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被誉为“沉郁苍凉,古今无此笔力”的送别词,独具一格
发布时间:2025-10-24 01:45 浏览量:24
辛弃疾的词,往往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深刻的情感内涵,突破传统形式的束缚,展现出鲜明的“辛式风格和魅力”。
比如,他闲居铅山期间所作的《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就是一首别具一格的送别词,这首词在内容和形式上均与常规送别词不同。
内容上,全篇几乎未直接描写与堂弟的离别场景,而是铺陈古代一系列悲壮的离别典故;形式上,则打破上下片分层惯例,以一气呵成的笔势写下来,贯穿始终。
这种创作上的自由挥洒,可见辛弃疾卓绝的才情,更与其平生积郁的家国忧愤密切相关。
就像洪水倾泻而下,当情感闸门一旦开启,便如江河奔涌大海,诸多历史人物的命运悲歌纷至沓来,绝非寻常题目或格律所能拘束。
陈廷焯曾经在《白雨斋词话》中评价这首词说它“沉郁苍凉,跳跃动荡,古今无此笔力”,确实能够当得起!
下面让我们逐层剖析这首被誉为“古今无此笔力”的千古绝唱的独特送别词。先来看一下原文,词曰:
绿树听鹈鴂[tí jué]。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词的上片以鸟鸣起兴,采用了兴与赋相结合的手法,开篇即营造出浓重的悲凉氛围。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此处连用三种鸟鸣(鹈鴂、鹧鸪、杜鹃),看似写实,实则暗含深意。
鹈鴂(有说是杜鹃鸟,有说是伯劳,辛弃疾此处取的应该是后者)鸣叫于春末,象征芳华消逝;鹧鸪声似“行不得也哥哥”,暗喻前途艰险;杜鹃啼血则关联故国之思。
三种鸟鸣的叠加,不仅点明时节由春入夏,更以声浪的层层推进,勾连出词人心中无法排遣的悲怆。
这种手法与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婉约哀叹不同,辛弃疾以密集的意象,直接展现出更为激烈的悲剧张力。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此句将鸟鸣的悲声推向极致:春归无迹,百花凋零,自然界的衰败与人间离别的惨痛形成交织共鸣。
辛弃疾在此化用《离骚》“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之意境,但相较于屈原的孤高忧愤,辛词更注重场景的铺陈与情感的宣泄,为下文“人间离别”的叙事埋下伏笔。
接着几句,辛弃疾用大量的典故铺陈,将历史悲歌与个人命运的共鸣相结合。
“算未抵、人间离别”转折,将自然之悲引入人间之苦。其后就连用五组历史典故,构建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此句融合王昭君出塞与陈皇后失宠两事。昭君琵琶诉尽异域孤寂,陈皇后长门幽闭暗喻政治失意。辛弃疾将个人报国无门的愤懑投射于历史之悲,与单纯抒写个人宦海浮沉相比,更具历史纵深感。
“看燕燕,送归妾。”
引用《诗经·邶风·燕燕》中庄姜送戴妫的典故,以“之子于归”暗合兄弟离别。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李陵抗击匈奴、苏武牧羊十九年而守节不屈,英雄末路的苍凉跃然纸上。辛弃疾自身曾率义军抗金,却遭朝廷猜忌,此处借李陵之事抒写痛楚,与岳飞《满江红》中“壮志饥餐胡虏肉”的直抒胸臆相比,更显内心挣扎与无奈。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荆轲刺秦的易水送别,将悲情推向高潮。白衣冠的肃杀、西风的凛冽、悲歌的激越,共同构成一幅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与柳永《雨霖铃》中“执手相看泪眼”的缠绵不同,辛弃疾以壮士断腕的决绝,展现离别背后的家国大义。
在铺陈历史悲歌后,词人再度回归现实。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此句以拟人手法将鸟鸣与人间恨意关联,假设啼鸟若知历史离殇,必当泣血哀鸣。
这种夸张手法与李煜“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比喻异曲同工,但辛词更强调血泪交织的惨烈,折射出南宋山河破碎的危机。
最终,全词以“谁共我,醉明月”戛然而止。
此前所有典故、意象、情感洪流,在此收束为对茂嘉十二弟的深情问候。
这一收笔看似轻巧,实则重若千钧。既点明送别主题,又将个人孤独与历史苍茫熔于一炉。与周邦彦《兰陵王·柳》中“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的含蓄低回相比,辛词在爆发与收敛之间展现了更强的张力。
辛弃疾此词在形式与内容上的突破,堪称宋词史上的异数!
其用典之密集、情感之磅礴,词中“以文为词”的散文化笔法(如“算未抵”“更那堪”等虚词运用),更是对“以诗为词”传统的深化,展现出宋词向抒情史诗演进的趋势。
辛弃疾将个人命运、家国之痛、历史沉思熔铸于一词,既承续了屈原《离骚》的香草美人传统,又开创了词体书写宏大叙事的新境界。
这首《贺新郎》不仅是送别词中的特别之作,更是南宋词坛上别具一格的好词,对后世影响很大。
通过这首《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我们可见辛弃疾如何以天才的创造力,突破词体局限,将个人感伤升华为沉郁苍凉的生命赞叹。
其词中澎湃的情感力量,不仅体现了“词至稼轩,体备而格高”的文学史定位,更让后人得以窥见一位壮志未酬的英雄,如何在词坛上挥就血泪交织的史诗。
这种艺术魅力,或许正是辛词至今仍震撼人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