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笔同窗 （杨水河）

漫笔同窗

杨水河

相逢相遇，相知相印，或许是不速而会，不期而至，也或许是一见终身，一生一世，无可选择，寿夭不论。生活里那个特殊时刻，相亲相爱的父母使你（包括你的兄弟姊妹）从无到有，胚而成胎，至呱呱坠地。他们因你而成为了父母。你也因父母的孕而生养，便成了他们的儿女。这是血亲骨肉，姑且不谈。可非血非亲，也有因相逢而相识，因相遇而相处，因相处而相知，继而谊之半世乃至一生的。尤其同学一堂、同窗数载、来自天南地北、相聚不分东西的大学校园里，并不鲜见。

紧张而又珍贵的高校生活，青春胜金，韶华烁烁，弹指之间，匆匆走过。毕业之际的你我他，犹如群燕四散，天各一方。负重的职场，逐梦的打拼，自然暂且将同窗之谊藏进记忆的心底。闲暇之余突然翻起一页页临别赠言，回想起昔日里课堂内外、晨曦暮霭里的那些快意嗅事、趣谈轶闻，总还忍不住恍如眼前般的笑泪滴滴。

为了见到别后的同窗，浑身劲儿使不完的访客们，哪怕骑自行车翻山越岭，也要呼朋引伴、不遗余力、不知疲倦地乘幸前往。记得有次一位同在相邻山区县工作的同窗，兴冲冲地来看望笔者，酒饮之余的阴差阳错，竟把门上的钥匙愣给带走，害得笔者举目无亲却又有家难归。

闻知这位同窗要结婚了，那位居住在洛河岸边、家里不缺芦苇的同窗，打好了一大捆芦席送来为新房做顶棚（半个世纪前的乡村土房，以芦杆为骨架，芦席覆其上，权作房屋天花板）。年长的学姐成家后，又古道热肠地为学妹、学弟们当起了月老红娘……

星转斗移，岁月如梭。过了“而立”，直奔“不惑”。

耳边不断传来同窗们或水到渠成、或不曾想到的的种种信息：有的机遇使然，改行从政（我们这帮师出同门者，毕业于师范院校）；有的脱颖而出被提拔为一方大员；有的夫妻团圆走进了大都会；有的勇而下海或开公司、或跻身老板；还有的更不无奇葩，竟然入行文物文博，到头来弄出了个专题博物馆，闯荡于通衢九州的省会闹市。当然，更多的依然坚守在三尺讲台，教书育人，且扎根山乡。虽箪瓢陋巷，仍不改其乐。

人之齐物，本生命家族一员。立业成家，迈向中年，事业兴盛，如日中天。有工可做，有老可孝，有子可教，安身立命，其乐融融。可谓芝麻开花节节高，好日子可期可度。却也喜悲无常，福兮祸所依。一位内敛踏实之同窗，做人低调，工作顺畅，盼星星盼月亮般的迎来了“三居室又厅堂”的一大套，全家老少喜不自胜，连我等众同窗听说了，都替他高兴。

好景恨短，天不假年。一场说不清的什么病，竟然故亡。撇下了孤儿寡母，令人心酸。那些年的通讯远没有当下发达快捷，好一阵子后，才得知另一位班里最年少的同窗，比他“走”得更早。

同窗同学，缘分使然。虽君子之交，情义绝非淡薄。悲痛的同窗一群，不顾风寒路远，齐至这位同窗家，噙泪送了他最后一程。父亲走了还有伯叔阿姨们在，他们的参军就业、婚嫁迎娶事等，就是父亲同窗们大家的事，牵肠挂肚，尽力帮扶。

青壮老大，起落盛衰，既是人之常情，也属事物之必然。不满三五十载的半个世纪，曾经“恰同学少年，挥斥方遒 ”的同窗们，便也“乡音无改鬓毛衰”了。人生苦短，青春不再。不管你情愿与否，都不与你商量地到站下车，人走茶凉。职场角色“翻篇”，淡出社会视野，告老卸甲，养老赋闲。

带着全班同学的牵挂，探望病患中的同窗

无论“翻篇”也罢，淡出也好，青春无邪、纯真敦厚的同窗情，或当初的淳朴笃实，或“苟富贵，勿相忘”的天真承诺，也或许天然的怀旧之故，同窗间的闲暇多了，重负没了，昔日自觉不自觉之宦海仕途那般装束脱去了，社交沟通也日益便捷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故而，深深“旧情”不禁又每每泛起，遏而难止。

不然，怎么会建“群”聚“圈”，你“晒”我“发”，琴“文”书画、分享和鸣，天南地北、古今四海，争先恐后，爆“群”炸“圈”呢？怎么会有洛河之滨国花园里的欢聚日？怎么会有金秋时节太行之巅的笑语飞？怎么会春雨潇潇牡丹飘香的润人醉？怎么会有阳春三月黄河游艇的忆当年？怎么会有姹紫嫣红、古都十里的揽春色？怎么会回母校旧址、攀崤函古道、拜诗圣杜甫、访仰韶文化、登函谷雄关？怎么会创造出沙河滩、鬼谷洞、杜鹃夜、泰山（西泰山）脚、二帝（炎黄）石、老君（山）下那心花怒放般的“春天的故事”呢？

同窗，一个实在寻常却又那么不凡的人间称谓。

三千多年前那个天下纷争的春秋季、战国日，以颜回、子贡、子路等为代表三千学子，虔诚而又恭敬地膜拜于大圣孔子膝下，“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朗朗诵读。在他们眼里、口中与刻刀下，幻化和留下了惶惶巨著《论语》而万古不衰，且辉耀于世界文化之林。他们是一群崇尚、敬畏与鼎力传承中国文化的优秀同窗。

魏晋之交，权倾朝野、滥施淫威的司马昭（大将军，后追谥为晋文帝），对包括“竹林七贤”在内的文人学士，以人划线（被认为属曹魏阵营的嵇康隐居不仕，拒绝与司马家族合作），嫉贤妒能，横加迫害。当市井广众闻知已被司马昭下狱、遭受百般折磨的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嵇康，还要被行刑问斩（临终前，居于“竹林七贤”精神领袖之位的嵇康，于刑场从容弹奏名曲《广陵散》成为绝响绝唱）时，“康将临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据《晋书》记载）三千学子聚集刑场为嵇康请愿，在中国杀戮史上还是破天荒。这是一群敢于抗争强权、为文化、为思想、为文学、为高士贤达挺身而出的同窗。

一千七百年之后、孟夏之际的古都北京，北洋军阀政府欲签的“巴黎和约”，激怒了北大等北京高校万千学子。他们义愤填膺地冲向街头，浩浩荡荡，结队游行至天安门前，高呼“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的震天口号，掀起了声势浩大、影响深远、伟大的五四新文化运动。他们高高举起了“德先生”、“赛先生”的旗帜。这是一群反帝爱国、破旧立新、无所畏惧、彪炳史册的可敬同窗。

其后的二三十年里，日寇铁蹄蹂躏中华、面临亡国灭种、轰炸杀戮已放不下一张课桌的战乱里，自北平、迁长沙、再昆明的艰难求学中，从西南联大，从清华大学等，却走出了邓稼先、王淦昌、赵九章、钱学森、陈芳允、钱三强、朱光亚等多位卓越科学家。后来他们均‌荣获新中国“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这是一群不惜隐姓埋名、赤诚报国而无悔、可谓强国之栋梁、民族之骄傲的同窗。

从新中国到新时代，从新长征到新辉煌。人们不会忘记，“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再次响彻神州大地。那是历史车轮迈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不久，中国男排终于打了翻身仗，继而中国女排勇夺并蝉联世界冠军后，沸腾了北京大学乃至万千城乡，三山五岳。又是北大学子率先涌向街头，情不自禁地呼出了这一振奋人心的响亮口号，代表了全国人民的不二心声，并迅速燃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铸成了华夏儿女的共同意志与自觉行动。拳拳爱国之情、殷殷效国之志，凝成了一句话——“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这是一群历经“文革”淬火、与国风雨同舟、拥抱新时代、奋斗新征程的新同窗。

……

江河奔流，浩浩汤汤；薪火相传，生生不息。一代又一代的新青春、新希望、新同窗绵延不断，接续走来，前程广大，任重道远。

同学同窗，同师同门，同心同德，同志同梦。

朋友，您或许也是茫茫学子之同窗之一，请珍惜、珍重这个实在寻常却又那么不凡的人间称谓吧。

作者简介：杨水河 、 河南省洛阳市偃师人。热爱文学，练笔不辍：创作和采写的 一百五十余万字的报告文学、散文、随笔、剧评、杂文等，在市级以上主流报刊等媒体上发表，有些篇目入书出版，其中十二篇获地市、大军区和国家级征文比赛一、二、 三等奖 。近年相继出版《年华无悔》《年轮无声》和《年岁无负》三部散文（随笔）集，并被 洛阳市图书馆 、 三门峡市图书馆等机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