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鼓文4——安思远藏本，吴云旧藏

安思远（1929年7月13日-2014年8月3日），出生于美国，纽约知名古董商兼收藏家，一生热爱东方文化，有“中国古董教父”之称。2014年在曼哈顿公寓中去世，享年85岁，终身未婚，没有子女。据说居住的房屋有三四十间屋子，收藏的大部分都是东方的艺术品，包括中国的，比如明清家具、古代碑帖、齐白石、徐悲鸿等近现代名家字画。曾在2003年4月初，将收藏的北宋拓四卷《淳化阁帖》以450万美元卖给上海博物馆。《石鼓文》是安思远1992年在美国纽约佳士得拍卖会（李启严1984年去世后，其后人将收藏送去拍卖）上以26.4万美元购得。安思远的收藏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香港著名收藏家李启严及晚清金石学家端方之后人，包括北宋拓四卷《淳化阁帖》中的第四卷之前也是李启严收藏。

2018年，安思远收藏的善本碑帖十一种（包括宋拓《晋王羲之十七帖文征明朱释本》、宋拓《黄庭经》、宋拓《晋唐小楷》、宋拓《唐怀仁集王羲之书三藏圣教序》、宋拓《群玉堂帖本--怀素大草千字文》、宋拓小字《麻姑仙坛记》、宋元间拓《石鼓文》（元到明初）、元明间水拓本《瘗鹤铭》、明拓《汉礼器碑》、明拓未断本《汉曹全碑》、明拓《天发神谶碑》）打包拍卖，成交价1.92625亿元。

《石鼓文》安思远藏本，晚明陈元素、清代江艮庭、杨寿门、杨惕甫、吴云、姚紫垣等人旧藏。

一册17开。一鼓一纸，都为整拓，不是剪裱本。

此本前面有明代万历年间陈元素题首，后有清代翁方纲、潘奕隽、吴云题跋。根据潘奕隽题跋可知，此本乾隆时曾归江艮庭，后归杨寿门、杨惕甫（杨寿门之子），潘奕隽曾从杨惕甫手里借来观看（许多说是潘奕隽递藏，从题跋感觉不是，只是假观而已），留潘奕隽三松堂月余，后归吴云二百兰亭斋秘藏。

拓本的字口和石花都感觉很自然，有剥落的历史痕迹。

封面题签：

清代吴云题签：“旧拓岐阳石鼓文精本，二百兰亭斋秘藏。”

钤印：“吴云私印”（白）、“平斋”1（朱）、“抱罍子”（朱）。

册首页

晚明陈元素题：“岐阳石鼓。陈元素题。”

陈元素钤印：“堕游赘客”（朱）、“陈元素印”（白）、“古白”（白）。

另有吴云鉴藏印：“吴平斋秘箧印”（朱）。

第一鼓“吾车鼓”

11行，行6字，重文10（即同一字重叠出现时，后者仅以重叠符号表示，不占字位），凡76字。（按南宋施宿所定的鼓的次序，与复原的行数、字数大致记录原鼓文字数，非安思远拓本字数，下同）

第一鼓“吾车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归安吴云平生珍秘”（朱）、“广平私印”（白）（姚紫垣，也是归安人）、“安思远珍藏记”（朱）、“汉鼎室藏”（朱）

第二鼓“汧（qiān）殹（yì）鼓”

9行，行7字，末行5字，重文7，合文1（即二字合写为一字），凡69字（五行下尚有一“赘”字，不计入）

第二鼓“汧（qiān）殹（yì）鼓”安思远藏拓本

王壮弘认为徐坊本是明初拓本，依据《校碑字诀》，第二鼓：第一行“汧”字完好，第二行“鲤”字完好。此本与徐坊本“汧”“鲤”二字同，且第五、六行“黄帛”二字间（以及左侧）无石花，更优于徐坊本，故此拓本可能是元明间拓本，也是“黄帛本”。第六行首“bó”（左边鱼，右边帛）字未损，也称“bó（左边鱼，右边帛）字本”。

下图比较：左边安思远本VS右边徐坊本

第一行“汧”字、第二行“鲤”字，两个版本二字都完好

第四、五行“黄帛”二字，安思远本“黄帛”二字间（以及左侧）无石花

第六行首“bó”（左边鱼，右边帛）字，安思远本未损，（网上有说锦字本，有误，非锦字）

题跋：

“汧殹鼓”吴云跋：“余平生见旧拓《石鼓文》无虑三四十种，此为第一。平斋。”

钤印：“吴云”、“平斋”。

鉴藏印：“古吴潘介䋣芥瑕氏过眼金石书画印信”（白）、“二百兰亭斋审定”（白）、“紫垣审定”（朱）、“广平私印”（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三鼓“田车鼓”

10行，行7字，末行6字，重文4，凡73字。

第三鼓“田车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广平”（白）、“吴平斋藏碑帖之印”（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四鼓“銮车鼓”

10行，行7字，末行6字，重文3，凡72字。

第四鼓“銮车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吴兴”（朱）、“平斋心赏”（朱）、“广平”（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五鼓“霝（líng）雨鼓”

11行，行6字，重文7，凡73字。

第五鼓“霝（líng）雨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吴云字少青号平斋晚号退楼”（白）、“吴云平斋长寿”（白）、“广平”（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六鼓“作原鼓”

11行，行7字（现存行4字），末行4字，重文11，合文2，合音字1，凡88字。第六鼓在北宋皇祐四年（1052年）被向传师在民间访得时，上部已被截去，改凿作石臼使用。

第六鼓“作原鼓”安思远藏拓本

“作原鼓”吴云跋：“庚午重阳节，晴窗清暇，阅此古拓，欣然取旧纸临写数行，觉腕底增瘦劲之气。退楼记于金石寿世之居。”

钤印：“吴云私印”（白）。

又题：“天下第一宝刻。”

钤印：“平斋鉴赏”（白）。

鉴藏印：“百镜室”（白）、“抱罍子”（朱）、“广平”（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七鼓“而师鼓”

11行，行6字，末行4字，重文3，合文1，凡68字。

第七鼓“而师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吴平斋”（吴白，平斋朱）、“皕（bì）禊室主人”（白）、“抱残守缺”（朱）、“安思远珍藏记”（朱）

第八鼓“马荐鼓”

8行，行5字，末行4字，重文4，凡43字。（北宋拓，存约廿余字，元明后已无字。）（安思远本，疑似从别处复制了“微”字过来。）

第八鼓“马荐鼓”安思远藏拓本

“马荐鼓”的“微”字下方有题字：“此八鼓仅存‘微’字，已剥蚀。”钤印：“”（朱）不可辨。

另钤印“归安吴云平斋考藏金石文字印”（白），并标注：“让之为余刻印数十百方，此为第一。”（归安，即福建；让之，晚清吴让之。）

鉴藏印有：“平斋”2（朱）。

《石鼓文》第八鼓在元代已无字可寻，安思远本简介称：此本有一“微”字，清代吴云根据《石鼓音训》记载，定此本为元代至元前拓本。（不过本文怀疑此字，可能是从第六鼓复制粘贴过来，伪造的第八鼓文字。张彦生《善本碑帖录》记录：“又王昶《金石萃编》记载，王存有第八鼓，上有一‘微’（左上“山”、左下“方”、右边是反文旁），释为“微”字，张彦生说现未闻有存此字拓本者。”）

下图为徐坊本第八鼓拓片，该页无字。

下图左为第八鼓“微”字VS右为第六鼓“微”字。

安思远本第八鼓“微”字隐约能看到“彳”

①元代潘迪的《石鼓文音训》中有记载“微”字（没有双人旁“彳”，但与“微”同），同时强调，“余家藏旧本止微字，存今渐剥落矣。”家藏旧本，可知应该是到南宋时候，便只有一个“微”字，而且没有双人旁“彳”。②此外，天一阁北宋拓本的翻刻本“微”字，也没有双人旁“彳”。而安思远本第八鼓“微”字隐约能看到“彳”，可知是有问题的。③通过对比第六鼓的“微”字形状、高低可知，大概率是捶拓的第六鼓的“微”字，或许捶拓效果不同，或许稍微有涂描，所以造成此效果，即，（安思远之前收藏的人）很可能为了冒充南宋本，故意把“微”字拿过来，④而且第八鼓不是整拓，只剪了这一个字，也说明可能是心虚有问题的表现。现在许多出版物写的安思远本是宋元间石鼓文，是靠不住的，至少宋代靠不住，最多是元明间，因为元代潘迪时候，“微”字就没有双人旁“彳”了。

下图为元代潘迪《石鼓文音训》中记载的“微”字：

下图左为天一阁北宋拓本的清代阮元翻刻本“微”字，没有双人旁“彳”；下图右为安国收藏的拓本（秦文锦），“微”字也没有双人旁“彳”。

第九鼓“吾水鼓”

15行，行5字，末行4字，重文7，凡81字。

第九鼓“吾水鼓”安思远藏拓本

“吾水鼓”后九行题：“此第九鼓后段。”

鉴藏印：“广平”（白）、“归安吴云”（白）、“安思远珍藏记”（朱）、“两罍轩”（白）、“吴云平斋考订金石文字之印”（朱）、“吴兴姚紫垣藏”（朱）、“安思远珍藏记”（朱），另有1方不辨，应为吴云印章。

第十鼓“吴人鼓”

9行，行8字，重文3，凡75字。

第十鼓“吴人鼓”安思远藏拓本

鉴藏印：“吴兴姚紫垣藏”（朱）、“吴云平斋”（白）、“广平私印”（白）、“二百兰亭斋审定”（白）、“安思远珍藏记”（朱）

翁方纲题跋，作诗《石鼓歌》

翁方纲并不算写书法的大家，但是此题跋洋洋洒洒，写得也非常有学者气和文人气，当代人也很少能写到如此水准。

翁方纲题跋：“石鼓歌。平生梦想韩苏篇，上台北斗光中天。不知韩公何所歉，尚想少陵与谪仙。贱子弱龄早释褐，摩挲此已三十年。熊熊但讶星堕地，历历敢诩胸扪躔（chán）。岐阳之蒐（sōu）炳经传，韩歌何以称周宣。其字兼该二篆体，其文俨并二雅编。王内史书师最早，马定国评语不传。异哉或疑周即魏，昨秋我辨万与全。（近日万季野、全谢山皆祖马定国后周说，予尝作文辨之。）前韩（洽）后顾（炎武）各逞臆，反以古说为拘牵。后代儒生敢侮圣，何伤日月轮高悬。朱十作考不识字，误信杨薛诸家笺。滋阳牛氏作图释，又执今本讹相沿。安得众说出一贯，西廊向晓听诵弦。因进诸生为讲解，十鼓向背东西偏。丁鼓独方馀椭异，初非一例如鼓圆。己鼓作臼字完好，庚辛二鼓排倒颠。围六七尺高二尺，参差阔狭非齐肩。深山大野气磊落，浑金璞玉殊雕镌。河图洛书圣人则，龟文马背奇毛旋。凤凰一羽麟一角，珠贝眩晃龙蜿蜒。古文奇字大小篆，凡将仓颉相后先。今也一依许慎旨，仅留什百于九千。窃尝准此考同异，壬鼓雱（pāng）字殊不然。三十年中数字泐，惬山已叹岁月迁。后来剥蚀复何以，幸赖遮护深堂筵。吾尝手摹旧墨本，角郪（qī）详审断与连。（甲鼓‘角’字下画两开，丙鼓‘郪’字下有‘片’‘女’。）其余补正据原石，非复著录矜从前。且须横直别黑白，更莫傅会援斤权。方今圣人考文字，西清鉴古罗丹铅。周器琳琅出内府，殿庭宝气陈豆笾（biān）。夫子从周乃素志，古光阶配相接连。敬当濡素拓阴款，精神万古来篆烟。一空籀史金石史，不要铁网珍珠船。元气淋漓在天地，笔势融结从山川。古今第一宝刻在，天下第一宫墙边。循廊再拜三叹息，槐影绿动琉璃砖。瘦同先生三兄秘检正之。覃溪弟方纲草本。”

钤印：“文渊阁校理”（朱）。

下图为“甲鼓‘角’字下画两开”：

下图为“丙鼓‘郪’字下有‘片’‘女’”：

吴云鉴藏印：“无事此静坐，一日抵二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白）、“吴平斋秘箧印”（朱）

何绍基评翁方纲题跋（绿色）：“‘敬当濡素拓阴款’，承上二联，言钦颁周器十事也。‘一空籀史金石史’，谓孔子写六经用古文，不用籀书是也。于下文‘古今第一宝刻在’句，何耶？且金石史如何空法，疑不能明矣。道州何绍基。”

何绍基学小字麻姑。

吴云评翁方纲题跋：“籀史金石史如何空法，蝯兄诘之甚是，恐覃溪亦无从置答。至‘古今第一宝刻在’句，应与下句十四字作一句读，若曰‘古今第一宝刻在天下第一宫墙边’耳。”

何绍基钤印：“蝯叟”（朱）（蝯yuán，古同“猿”）、“闽黔粤属使者”（白）（何绍基，湖南道州（今道县）人，于道光年间考中进士，历任福建、贵州、广东等地乡试正副考官，因此被称为“闽黔粤属使”）。

吴云钤印：“两罍轩考订金石文字”（朱）。

潘奕隽跋：“乾隆辛丑于江君艮庭所获观是册，继艮庭以归于杨君寿门，寿门即世，令子惕甫宝藏之。今兹丁卯，余复从惕夫（同“甫”）假观，留三松堂月余。古香古泽，溢于几席，真如武陵渔人重泛桃溪也。潘奕隽题。”

潘奕隽钤印：“潘奕隽印”（白）、“守愚”（朱）。

吴云跋：“潘氏《石鼓文音训》云，第八鼓薛氏次居六，郑氏次居七。按施氏墨本所录有‘（另又）走（马齐 马齐）马麀（上鹿下开）晢若雉立其一之心’十四字。余家旧本止‘微’（左上部山、左下部方，右边反文旁）字存，今渐剥落矣。余按潘氏《音训》作于至元己卯，其旧藏本已只存‘微’（左上部山、左下部方，右边反文旁）字。今此本第八鼓‘微’（左上部山、左下部方，右边反文旁）字尚存。此外校牛真谷《金石图》缩摹本多至十余字，当定为至元己卯以前所拓，毡蜡亦精妙无比。每至几净窗明，展临一过，觉满纸古香沁人心肺，洵为余斋墨本中玮宝也。癸亥秋日长沙黄荷汀都转以石琢堂殿撰所藏本属题，翁覃溪阁学跋为始藏孙雪居（孙克弘）、继藏陈眉公（陈继儒）者（故宫博物院本？），与余本校，不特八鼓无‘微’（左上部山、左下部方，右边反文旁）字，此外复泐缺七八字。纸墨亦逊此精彩。余既题荷汀都转藏本，因书此以志欣喜。时癸亥中秋前二百日也。吴云识。”

吴云题跋中所述，认为凭借第八鼓的“微”字可将此本定为元顺帝至元五年（己卯年，1339年）所拓。对于该拓本第八鼓“微”字的存疑，本文前已论述，详见第八鼓部分。

吴云钤印：“吴云私印”（白）、“平斋考订金石文字印”（朱）。

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钟鼎及籀字，皆在方长之间，形体或正或斜，各尽物形，奇古生动。章法亦复落落，若星辰丽天，皆有奇致。

观《石鼓》文字与秦篆不同者无几，王筠所谓其盤灾敢弃，知文同籀法是也。

则金钿落地，芝草团云。不烦整裁，自有奇彩。体稍方扁，统观蟲籀，气体相近。《石鼓》即为中华第一古物，亦当为书家第一法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