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默离归（已完结）

羽舟正坐在他的书桌边写字，见默怀笑着进来道：“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羽舟亦笑道：“这家的果子许久不见了，王爷哪里寻得的？”

默怀拿了一个递到她唇边：“尝尝。”

羽舟小小咬了一口，甜香满溢，还是从前的味道。默怀期待的看着她问：“如何？”

羽舟将未咬过的一侧递与默怀，默怀却偏咬在她方咬过的地方道：“不错，味道没变。”

羽舟看着他笑。

默怀只觉得，她眼中的星辰似又被点亮，心中十分快意。他留意到桌上羽舟的字迹，只见她娟秀的小楷写着少时爱的诗：“别离无古今，柳色向人深。

万里长江水，平生不印心。”（注：出自唐.贯休《归故林别知己》）

默怀心中感叹。这两年，他专注于恨她，也专注于爱她。

他囿于对羽舟矛盾的情感无法抽身，却忘记羽舟原本风华绝代，是自己让她陷于困顿，致使珠玉蒙尘。默怀提笔在后面补上：“南山有佳树 , 众鸟寒相依。

佳树何团圆，岁暮心不移。”（出自唐.王翰《言怀呈董仲纶训导》）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便如他的心意一般坚定。羽舟望向他，往事已矣，今时如斯。她当珍惜与默怀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十）

默怀决意娶羽舟为平妻。羽舟母家已无势力，对黎昭全不构成威胁，又可保得羽舟的地位和平安。

且以当前之势来看，黎昭绝不能容许羽舟与她安稳共处。

若羽舟居于其下，她性情柔弱，又一心担忧自己成为负累，便只有长受委屈。这是默怀不能接受的。

当朝吏法，并无明令禁止平妻之律。

但如果他真这么做，基本已断将来仕途迁升之路，舒王之位恐也不保。不但会受黎氏责难，在朝中上下也将备受非议。

但默怀不再犹豫。

早朝后便去求了圣上，愿他能成全，抬了羽舟的身份，赐婚与他。

他原以为要受怪罪，但圣上竟十分心平气和。之前他连续告假，齐太医又每日至他府上，想必圣上已知道了内情。

圣上听了他的请求，推心置腹道：“默怀，这是你头一遭为私事而来。

朕也有过心爱之人，明白你的心意。但朕既为天子，尚未能称心遂意，致使终身抱憾。

你以为是为了她好，其实未必。”默怀既已于万难中开口，岂会轻易退却，仍一力坚持，并甘受任何责罚。

圣上沉吟了一会儿，对他说：“既如此，朕给你半年时间。如半年后，你心意不变，朕便成全你一片痴心。”

默怀知道圣上是缓兵之计。

但君无戏言，他的心意也不会改变。

（十一）

默怀并未对羽舟道出此事，担心羽舟阻拦，想着待一切落定再告诉她。

他很珍惜如今的时光，花朝月夕、芝兰闲庭。有时他坐在桌前公务，侧头看向羽舟在另一边安静的看书。

从窗中透出的光线，勾勒出她美好的剪影，默怀便唤她：“舟舟。”

羽舟听了，亦会立刻应道：“哎。”默怀极爱听她这一声，既爽脆、又温柔，让他熨帖安心。

又有时，默怀与她对弈。羽舟精通琴艺，翰墨也了得，只棋艺不佳。有时输得急了，便趁默怀不备，偷偷悔棋，被默怀发觉。还未等默怀发话，她自己先忍不住笑，默怀便也开怀大笑。

一天夜里，羽舟对默怀说：“王爷明日下朝，可否再帮我去买上次的赤豆饼回来？”

默怀欣然应允，又道：“那家日日需要排队，你倒是会选的。”

羽舟抚上默怀的脸，亲了又亲，道：“那我用一生报答王爷，行吗？”

默怀笑道：“那倒也不必。”又吻向羽舟。

第二日早，羽舟帮默怀换好朝服，仔仔细细的以手抚平每个褶皱。

默怀怕耽误时辰，赶着转身出门道：“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羽舟点头道：“王爷，定要早些回来。”默

怀回来时，那赤豆饼仍放在怀中暖着，但羽舟已没了气息。

她备着那毒药，未在抄家落狱时用上，也未在他府中受尽千难万苦时用上。

偏偏在默怀已为她安排好一切，只待他们的好日子要开启时用了。

默怀心中不解，又其实了然一切。他只是不能置信，羽舟竟如此狠心。

将羽舟安葬之后，他回到家中，独自坐在桌前，只觉心内茫然不知所终。

留意到羽舟之前写的字，拿起来又细看一回。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仍是羽舟娟秀的字迹，工工整整写着：陌上花开早，未及春涧来；烟雨过轻舟，长伴君莫怀。（出自作者）寥寥数语，道尽了她与他的遗憾。

他明白，羽舟是对他说，不要再留恋于她，向前看。

原来她早已下定了决心。

默怀想，不知道她可有想过，人有两种情感无法受自己控制，一是恐惧，一是爱意。

而羽舟，曾完完整整给了他这两种极致的体验，又早早离他而去。

（十二）

默怀回想，自与羽舟相识，她对他，从来只有给予，未有任何所求。

但是他想为她做些事。他竭尽全力为赵家恢复了声名。

这自然不容易，也花费了许多时间力气，但现在的他可以做到。他想，这是羽舟想要，又从未向他开口的。

他将羽舟的父母亲人都安置回原来的赵府府邸。可惜羽舟的祖父已经在流放途中离世。

他也为他极尽哀荣。但是他未告知他们，羽舟其实已逝。只说，羽舟在他身边很好。

他如此说时，连自己都觉得恍惚。

此后他便很少待在家中，更不再去曾与羽舟朝夕共度的院落。

他仍披星戴月、一力向前，然而为人比从前更加狠绝。

他肩上还有很多责任，对黎府、对黎昭、对儿女、甚至对赵氏一族。

他不得不日夜兼程。只是每年三月，天气渐暖，烟雨连绵。默怀必会回到京城。

三月初十，是羽舟的生辰。默怀将羽舟葬在一片樱花林中。

去看她时，必会带着这一年于各地为她搜寻的新鲜玩意。

默怀想，如此，他心中仍有牵念，便如羽舟一直伴着他一般。默怀踏入林中，只见樱花半开，而故人未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