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余华等作家夸赞他,是“技巧上无人出其右”的说书人,爱读
发布时间:2025-10-21 10:08 浏览量:19
张大春的小说,适合慢慢的读。
像吃我们家乡那边微山湖的咸鸭蛋,筷子头轻轻一戳,红油就冒出来,得一小口一小口地咂摸。
莫言、阿城、余华、李锐等我们耳熟能详的作家,都曾撰文评价过张大春,并且表示,张大春在讲故事上,技巧上无人能出其右。
这些人是否发夸张了说法?是否张大春就是最好的?不去评价,我只知道,张大春的小说,的确有技巧,也有趣。
从《城邦暴力团》到《大唐李白》,再到这本《南国之冬》,张大春一直能带给我惊喜。
论起驾驭文字的功夫,张大春确是有独门手艺的。
这手艺不像酒楼大师傅的炫技,倒像小馆子灶间的老师傅,一把青菜也能炒出别样鲜味。
《南国之冬》,我陆陆续续读了很久。
尤其是窗外雨打屋檐的时候,翻着书页,竟分不清哪些是雨声,哪些是书里的动静。
全书二十个故事(连楔子算上),像二十碟小菜,摆成一桌精致的席面。
最妙的是他那种"自我指涉"的写法,好比吃汤包时,老师傅特意掀开笼屉告诉你:"瞧,这褶子要捏二十八道才不漏汤。"
既让你尝了鲜,又让你瞧见了手艺。
笔记小说这东西,现在很少有人这般写了。
宋人洪迈的《容斋随笔》,像老学究,密密麻麻都是考据;
清人蒲松龄的《聊斋志异》,又像夏夜乘凉时听来的奇谈。
张大春把这两路的精华都化用了,好比把陈年的火腿与春笋同炖,熬出别样的鲜。
记得《续客窗闲话》里那个"某少君"的故事,原本只是个劝孝的寓言——
翩翩少年坠崖后魂附莽汉,考取功名光耀门楣。
这类故事在古书里常见,像庙会卖的糖人,好看是好看,总觉着少些滋味。
到了张大春笔下,这糖人忽然有了体温,会喘气,会流泪。
他给故事添了些佐料:陈琳父亲科场失意的往事,脆生生地摆在开头;那首"骢马剑门俱向天"的诗,又像炖肉时的八角,放一颗,满锅香气。
就说《离魂》这篇,好比老茶婆把陈年普洱与新鲜茉莉混着沏,茶汤倒在青瓷碗里,琥珀色中浮着白花瓣。
张大春改写旧故事,就是这般手艺。
他写陈琳醒来的那段最见功力。
魂魄困在陌生皮囊里,那种惊惶,不像古书里轻飘飘的"魂兮归来",倒像亲眼见着邻家孩子走丢后的模样。
好比街坊里有个泥瓦匠,酒后常说胡话,说自己前世是举人,每次都要撸起袖子给人看:"这本是握笔杆子的手啊!"
张大春笔下的陈琳,就是这般活生生的痛。
两个兄长的势利眼,也写得入味。
古书里坏人坏得脸谱化,像戏台上的白脸奸臣。
张大春却写出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嫉妒幼弟的才学,担心分家产时的得失,这些小心思像梅雨天的霉斑,慢慢在心底蔓延开来。
这才是真的人,活的人!
好的小说要有闲笔,像苏州园林的曲廊,拐个弯忽然瞥见一角假山。
《离魂》里那些看似无关的描写,如:山寺的桃花开得晚,驿站的马匹打着响鼻,甚至陈琳记忆里母亲梳头的桐油味道——这些闲笔墨,恰似汪曾祺写昆明雨季的菌子,明明在说牛肝菌,忽然岔开一笔写青头菌的可爱,再绕回来说见手青有毒。
这些枝枝蔓蔓,让故事有了呼吸。
张大春写历史,像腌咸菜的人,把史料这棵大白菜,用时间的盐细细揉搓,封在坛子里任其发酵。
开坛时,扑鼻的不仅是咸香,还有阳光、雨露和泥土的气息。
他写科举的残酷,没有血泪控诉,只淡淡一句"陈登第三次落第时,贡院外的柳树又绿了",仔细品味,把十年寒窗的辛酸都写尽了。
《南国之冬》里的哲学味,不是康德、黑格尔那种拗口的道理,倒像老家茶馆里老人们的闲聊。
他们不说"存在主义",只说:人活着就像河里的鱼,看着自在,其实水往哪里流,鱼就得往哪里游。
张大春笔下的人物,总被无形的线牵着,这线叫命运,叫因果,叫时代的洪流。
但他在古典中开出的新意,像在旧庭院种新花。
读《离魂》最后一段,陈琳与父亲相认却不能相认,那种怅惘让我想起废名的小说。
古今人情原是相通的,只是表达方式不同罢了。
好比,同样面粉,北方人做饺子,南方人做云吞,滋味各异,却都是人间至味。
合上书,故事的余韵未消。
张大春这十九话故事,浸在水盂里,纹理越发清晰。
文学这东西,说到底不过是把人间百味,用文字慢慢煨出来。
好的作家像老茶客,知道什么时候该沏,什么时候该焖。
张大春是懂得这个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