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有没有尝试续写《书谱》
发布时间:2025-11-13 16:46 浏览量:14
《书谱》没有下卷成为书法史上的一桩悬案,更是书法理论的缺憾。后人虽没有直接续写孙过庭《书谱》失传的下卷,但南宋的姜夔撰写了《续书谱》,虽名为 “续”,实则是仿《书谱》体例阐发书法理论的独立著作,对《书谱》的核心思想既有继承也有拓展,成为与《书谱》关联紧密且影响深远的书法论著。
《续书谱》虽以 “续” 为名,却并非接续《书谱》未竟的内容,而是姜夔结合自身学书心得,对书法艺术展开的独立研讨。全书分为总论、真书、用笔、用墨等十八则,涵盖真草行各体的书写技巧、临摹方法、笔墨运用、结体布局等多个维度。比如其中细致分析真书用笔的八法,探讨行草 “燥润相杂,以润取妍,以燥取险” 的用墨之道,这些内容都是对《书谱》书法理念的细化与补充。
姜夔在书中多次参稽孙过庭的观点,既延续了《书谱》对书法技法与审美规律的重视,还针对《书谱》的部分理论进行了通俗化阐释与实践层面的延伸。如孙过庭提出执、使、转、用的笔法理论,姜夔便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论述 “以腕运笔” 的实操技巧,让抽象的笔法理论更易被学书者理解运用。近现代学者邓散木就评价其是《书谱》的注脚与发展。
这部著作自问世后备受推崇,被《四库全书》收录,赵孟頫、祝允明等诸多书法大家都曾全文或节录书写。后世如清代的《佩文斋书画谱》、当代的《历代书法论文选》等权威典籍,也纷纷收录此书。近现代还有学者为其做图解、解读,比如民国邓散木的《续书谱图解》、当代冯亦吾的《书谱续书谱解读》等,可见其对书法界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续书谱》全文共十八则,是南宋姜夔仿孙过庭《书谱》体例所作的书法论著,以下为其完整原文:
1. 总论
真行草书之法,其源出于虫篆、八分、飞白、章草等。圆劲古澹,则出于虫篆;点画波发,则出于八分;转换向背,则出于飞白;简便痛快,则出于章草。然而真草与行,各有体制。欧阳率更、颜平原辈以真为草,李邕、西台辈以行为真,亦以古人有专工正书者,有专工草书者,有专工行书者,信乎其不能兼美也。或云,草书千字,不抵行草十字;行草十字,不如真书一字。意以为草至易而真至难,岂真知书者哉!大抵下笔之际,尽仿古人,则少神气;专务遒劲,则俗病不除。所贵熟习精通,心手相应,斯为美矣。白云先生、欧阳率更书诀亦能言其梗概,孙过庭论之又详,可参稽之。
2. 真书
真书以平正为善,此世俗之论,唐人之失也。古今真书之神妙,无出钟元常,其次则王逸少。今观二家之书,皆潇洒纵横,何拘平正?良由唐人以书判取士,而士大夫字书,类有科举习气。颜鲁公作《干禄字书》,是其证也。矧欧、虞、颜、柳,前后相望,故唐人下笔,应规入矩,无复魏晋飘逸之气。且字之长短、大小、斜正、疏密,天然不齐,孰能一之?谓如“东”字之长,“西”字之短,“口”字之小,“体”字之大,“朋”字之斜,“党”字之正,“千”字之疏,“万”字之密,画多者宜瘦,少者宜肥,魏晋书法之高,良由各尽字之真态,不以私意参之。
魏晋书法之高,良由各尽字之真态,理也;唐人师之,法也。真书用笔,自有八法,今略言其指:点者,字之眉目,全藉顾盼精神,有向有背,随字形势。横直画者,字之骨体,欲其竖正匀净,有起有止,所贵长短合宜,结束坚实。撇捺者,字之手足,伸缩异度,变化多端,要如鱼翼鸟翅,有翩翩自得之状。挑趯者,字之步履,欲其沉实,或长或短,或向上,或向下,或向右,或向左;或轻出而稍斜,或随衂而峻发,各随字之用处。
转折者,方圆之法,真多用折,草多用转,折欲少驻,驻则有力;转不欲滞,滞则不遒,然而真以转后遒,草以折而后劲,不可不知也。悬针者,笔欲极正自上而下端若引绳。若垂而复缩谓之垂露。故翟伯寿问于老米曰:“书法当何如?”米老曰:“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此必至精至熟然后能之。古人遗墨,得其一点一画,皆昭然绝异者,以其用笔精妙故也。大令以来,用笔多失,一字之间,长短相补,斜正相拄,肥瘦相混,求妍媚于成体之后,至于今尤甚焉。
3. 用笔
用笔不欲太肥,肥则形浊;又不欲太瘦,瘦则形枯;不欲多露锋芒,露则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则体不精神;不欲上大下小,不欲左高右低,不欲前多后少。欧阳率更结体太拘,而用笔特备众美,虽小楷而翰墨洒落,追踪钟、王,来者不能及也。颜、柳结体既异古人,用笔复溺于一偏,予评二家为书法之一变。数百年间,人争效之,字画刚劲高明,固不为书法之无助,而晋、魏之风轨,则扫地矣。然柳氏大字,偏旁清劲可喜,更为奇妙。近世亦有仿效之者,则俗浊不除,不足观。故知与其太肥,不若瘦硬也。
4. 草书
草书之体,如人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又一字之体,率有多变,有起有应,如此起者,当如此应,备有义理。右军书“羲之”字、“当”字、“得”字、“慰”字最多,多至数十字,无有同者,而未尝不同也,可谓所欲不逾矩矣。大凡学草书,先当取法张芝、皇象、索靖章草等,则结体平正,下笔有源。然后仿王右军,申之以变化,鼓之以奇崛。若泛学诸家,则字有工拙,笔多失误,当连者反断,当断者反续,不识向背,不知起止,不悟转换,随意用笔,任笔赋形,失误颠倒,反为新奇。自大令以来,已如此矣,况今世哉!然而襟韵不高,记忆虽多,莫湔尘俗。若风神萧散,下笔便当过人。自唐以前多是独草,不过两字属连。累数十字而不断,号曰连绵、游丝,此虽出于古人,不足为奇,更成大病。
古人作草,如今人作真,何尝苟且。其相连处,特是引带。尝考其字,是点画处皆重,非点画处偶相引带,其笔皆轻。虽复变化多端,而未尝乱其法度。张颠、怀素规矩最号野逸,而不失此法。近代山谷老人,自谓得长沙三昧,草书之法,至是又一变矣。流至于今,不可复观。唐太宗云:“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恶无骨也。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有承接上文,有牵引下字,乍徐还疾,忽往复收。缓以效古,急以出奇;有锋以耀其精神,无锋以含其气味,横斜曲直,钩环盘纡,皆以势为主。然不欲相带,带则近俗,横画不欲太长,长则转换迟,直画不欲太多,多则神痴。以捺代“乀”,以发代“辵”,“辵”亦以捺代,惟“丿”则间用之。意尽则用悬针,意未尽须再生笔意,不若用垂露耳。
5. 用笔
用笔如折钗股,如屋漏痕,如锥画沙,如壁坼。此皆后人之论,折钗股欲其曲折圆而有力;屋漏痕欲其横直匀而藏锋;锥画沙欲其无起止之迹;壁坼者,欲其无布置之巧。然皆不必若是,笔正则锋藏,笔偃则锋出,一起一倒,一晦一明,而神奇出焉。常欲笔锋在画中,则左右皆无病矣。故一点一画,皆有三转;一波一拂,皆有三折;一丿又有数样。一点者欲与画相应;两点者欲自相应;三点者有必有一点起,一点带,一点应;四点者一起、两带、一应。
《笔阵图》云:“若平直相似,状如算子,便不是书。”当行草时,尤宜泯其棱角,以宽闲圆美为佳。“心正则笔正”,“意在笔前,字居心后”,皆名言也。故不得中行,与其工也宁拙,与其弱也宁劲,与其钝也宁速。然极须淘洗俗姿,则妙处自见矣。大抵要执之欲紧,运之欲活,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执之在手,手不主运,运之在腕,腕不主执。又作字者亦须略考篆文,须知点画来历先后,如“左”“右”之不同,“剌”“刺”之相异,“王”之与“玉”,“礻”之与“衤”,以至“奉”“秦”“泰”“春”,形同体殊,得其源本,斯不浮矣。孙过庭有执、使、转、用之法:执为长短浅深,使为纵横牵掣,转为钩环盘纡,用为点画向背。岂苟然哉!
6. 用墨
凡作楷,墨欲乾,然不可太燥。行草则燥润相杂,以润取妍,以燥取险。墨浓则笔滞,燥则笔枯,亦不可不知也。笔欲锋长劲而圆,长则含墨,可以取运动;劲则刚而有力,圆则妍美。予尝评世有三物,用不同而理相似:良弓引之则缓来,舍之则急往,世俗谓之揭箭;好刀按之则曲,舍之则劲直如初,世俗谓之回性;笔锋亦欲如此,若一引之后,已曲不复挺,又安能如人意邪?故长而不劲,不如弗长;劲而不圆,不如弗劲。纸笔墨,皆书法之助也。
7. 行书
尝夷考魏、晋行书,自有一体,与草书不同。大率变真,以便于挥运而已。草出于章,行出于真,虽曰行书,各有定体。纵复晋代诸贤,亦不相远。《兰亭记》及右军诸帖第一,谢安石、大令诸帖次之,颜、柳、苏、米,亦后世之可观者。大要以笔老为贵,少有失误,亦可辉映。所贵乎浓纤间出,血脉相连,筋骨老健,风神洒落,姿态备具,真有真之态度,行有行之态度,草有草之态度。必须博习,可以兼通。
8. 临摹
摹书最易。唐太宗云:“卧王蒙于纸中,坐徐偃于笔下。”亦可以嗤笑萧子云。唯初学者,不得不摹,亦以节度其手,易于成就。皆须古人名笔,置之几案,悬之座右,朝夕谛观,思其用笔之理,然后可以临摹。其次双钩蜡本,须精意摹搨,乃不失位置之美耳。临书易失古人位置,而多得古人笔意。临书易进,摹书易忘,经意与不经意也。夫临摹之际,毫发失真则神精顿异,所贵详谨。世间所有的《兰亭》,何啻数百本?而《定武》为最佳。然《定武本》有数样,今取诸本参之,其位置、长短、大小,无一不同,而肥瘠、刚柔、工拙要妙之处,如人之面无有同者。
以此知《定武》石刻又未必得真迹之风神矣。字书全以风神超迈为主,刻之金石其可苟哉!双钩之法,须得墨晕不出字外,或廓填其内,或朱其背,正得肥瘦之本体。虽然尤贵于瘦,使工人刻之,又从而刮治之,则瘦者亦变而肥矣。或云双钩时须倒置之,则亦无容私意于其间。诚使下本明,上纸薄,倒钩何害?若下本晦,上纸厚,却须能书者为之发其笔意可也。夫锋芒圭角,字之精神,大抵双钩多失。此又须朱其背时稍致意焉。
9. 方圆
方圆者,真草之体用。真贵方,草贵圆。方者参之以圆,圆者参之以方,所为妙矣。然而方圆、曲直,不可显露,直须涵泳一出于自然。如草书尤忌横直分明,横直多则字有积薪、束苇之状,而无萧散之气。时参出之,斯为妙矣。
10. 向背
向背者,如人之顾盼、指画、相揖、向背。发于左者应于右,起于上者伏于下。大要点画之间,施设各有情理,求之古人,右军盖为独步。
11. 位置
假如立人、挑土、“田”“王”“衣”“示”,一切偏旁皆须令狭长,则右有余地矣。在右者亦然。不可太密、太巧。太密、太巧者,是唐人之病也。假如“口”字,在左者皆须与上齐,“呜”“呼”“喉”“咙”等字是也;在右者皆须与下齐,“和”“扣”等是也。又如“宀”头须令覆其下,“走”“辵”皆须能承其上。审量其轻重,使相负荷,计其大小,使相别称为善。
12. 疏密
书以疏欲风神,密欲老气。如“佳”之四横,“川”之三直,“鱼”之四点,“画”之九画,必须下笔劲净,疏密停匀为佳。当疏不疏,反成寒乞;当密不密,必至凋疏。
13. 风神
风神者,一须人品高,二须师法古,三须笔纸佳,四须险劲,五须高明,六须润泽,七须向背得宜,八须时出新意。自然长者如秀整之士,短者如精悍之徒,瘦者如山泽之癯,肥者如贵游之子,劲者如武夫,媚者如美女,欹斜如醉仙,端楷如贤士。
14. 迟速
迟以取妍,速以取劲。先必能速,然后为迟。若素不能速而专事迟,则无神气;若专务速,又多失势。
15. 笔势
笔势欲左先右,欲右先左,欲上先下,欲下先上。无一往不收,无垂不缩。此必至精至熟,然后能之。古人遗墨,得其一点一画,皆昭然绝异者,以其用笔精妙故也。
16. 情性
艺之至,未始不与精神通,其说见于昌黎《送高闲上人序》。孙过庭云:“达其性情,形其哀乐。”盖子书,心画也。故书也者,心学也。心不若人而欲书之过人,其勤而无所也宜矣。
17. 血脉
字有血脉,即有精神。大要前后相应,顾盼有情。疏处可走马,密处不透风,计白当黑,奇趣乃出。
18. 书丹
笔得墨则瘦,得朱则肥。故书丹尤以瘦为奇,而圆熟美润常有余,燥劲老古常不足。昔人多用松烟杂麝末,以墨书丹,然必润色之。汉魏章草,全用赤笔,盖亦以朱显墨妙也。若钟元常、王右军,皆以墨书丹,未尝用朱。
《续书谱》的核心理论对现代书法创作仍有极强的指导价值,核心启示集中在技法规范、审美平衡与实践逻辑三方面。
一、技法层面:回归 “法度”,夯实创作根基
姜夔强调 “真书以平正为善,草书以险绝为工”,提醒现代创作需先守规矩再求变化。当下不少创作者追求形式创新却忽视笔法基础,《续书谱》中 “以腕运笔”“中锋为主” 的主张,能避免创作陷入 “无根之变”。
其 “燥润相杂” 的用墨理论,为现代书法的墨色表达提供借鉴。无论是传统纸本创作还是现代书法装置,合理搭配燥墨的劲健与润墨的妍美,能让作品更具层次感。
二、审美层面:平衡 “形质” 与 “性情”,避免偏执
姜夔继承孙过庭 “质以代兴,妍因俗易” 的观点,反对片面追求 “妍美” 或 “古拙”。现代创作中,既不必盲目复古排斥创新,也不能为求个性抛弃传统审美内核,这种 “兼容并蓄” 的审美取向,能让作品兼顾传统底蕴与时代气息。
强调 “章法疏密得当”,启示现代创作者重视整体布局。无论是小幅作品还是大幅创作,需注重字与字、行与行的呼应,避免陷入 “只见单字不见全篇” 的误区。
三、实践层面:连接 “临摹” 与 “创作”,构建有效路径
姜夔提出 “临摹之道,在于得其笔意”,而非单纯模仿字形。这启示现代学书者,临摹经典时要深入理解古人笔法逻辑与审美追求,才能将所学转化为创作能力,避免 “临作尚可,创作无措” 的困境。
其对各体书法的差异化要求(如真书 “务令稳重”、行书 “贵乎流通”),提醒现代创作者根据题材与表达需求选择书体,让形式与内容高度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