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的细节》 56 :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如何捕捉仕女的内心?
发布时间:2025-10-30 14:56 浏览量:30
1、《簪花仕女图》是唐代画家周昉的代表作,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描绘了贵族女性在春日庭院中赏花、逗狗、观鹤的闲适生活。画面以六位女性形象为核心,穿插小狗、仙鹤和辛夷花等元素,营造出奢华而静谧的氛围。此画不仅是对唐代贵族生活的真实记录,更通过细腻的笔触展现了人物内心的微妙情感。周昉出身门阀世家,得以近距离观察后宫贵妇的日常,因此画作兼具写实与抒情性。作品原为屏风画,宋代被改裱为手卷,流传过程中虽经历代争议(如时代归属问题),但其艺术价值始终被公认。它反映了中唐以后社会风气的转变——贵族在安史之乱后追求享乐,却难掩精神世界的空虚,周昉以画笔捕捉了这一时代缩影。
《簪花仕女图》(传)周昉作,绢本设色,纵46厘米,横180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
2、周昉(约740—810年),字景玄、仲朗,京兆(今西安)人,出身仕宦贵族,曾任宣州长史等职。他自幼浸淫艺术,初学张萱,后自成一家,以仕女画和宗教画闻名。周昉的贵族背景使他能深入宫廷,观察贵妇的真实状态,其作品因此兼具身份的真实性与情感的深度。史料记载他曾与韩幹同为赵纵画像,因“移其神气”而胜出,凸显其注重心理刻画的风格。周昉创“水月观音”体,将菩萨形象人性化,形成“周家样”典范,影响远及朝鲜、日本。他的画作如《挥扇仕女图》《簪花仕女图》均以丰腴体态、细腻情感著称,被誉为“古今冠绝”,成为中唐人物画的巅峰。
3、《簪花仕女图》中六位女性分为三组:卷首贵妇执拂尘逗狗,身姿曼妙;中间仕女持花凝望,眼神飘渺;卷尾女性观鹤或低首含笑。人物间以小狗、仙鹤和侍女间隔,形成高低起伏的韵律感。画中贵妇头戴牡丹、荷花等四季花卉,身着薄纱长裙,佩戴金钿步摇,妆容短眉粉面,尽显雍容华贵。动物形象生动活泼——小狗“四蹄踏雪”奔跑嬉戏,仙鹤振翅欲飞,与仕女的静默形成对比。周昉通过特写式布局,将观者视线聚焦于人物神态,而非宏大场景,突出了私人化的瞬间,使画面在富丽中透出寂寥。
4、周昉在技法上超越其师张萱,以“衣裳简劲,彩色柔丽”著称。画中线条简练流畅,衣纹勾勒刚柔相济,肌肤渲染光洁细腻。设色以朱砂、石绿、赭石为主,红色裙衫占据主体,通过薄纱透出肌肤,营造“绮罗纤缕见肌肤”的质感。色彩平衡巧妙——黑色发髻与小狗、鹤足呼应,白色面部与纱衣缓解浓艳,避免沉闷。周昉对水墨掌控极精,薄纱千年未褪,皮肤如凝脂,展现了唐代绘画的材料突破。这种技法不仅增强写实性,还赋予画面梦幻气息,成为“周家样”的标志。
5、周昉最大的突破在于对人物内心的刻画。画中仕女虽身处华美环境,却神情空洞、目光游离,透出无聊与忧郁。例如持花仕女似赏花似发呆,逗狗者笑意中带疏离。这种“以形写神”的手法,源于周昉的贵族阅历——他能洞察深宫女性被奢华掩盖的孤寂。相较于张萱的欢快场景或阎立本的道德说教,周昉聚焦个体情感,捕捉“性情笑言之姿”,使人物脱离符号化,成为有血有肉的生命。这一革新推动人物画从外部记录转向内心探索,奠定了后世肖像画的基石。
6、周昉与老师张萱均擅绘贵族女性,但风格迥异。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以动态布局和节日氛围展现盛唐的昂扬,人物多集体活动;周昉则转向静态特写,突出中唐以后的颓靡与内省。在技法上,张萱笔法工整,色彩明快;周昉则更重线条的抒情性与色彩的沉郁,人物体态更丰腴,神情更复杂。此外,张萱注重场景叙事,周昉深化心理描写,如《簪花仕女图》中贵妇的迷茫与《挥扇仕女图》的慵懒,皆折射社会转折期的集体焦虑,显示青出于蓝的艺术深度。
《挥扇仕女图》(传)周昉作,绢本设色,纵33.7厘米,横204.8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挥扇仕女图》(局部)
7、周昉在宗教画领域创“水月观音体”,将菩萨绘如人间少女,婀娜端严,兼具神圣与烟火气。此风格源于《簪花仕女图》中对薄纱与肌肤的处理——观音披纱薄如蝉翼,肌肤莹润,仿佛渡劫凡尘。周昉通过世俗化手法,使佛教艺术本土化,“周家样”成为后世范本,如北京法海寺壁画便受其影响。这一创新不仅提升人物画的表现力,还体现唐代艺术从宗教向人文的转变。画中贵妇的端庄与菩萨的妩媚相呼应,共同构建了“人间女菩萨”的审美意象。
8、《簪花仕女图》历经南宋内府、贾似道、清代梁清标等收藏,1924年被溥仪带至东北,1975年修复时发现由三块绢拼接,原为屏风画。其作者归属至今存疑:唐代说依据服饰妆容(如短眉、花钿)与文献相符;五代说指出仕女体态柔婉,异于唐墓壁画的丰健;宋代说则从花卉组合推断为“唐画宋添”。尽管争议未决,但画中笔墨简劲、设色浓丽,符合唐至五代特征。它作为唯一公认的唐代仕女画孤本,价值超越真伪之辩,成为研究古代绘画演变的关键。
9、画中仕女着宽袖纱衣、高髻簪花,额贴金钿,面施白粉,短眉红唇,契合中唐时尚。服饰争议揭示时代背景:天宝年间流行窄袖,后文宗朝宽衣再兴,与此图相符。头戴四季花卉(牡丹、荷花等)虽被疑为宋人添加,但唐代白居易诗证戴花为俗。妆容中“花钿”与元稹“傅粉贵重重”诗句对应,凸显写实性。周昉通过衣饰细节,既记录潮流,又隐喻贵族的浮华生活——薄纱下肌肤若隐,暗示外在奢华与内在空虚的矛盾。
10、画面以“括号式”布局收拢首尾,人物间通过动物、侍女形成节奏感。构图兼顾对称与变化:两只小狗动态相反,仙鹤与辛夷花象征春逝与孤高。持扇侍女形体较小,既合“尊大卑小”旧规,又显远近透视。周昉以物喻情——扑蝶暗示帝王宠幸(典出《开元天宝遗事》),鹤犬活跃反衬仕女沉寂,辛夷花(冬春开花)与纱衣暗示时空错位,暗含人生易老的感伤。这种象征手法使画作超越场景记录,成为对命运与时代的哲思。
11、周昉的设色以红、黑、白为主导:朱裙浓艳而不俗,因面部与薄纱的粉白调和;黑髻与鹤足稳定画面,避免头重脚轻;小狗赭石色衔接色彩过渡。红色遍布人物、狗项圈与鹤顶,形成视觉串联;侍女白衣带与鹤身平衡饱和度。周昉善用对比——纱衣透明与锦缎厚重,肌肤柔润与金属配饰坚硬,通过色彩与质感交织,营造华丽而温润的意境。这种设色法不仅展现技术精湛,更强化了人物情感的复杂层次。
12、《簪花仕女图》标志人物画的现实主义转向,周昉打破礼教束缚,以平民视角描绘贵族,揭示繁华背后的寂寥。其心理描写与技法创新影响五代(如周文矩)、宋代仕女画,并东传日韩。作品既是唐代绘画的巅峰,亦为后世提供审美范式——从“以丰厚为体”的造型到“周家样”的宗教融合,周昉的艺术承载了中唐文化的精神危机与人文觉醒。如今,它作为国宝级文物,不仅展现大唐风韵,更成为穿越千年的情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