貌,马援在地上画出军事部署图,如今的舆地图(地理图)、博古图(古器物图谱)都属于这类“图”。
宋有“天府图书之印”,钱塘叶景修始作《汉唐篆刻图书韵释》,若读作“篆刻图”,云篆刻图之书则可。其印印图与书者,谓之“图书印”则可。
宋内府图书之印
宋代以前的图书印
宋代有“天府图书之印”这方官印,(实际上,这方官印或应为“内府图书之印”)此外,五代十国有“清河图书”“颖川图书”等印等,实际上,宋代驸马李玮还有一方“李玮图书”印。就算到了近代,图书印仍然存在,比如黄牧甫的“茗柯图书”。
黄牧甫“茗柯图书”
钱塘人叶景修最早编撰了《汉唐篆刻图书韵释》——这本书若读作“篆刻图”,理解为“记载篆刻图样的书籍”是可行的。那些既镌刻图样又包含文字的印章,称之为“图书印”才恰当。
月旦称“朔”,车辀亦称“朔”;玉未琢称“璞”,腐鼠亦称“璞”,名齐实异,彼方言耳。“图书”岂方言哉?虽违今,吾从古,必也正名乎?
农历每月初一称“朔”,车辕也叫“朔”;未雕琢的玉称“璞”,腐烂的老鼠也叫“璞”——名称相同而实质迥异,不过是各地的方言罢了。“图书”难道也是方言吗?纵然与现在的用法不符,我仍遵从古代的本义,难道不该先端正名称的本源吗?
古车各部位名称图
“圖”从“口”,从“啚”,规画之也,故从“囗”。“書”从“聿”,从“者”,聿所以書,書,聿所书者,故从“者”。“ 爪”,爪也,“回”节也,爪、卩有迹,合于物上可见,篆刻字,亦有迹,合于物上可见,故呼篆刻字为“印”。
这是对这几个字的解析:“图”字,是会意字,由“囗”(表示范围、框界)和“啚”(本义是有粮食储备可以驻守之地)组成,联合会意是规划、谋划,所以用“囗”来表意;“書”字,会意字,由“聿”(即以手执笔)和“者”(在这里表示器物)组成,“聿”是用来书写的器具,“书”就是用聿所记录的内容,所以用“者”辅助表意。(“印”字,由爫和卪组成,“爫”像手爪的形状,“卪”(即古“节”字,表符信)代表信物,手爪持信物盖下会留下痕迹(印的本义是抑压,用手压使人低头意),印在物体上能清晰看见;篆刻出来的字,也会留下痕迹,印在物体上可辨,因此把篆刻而成的字称作“印”。
分,则六书谓之象形;合,则六书谓之会意。《韩非》曰:仓颉作字,自营为厶,印出自营,故日私印。
这里的“分”,指单个字体现事物形貌,在六书中就叫“象形”;多个字组合表达新含义,在六书中就叫会意。韩非(出自《韩非子·五蠹》,今本作“古者苍颉之作书也,自环者谓之私”,意义无差):“说:仓颉造字时,把“为自己谋求”的意思造为“厶”(古“私”字),印章是为个人自用而制,所以称“私印”。
古有印无谱,谱自宋宣和始。《宣和谱》有四卷,今不传。后王厚之顺伯亦有印谱,王球子弁氏有《啸堂集古录》,赵吴兴子昂有《印史》,吾衍子行氏有《学古印式编》,浦城杨遵宗道氏有《集古印谱》。
古代只有印章却没有印谱,印谱从宋代宣和年间才开始出现。《宣和印谱》有四卷,如今已经失传了。后来王厚之(字顺伯)也编有印谱,王球(字子弁)著有《啸堂集古录》,赵孟頫有《印史》(今印谱部分亦佚),吾衍有《学古印式编》(今印谱部分佚),浦城人杨遵(字宗道)有《集古印谱》。
吴孟思、钱舜举、颜叔夏、沈润卿诸家,不一而足。近复为上海顾氏者《薮》。购集既广,校刻亦精,其官印一卷,辩历代制度,详核可观。吴中二三好事家,无不知有汉印。第其相呼,仍日“图书”,顾名思义,不可不察。
吴孟思、钱舜举、颜叔夏、沈润卿这些人,还有很多类似的印谱编者,举不胜举。近来上海顾氏又编纂了《印薮》(即顾从德的《集古印谱》和《印薮》。《集古印谱》收印数量少约1700余方,但却是古原铜印钤盖,惜仅印二十部,而《印薮》收印数量大计达3400方,印数亦大,几乎可以喜印者人手一部,但系木刻摹印重钤,原铜印风采已经不见了),他搜集的印章既广泛,校勘刻印也十分精良,其中“官印”这一卷,辨析历代官印制度,详尽准确,很有观赏和研究价值。吴地有喜爱印章的人,没有不知道汉印的。只是他们仍把印章称作“图书”,顺着名称探究本义,这一点不能不仔细分辨。
《集古印谱》书影
或曰荷无害义,从俗可耳。且如“不律”为“笔”,“不落”为“杯”,“不借”为“履”;“杖”日“扶老”,有鸟亦曰“扶老”;“酒”曰“屠苏”,有草亦日“屠苏”;“丝”日“琵琶”,海鱼千岁亦曰“琵琶”。私印,一封检小记耳,关何大事,而屑屑辩不置若此哉!
有人说:只要不违背本义,顺着习俗称呼也没什么。况且像“不律”就是“笔”,“不落”就是“杯”,“不借”就是“鞋”;“手杖”叫“扶老”,有一种鸟也叫“扶老”;“酒”叫“屠苏”,有一种草也叫“屠苏”;有“丝弦乐器”叫“琵琶”,海里有千年的大鱼也叫“琵琶”。私印不过是用来封缄文书、做小小标记的东西,能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斤斤计较、争辩不休吗!
噫,是不然,大于细,图难干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胡人见布而疑黂,越人见罽而骇毳。夥者常之,罕者异之,事有固然,曷足怪者。自古如子夏驳三豕,子产别台骀,终军识鼮鼠,子政证盗械、东方曼倩、茂先、景纯,种种该浃,实难枚举。
唉,这可不是这样的!大事由小事积累而成,解决难题要从容易的事做起,开头差毫厘之微,最终会错得千里之远。胡人见到麻布,会误以为是麻絮;越人见到毛毡,会对上面的细毛感到惊骇。常见的事物就觉得平常,少见的事物就觉得怪异,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自古以来,像子夏纠正“三豕”(实为“己亥”)的谬误,子产分辨台骀(上古神祇)的身份,终军认出象征祥瑞的鼮鼠,刘向考证盗械的来历,还有东方朔(字曼倩)、张华(字茂先)、郭璞(字景纯)等人,(他们)个个学识渊博、通晓古今,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举也举不完。
道之所存,俗之所丧,悲夫!若以小学无关大学,则是《尔雅》可以无作,《山海》可以无经,公孙何以折邓析,卜氏何以师西河。
真理所在的地方,往往是世俗所抛弃的,多么可悲啊!如果认为文字、音韵、训诂这类“小学”知识与修身治学的“大学”之道无关,那么《尔雅》就没必要编撰,《山海经》也没必要成书,公孙龙又凭什么驳斥邓析的诡辩,卜商(子夏)又凭什么在西河之地教授弟子呢?
十洲近荒,博物近诞,洞林近诬,卜筮谶纬近幻,而驺牙藻廉、凫毛龙鲊、驴鼠辛螫,若此类物,虽百世不知可也。坟羊萍实之辨,奚为来哉!奚来哉!
《十洲记》所述近乎荒谬不实,《博物志》所载近乎怪诞离奇,《洞林》所言近乎虚妄不实,占卜谶纬之学近乎虚幻无据。而像“驺牙(瑞兽)、藻廉(水中生物)、凫毛(水鸟羽毛相关之物)、龙鲊(大鱼)、驴鼠(怪异鼠类,见于《搜神记》)、辛螫(毒虫)”这类事物,即便历经百代,不知道它们也没什么要紧。至于分辨坟羊(土中怪兽)、萍实(水中果实)这类冷门事物的辩论,又有什么必要存在呢!有什么必要呢!
董谒好学,行山泽,负挟图书,患其繁重,家贫,拾树叶以代简策,言易卷怀也。李充荷草畚,负五岳真图,号负图先生。匡稚圭读书,穿壁引烛,以书映光。邑大姓,文不识,家富多书,至与傭作乞读主人书。古图书意义皆如此。
匡衡凿壁偷光
董谒(东汉末学者,事见唐徐坚《初学记》)喜爱学习,常行走在山野沼泽之间,随身携带书籍,却苦于书本繁重;他家境贫寒,便捡拾树叶代替竹简,说是这样容易卷起收藏。李充(晋文学家,《晋书》有传)背着草筐,随身携带五岳真图,被人称作“负图先生”。匡衡(字稚圭,西汉人,事见《西京杂记》)读书时,凿穿墙壁引来邻居家的灯光,借着光映照书本阅读。同乡有个大户人家,主人叫文不识,家中富有且藏书极多,匡衡就去他家做雇工,不求报酬,只求能借阅主人的书籍。古代“图书”的意义,大致都是这样(指图书是用以记录知识、便于携带研读的典籍或图谱)。
秦始皇避“玺”音,改曰“宝”。汉世有天玺,相传元后在家,白燕衔白石,大如指,坠绩筐中,石自剖为二,中有文曰:“毋天地”,遂复还合。张颢表言为梁相,时天新雨,有鸟如山鹊,飞翔近地,人竞掷之,便堕即为石,搥破得一金印,文曰:“忠孝侯印”。议郎樊衡夷表言,尧舜之时,旧日有此官。事虽荒唐,印之名“印”,其来尚矣。《春秋·传》曰:名以制义。
秦始皇为避讳“玺”字的读音(一般认为是避“死”音,因“玺”与“死”古音相近),将“玺”改称为“宝”。
汉代有“天玺”的传说:相传元后(汉元帝皇后王政君,王莽的姑母)未入宫时,有一只白燕衔来一块手指大小的白石,落在她的纺织筐中;白石自行裂为两半,中间刻有“毋天地”(原文作“毋”,应为“母天地”)三字,随后又自动合拢(这块白石后制成玺印,称为“天玺”,此“天玺”常与“玉玺”并置)。
张颢上奏称,他担任梁国丞相时,刚下过雨,有一只外形像山鹊的鸟低飞近地,人们争相投掷东西打它,鸟落地后就变成了石头;捶破石头后,里面得到一枚金印,印文是“忠孝侯印”。议郎樊衡夷上奏说,尧舜时期原本就有“忠孝侯”这一官职。这些事情虽然荒唐,但“印”被称作“印”,它的由来已经非常久远了。
《春秋左传》说:“用名称来确立道义”(意为名称的设定要符合事理与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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