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春秋》之义释商周易代

按古史旧说，微子者，商纣同父同母之兄也。昔微子之生，其母尚未正位中宫，故虽长而不得为嫡；及纣之诞，母已册为正妻，纣遂得称嫡子。然此说之谬，悖于儒家礼制之根本也。

儒家之法，嫡庶有定，名分不逾。妾者，侧室之属，自始即无正妻之尊；妻者，冢妇之位，受礼册而居正，纵有大愆，唯可废黜，另择贤配，断无降为妾媵之理。嫡庶之辨，系于初定之名分，非随地位迁变而改易。是故纣母之身份，当以微子诞生之时论之：若彼时已是正妻，则微子为嫡长子，继统之位，非彼莫属；若彼时尚为妾（礼法无“以妾为妻”），则纣亦属庶出，帝乙无嫡子可传，依“无嫡立长”之制，仍当立微子为嗣。

今有割裂人伦之说者，谓“微子之母，乃昔日为妾之人，非今日为商王正妻之人”，此诚荒悖之论也！夫人之身，古今一体，母之尊，终其一生而不易。若以地位之升降，割裂母子之本分，使子不认其母，是绝人伦之源，毁天性之常。孔子早已斥此类妄说，谓其“离析人伦，使亲不亲”，盖以一人之今昔，强分为二，是谓逆天理、悖人情，圣贤所不齿也。

殷人自乱其制，先违礼制，嫡庶不分，名分倒置，舍长立幼，失其天下之纲纪。夫天子者，天下之共主，当以礼制表率万方，今殷商自坏其法，诸侯何以服其统？民何以顺其治？故天下诸侯离心，不复以商为尊，其势所必然也。及武王伐纣，吊民伐罪，既诛独夫，复立微子，以主殷民。微子仁贤，素为殷人所戴，武王此举，非夺殷之祀，实正殷之失，续殷之统。殷民感武王之德，念微子之仁，莫不感激涕零，欣然归服，无有逆命者。

孔子曰：“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殷纣丧德，坏汤之绪，乱礼废伦，天弃人怨。武王伐纣，非犯上作乱，乃诛暴安良；立微子，非擅易社稷，乃正其嫡庶，续其宗祀。是故成汤虽在天之灵，亦必嘉武王之举，感其为商家清理门户，复汤之仁政，延殷之祭祀，斯非虚言也。

夫礼者，国之干也，家之纲也。殷以违礼而亡，周以守礼而兴，此千古不易之理。微子之辨，非仅兄弟之序，实乃礼制之存废；武王之举，非仅伐罪之功，实乃王道之复归。《春秋》褒贬，微言大义，斯之谓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