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兴衰史】第十九回 陈元达锁树劝谏,刘曜破长安,西晋灭亡
发布时间:2025-09-27 16:13 浏览量:41
自攻陷洛阳、占据晋朝大片疆土后,汉帝刘聪日渐沉溺于骄奢淫逸之中。公元312年正月,他下令从各大臣府中遴选绝色女子充入后宫,一口气册封了众多昭仪、夫人及贵妃。
不久,宫中传闻太保刘殷府中女子皆具倾国倾城之貌,刘聪便立即下旨,纳刘殷之女刘英与刘娥为左右贵嫔,又将其四位孙女册为贵人。自此,刘殷一门六位佳人同时入宫,刘聪终日沉醉温柔乡中,竟至足不出户,所有朝政皆通过宦官中转裁决,文武百官欲面圣奏事,竟比登天还难!
宫中的奢靡生活导致用度激增。某日,御膳房呈报鱼虾供应不及,刘聪勃然大怒,竟将负责供应的襄陵王刘摅就地正法。未过数日,督建宫殿的望都公靳陵因工程逾期未能完工,亦被刘聪下令处决。朝野为之震动,却无人敢谏。
中军大将军王彰目睹君王如此荒政,忍无可忍,冒死进谏。刘聪闻言暴怒,当即下令将王彰推出斩首。
危急时刻,王彰之女(已入宫为嫔)披发赤足奔至殿前,叩首泣血苦求,额头血迹斑斑。刘聪见其状竟觉有趣,方才收回成命,改将王彰打入天牢。自此,朝中再无敢言者,汉国朝政日益腐败,根基动摇之势已现。
刘聪的母亲张太后见儿子如此专横,一连三日粒米未进。
太弟刘乂与皇子刘粲抬棺进谏,不料刘聪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朕难道是昏君吗?你们竟敢在朕活着时就这般哭丧!"
见到刘聪这般暴戾,太宰刘延年、太保刘殷及廷尉陈元达等百余位朝臣纷纷摘下官帽,跪伏于殿前痛哭劝谏。
面对群臣的集体进谏,刘聪强压怒火,缓缓说道:"近日朕醉酒误事,做了些糊涂决定。"随即下令释放王彰,并加封为骠骑将军、定襄郡公。此后一段时日,刘聪临朝听政的次数明显增多。
然而好景不长。公元313年二月,随着张太后与王彰相继离世,刘聪故态复萌。不久张皇后病逝,三月间刘聪册立刘娥贵嫔为后,并下令为其修建寓意"凤凰来仪"的凰仪殿。
廷尉陈元达毅然进谏道:“上天设立君主,为的是治理万民,而非让亿兆生灵的财富供一人奢靡享乐。先帝在世时,身穿粗布衣袍,卧具不过薄褥一层,后宫妃嫔不衣锦绣,御马不食精粮,皆因体恤民力、珍惜国用。陛下登基不过两三载,已兴建宫室楼阁四十余座,规模已然惊人。如今军需浩繁,灾荒与瘟疫连年不绝,身为百姓父母,岂能再劳民伤财大兴土木?”
刘聪听罢非但不思反省,反而勃然大怒:“朕贵为天子,营造一殿竟遭尔等鼠辈斥骂!”
当即喝令侍卫:“速将陈元达及其妻孥押赴市曹,阖门斩首!让这一窝鼠辈同穴而毙!”
陈元达早预料到君王盛怒之危,入朝时便随身携带铁链。见刘聪震怒,他疾步奔至殿前古树旁,用铁链将自身与树干牢牢锁在一起,继而朗声道:“臣所言字字皆为社稷、为苍生、为陛下!若陛下执意诛杀忠良,臣甘愿与古往今来死于暴君的贤臣共游九泉,此生足矣!”
侍卫们奉命上前拖拽陈元达,他却死死抱住殿前大树,侍卫们用铁链锁身也拖拽不动。
此时,大司徒任散、光禄大夫朱纪与范隆,以及骠骑大将军、河间王刘易等人纷纷跪地叩首,直至额破血流,染红殿前石阶。
众人泣谏道:"元达乃先帝旧臣,素来竭诚报国,直言敢谏。臣等碌碌之辈,但知尸位素餐,每见元达风骨,常自惭愧。今日虽言语狂直,还望陛下宽宥。"刘聪听罢虽心知理亏,却仍绷着脸默不作声。
皇后刘娥,字丽华,不仅容貌出众,更兼知书达理。她自幼聪颖好学,白日里纺纱织布,夜晚则挑灯读书,勤学不辍。兄长们常与她探讨书中疑难,往往在她精辟的见解前心悦诚服。
听闻朝中因陈元达之事掀起波澜,她即刻密令侍卫停止对陈元达的拖拽,同时提笔疾书,向刘聪呈上奏疏。奏疏中写道:
“如今宫室已足,实不必再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忠臣敢以死进谏,陛下更应以社稷存亡为重!若因替我修建宫殿而诛杀贤良廷尉,天下人将因我而怨陛下,朝臣因我而不敢直言,国家因我而陷入危难。如此种种罪过皆归于我一身,教我如何承受?昔日读史,见历代衰亡多因妇人而起,常感痛心。岂料今日自身竟也可能成为这般祸水,实在无颜再侍奉陛下。恳请陛下赐我一死,以赎陛下之过!”
自知理亏的刘聪将这些肺腑之言逐字读罢,浑身不住地颤抖,脸上因羞愧而彻底失了血色。他低头望向殿下,只见任凯等大臣仍满面鲜血地伏地叩首,顿时"唰"地站起身来说道:"近年来我身体欠佳,喜怒哀乐难以自持。诸位不惜叩首流血来劝阻我,实在愧对大家。元达确实是忠臣,我已经明白了!"
刘聪当即命大臣们整理好冠带官服,又亲自为陈元达解开铁锁,扶他登上殿堂,并将刘皇后的奏疏递给他看。
刘聪感慨道:"外朝有你这样的贤臣辅佐,内宫有这般明理的皇后,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陈元达被锁的宫园原本名为逍遥园,此后刘聪将其改名为纳贤园;那座殿堂原名李中堂,也改名为愧贤堂。对于任凯等叩首至头破血流的大臣,刘聪特赐谷帛以供他们疗伤休养。
数日后,刘聪含笑对陈元达道:"本该是你惧朕,如今反倒成了朕畏你?"
陈元达伏地而答:"古之成霸业者,皆以臣为师为友。臣虽微末,仍愿陛下效法圣主,广纳忠言!"
次年正月,皇后刘娥病逝,六宫无主。众嫔妃争相献媚,朝野再度陷入纷乱。三月,刘聪纳靳准二女入宫。姿容绝世的靳月光被封为上皇后,原贵妃刘英为左皇后,其妹靳月华为右皇后。
陈元达再度谏言:"三后并立,实违礼制!"
刘聪置之不理。
然靳月光私德有亏,其秽行皆被陈元达查实禀奏。刘聪不得已废其后位,月光羞愤自尽。失此绝色,刘聪虽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对陈元达暗生怨毒。
自古以来,每当帝王沉溺享乐、荒废朝政之时,宦官便常常借机擅权。刘聪偏信中常侍王沈等一众宦官,将日常政务尽数交付其子——相国刘粲处理,自己则深居宫中,纵情酒色,有时甚至大醉三日不醒。唯有处决大臣或封赏之事,才经王沈等人转奏;然而王沈等人往往擅自决断,生杀予夺。他们借机将三十余名亲信党羽安插为太守、县令,这些新官无一不是贪婪残暴、无恶不作之徒。
王沈等人更独揽财政大权,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得不到抚恤犒赏,而后宫仆从的赏赐却动辄数以万计。他们的车驾、服饰、宅邸皆超越亲王公爵之制,还屡进谗言,陷害忠良。
公元316年二月,因王沈等人诬告,刘聪竟一日之内连杀少府陈休、左卫将军卜崇等七位大臣,其中包括早年降于刘聪、曾率军攻入洛阳的晋臣朱诞。
朱诞曾官至大司农,却因遭王沈等人嫉恨而惨遭杀害。陈元达与河间王刘易、渤海王刘敷等人联名上表劝谏,刘聪却只是轻蔑笑道:“这些愚昧之人被陈元达蛊惑,竟都变得痴傻了!”
河间王刘易独自再上奏疏直言进谏,刘聪竟将奏章撕得粉碎。
刘易愤懑难平,最终郁郁而终。陈元达闻讯痛哭道:“陛下既已听不进忠言,我何必苟活于世!”遂返家自尽。
百姓闻此二人死讯,无不扼腕叹息,痛惜不已。
战火四起,生灵涂炭,中原大地饱受摧残。相较之下,广州虽战乱较少,但在当时仍属偏远荒凉之地。而靠近中原的地区中,唯有凉州成为人们避难的理想选择。
凉州辖境涵盖今甘肃大部及宁夏、青海部分地区,地域广阔而人口稀疏。全州共设八郡四十六县,总计仅三万余户人家。时任凉州刺史张轨,字士彦(255-314年),雍州安定郡乌氏县(今甘肃平凉西北)人。据传其为西汉常山王张耳的第十七世孙。
张氏世代为官,其母辛氏亦出自陇西名门。父亲张温任太官令时,举家迁至洛阳附近的宜阳定居。张轨自幼勤奋好学,才识过人,曾师从名士皇甫谧。虽与老师相差三十八岁,二人却建立了深厚的师生情谊。
年少时,张轨曾隐居距宜阳九十里的女儿山苦读。十五六岁初入仕途,被郡县评为五品。当时与名臣张华畅谈古今,其学识与见解令张华赞叹不已。在张华力荐下,张轨被重新评定为二品——在九品中正制下,一品虚设,二品实为最高品第。
张轨曾担任征西将军司马一职,对凉州的地理民情、军政事务极为熟悉。晋惠帝时期,随着八王之乱的蔓延,西晋国内局势日趋动荡,张洞悉时局之变,暗中以西汉末年的窦融为楷模。窦融在王莽篡汉、天下群雄并起之际,据守河西,统领酒泉、敦煌等五郡,自任河西五郡大将军,最终审时度势归附光武帝刘秀,不仅得封安丰侯,更官至大司空,成为乱世中择主而仕、保全功业的典范。
凉州地区历来具有重要战略地位,但在晋初已是多事之地。赵王司马伦、梁王司马肜等宗室先后在此任职,皆以苛政敛财、盘剥百姓而闻名。
更严重的是,秃发树机能领导的鲜卑起义曾席卷凉州,虽然最终被镇压,却彻底暴露了此地民族矛盾的尖锐性。朝廷官员深知鲜卑、氐、羌诸族民风彪悍、难以治理,因而多视凉州为畏途,不愿赴任。
在此背景下,当张轨主动请缨出任凉州刺史时,朝中大臣如释重负,纷纷推波助澜,盛赞其“才略超群,必能安定西陲”。公元301年(晋惠帝永宁元年)正月,张轨顺利获授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双重职衔,驻节于武威郡治姑臧(今甘肃武威)。
这座被称为“卧龙城”的姑臧城,规模虽不甚宏大——南北七里,东西三里,形如蟠龙横卧,却承载着凉州军政中枢的重任。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武威郡作为凉州核心仅辖五千九百户,人口尚不及敦煌郡的六千三百户,折射出当时河西地区人口分布与政治重心并不完全重合的历史特征。张轨至此开始经营河西,为后世前凉政权的建立奠定了根基。
张轨出身雍州,深知要在凉州立足,必须笼络当地世家大族作为根基。当时朝廷有一位曾任郎中的氾腾,辞官归隐敦煌故里。这位名士性情孤高,连敦煌太守张闷亲自登门拜访,也吃了个闭门羹。旁人馈赠的礼品,他更是分文不取。
氾腾常对友人感叹:“生于乱世,唯有淡泊名利、安守清贫,方能保全性命于危局。”为此,他将家中积蓄五十万钱尽数散予族中贫苦之人,自己则过着种菜浇园、弹琴读书的简朴生活,自得其乐。
张轨听闻其名,欲聘为州中司马,氾腾却坚辞不受,坦言:“既已堵死仕途之门,岂能再度开启?”
面对这般清高之士,张轨颇感棘手,只得转而从郡县官吏中寻觅贤才。不久,他将目光投向西平太守宋配。此人虽身材矮小,且患有严重的皮肤病,全身肌肤如覆鳞甲(疑似鱼鳞癣或蛇皮癣),却是个文武兼备的奇才。
更关键的是,宋配出身敦煌大族,在凉州士林中威望颇高。他愿意效忠张轨的消息传开后,许多原本观望的地方豪强纷纷归附。宋配自此成为张轨最倚重的心腹谋士,助其逐步巩固在凉州的统治。
张轨在姑臧创办学校,召集各郡县官员子弟五百人集中授学,延请博学大儒讲授经义,并妥善保存因中原战乱而濒临散佚的文化典籍。这一举措不仅传承了学术,更将世家大族的后代紧密团结在自己周围。
永兴元年(304年),鲜卑首领若罗拔能掀起反晋叛乱,率部由北向南攻入凉州。张轨与部将宋配协同作战,大破敌军,斩杀若罗拔能,俘虏十余万人口,此役威震北方。
至307年,张轨进一步介入秦州事务:时任东羌校尉韩稚杀害秦州刺史张辅后,张轨派遣两万军队平定乱局。
当时都督秦、雍、梁、益四州军事的南阳王司马模,特将御赐宝剑转赠张轨,委其统领陇西地区。尽管自身处境艰难,张轨始终恪守臣节,每年坚持派遣使者向晋廷进贡财物,以示忠诚。
京城危急之际,张轨派遣北宫纯等率领精锐骑兵前往救援,成功击退敌军。洛阳的孩童们传唱着这样的歌谣:
凉州骏马,驰骋天下;
铁骑所至,势如破竹;
恰似雄鹰,敌寇溃散。
然而凉州并非全然太平。各地纷争不断的乱局终究波及了这片土地。
308年,张轨患风疾失语,命其子张茂协理凉州军政,由此掀开了凉州动荡的序幕。
当地豪族见张治理凉州举重若轻,却享尽荣华,不禁心生嫉妒。别驾麴晁与酒泉太守张镇暗中勾结,向南阳王进谗。南阳王司马模听信谗言,欲上表罢黜张轨。
某日清晨,侍者呈上一盆血淋淋之物,南阳王司马模惊骇间细看,竟是数十只人耳。原来凉州治中杨澹等人特赴长安,在宫外割耳明志,盛于盆中呈送。古时贞烈女子以割耳示忠贞不二,杨澹等人此举,正是以生命力保张轨的清白。南阳王司马模见状,终未动摇张轨的地位。
凉州部分世家大族,尤其是张氏与麴氏两家,始终不愿就此认输。在朝廷渠道受阻后,他们决定自行采取行动。时任酒泉太守张镇之弟张越,原被调任为梁州刺史,却借故称病推辞赴任,暗中策划取代张轨的计谋。
在张越的指使下,张镇联合西平太守曹祛等人发布檄文,公开指责张轨执政不力,要求其卸任,并授意军师杜耽上书朝廷,奏请改任张越为凉州刺史。
面对这一连串紧逼的阴谋,张轨心中百感交集。他随即发布告示回应道:"我主政凉州已有八载,未能将州郡治理完善。如今身染沉疴,本欲退位让贤,只因职责重大一时难以脱身。未料竟有人借此设局构陷,实是不明我心。若真要离任,于我不过如脱履般轻易,何来半分留恋!"
张轨原想命主簿尉髦携辞呈入京,请求退隐宜阳。然而长史王融与参军孟畅当场撕毁张镇等人的檄文,踏于足下,直言谏道:“张镇兄弟胆大妄为,当出兵讨伐,岂容奸计得逞!”
张轨闻言怒意更盛,却紧抿双唇沉默不语。王融与孟畅当即下令戒严,恰逢张轨长子、议郎张寔自朝廷返凉,遂率军征讨张镇。
张镇外甥令狐亚时任张轨主簿,急忙劝谏舅父:“舅父何至糊涂至此?张轨数万大军势如烈火,若不投降,唯有死路!岂忍全家数十口俱遭灭顶之灾?”张镇素来欺软怕硬,竟将罪责推予功曹鲁连,杀其顶罪,向张轨请罪求饶。
武威太守张琠〔zhèn〕对张轨颇为信任,特意派遣其子张坦前往朝廷呈递奏表,为张轨辩护。朝廷自然支持张轨,很快张坦便带回诏书,一方面对张轨表示慰勉,另一方面下令平定作乱的郡县。
张轨父子奉诏行事,名正言顺地调派三万大军讨伐西平太守曹祛。曹祛势单力薄,不堪一击,最终兵败身死,凉州局势得以恢复平稳。
与此同时,大量来自秦州、雍州的流民涌入凉州。张轨将他们安置在姑臧西北的八个县内,并专门设立武兴郡,使流民得以安居乐业。因此,凉州并未像其他地区那样因流民问题引发动荡与流血冲突,反而成为许多人避乱投奔的安定之地。
晋愍帝在长安登基后,张轨依旧忠心耿耿,不仅派兵支援,还屡次输送物资,以表臣节。
公元314年二月,西晋朝廷任命张轨为凉州牧兼太守,并封为西平郡公。同时,其子张寔被授予副刺史一职,这一职位在历史上尚属首创。由于张轨年迈多病,此举旨在使其子能够合法地执掌凉州军政,防止地方动荡。
同年五月,张轨病逝,享年六十岁。他治理凉州十三年,临终前留下遗训:“文武官员应安抚百姓,上为报效国家,下为安定家园。”凉州军民一致推举其子张寔继任,晋愍帝随即正式任命张寔为持节、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并继承西平郡公爵位。张氏家族自此开始长达九代对凉州的统治,奠定了割据一方的基础。
张轨在位期间,虽据守凉州,却始终竭力效忠西晋朝廷,克服重重困难支持中央政权。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晋宗室及其他州郡的权臣多拥兵自重,未能齐心救国。最终,西晋在内忧外患中走向了覆灭。
公元316年(建兴四年)四月,新任凉州刺史张寔派遣将领王该率五千精兵驰援长安,同时献上凉州各郡的贡品与财宝。此举堪称雪中送炭!晋愍帝为表嘉奖,将原属南阳王司马保的"都督陕西诸军事"职衔转授张寔,又将"秦州刺史"之职赐予其弟张茂,将对南阳王的期待尽数寄托于张氏兄弟。
张寔的叔父、西海太守张肃见其忠心可鉴,便提议发兵征讨刘曜以解长安之危,并自请担任前锋。然而张寔并未采纳,以叔父年迈不宜征战为由婉拒。
同年七月,刘曜大军围攻北地郡。该郡虽仅辖泥阳、富平二县(今陕西耀县、富平及铜川一带),却是长安北部重要屏障。
晋大都督麴允率三万兵马驰援,行至距北地数十里处,忽见浓烟蔽日,探马来报:"北地二县已陷,敌军正在焚城!"闻此噩耗,三万将士顿时军心溃散,不战而退。
不料刘曜的军队迅速抵达,对晋军发动了猛攻。麴允见北地失陷,士气低落,无心再战,最终惨败而归。原来那冲天的浓烟竟是刘曜设下的骗局——他只在北地郡的荒野与山林间点燃几处大火,便轻易骗过了麴允,击溃了三万大军。刘曜乘胜追击,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北地郡,太守麴昌突围逃往长安。
刘曜随即挥师直指长安,进驻池阳(今陕西泾阳西北),此地南距长安仅数十里,局势骤然危急。麴允与索綝扶持晋愍帝,竭力联络周边郡守,甚至将据守山寨的坞堡头目也封为将军,试图换取各方对晋愍帝的支持。
安定太守焦嵩素来轻视麴允,此前刘曜多次围攻长安,他皆按兵不动,还扬言:“待麴允命悬一线时,我自会救援。”此刻见长安危如累卵,焦嵩才与新平太守竺恢等人发兵驰援。
散骑常侍华辑亦率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马赶到,然而众人畏惧刘曜军威,皆屯兵灞上,不敢再向前推进半步。
一年多前,南阳王司马保派遣镇军将军胡崧率军驰援长安。此刻胡崧方才领兵抵达,在长安西四十里的灵台与刘曜部交锋,竟意外大破敌军。
然而胡崧心知若是彻底击溃刘曜,反倒会助长麴允与索綝的势力,于是取胜后反而将军队撤至渭水以北。
麴允筹措公私家财,凑足五百斤黄金犒劳胡军,胡崧仍以各种借口拖延进军——这自然是秉承南阳王的旨意。
刘曜见各路援军或撤或滞,便放开手脚猛攻长安,不久即破外城。麴允、索綝退守小城,内外断绝,粮草殆尽,米价飙至斗米二两黄金,人相食的惨剧再度上演。将士百姓纷纷弃城逃亡,凉州将领贾骞率援军前来,竟被南阳王司马保阻截。百姓不知内情,只道凉州兵强马壮却坐视不管,于是民间传唱起这样的歌谣:"秦川中,血淹腕,独见凉州倚柱观。"
长安城中,粮食与所有可食用的树皮草根都已耗尽。皇家仓库里仅剩下几十块酒曲,麴允将其磨碎,加水熬煮,勉强作为晋愍帝的“御食”。
然而,这样的供给又能维持多久?晋愍帝司马邺饥饿难忍,双眼发黑,哭泣着说:“外无援兵,如今只能忍辱投降了!如此或许还能让百姓和我都有一条生路!”
晋愍帝司马邺想起几年前若不是被立为皇太子,不当这短命的皇帝,或许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一时间,他对拥立他的麴允和索綝心生怨恨,长叹道:“误我大事的,正是你们麴、索二公!”
愍帝派遣侍中宗敞向刘曜呈递降书,但索綝却暗中扣留了宗敞,先派自己的儿子前去对刘曜说:“长安城中的存粮尚可支撑一年,强攻难以破城。若大王能封索綝为车骑大将军,赐予万户以上的郡公之爵,索綝必定将长安城拱手献上。”
刘曜听后,斩钉截铁地回绝:“我领兵十五载,从不以诡计取胜,只待敌人势穷力竭,再堂堂正正地攻取州郡。索綝行迹诡秘,言语颠倒,俨然一副叛臣逆贼的模样,我对这种人最为不齿。”
言毕,刘曜当即下令将索綝之子推出斩首,并将首级送回长安。
公元316年十一月初十,晋愍帝迫于无奈,再度派遣宗敞正式向刘曜呈递降书。次日,愍帝乘着羊车,袒露上身,双手自缚于背,口衔献给刘曜的玉璧,携棺木出长安东门,至刘曜军营请降。刘曜焚毁棺木,收下玉璧,为晋愍帝解开绑缚,接受了投降。西晋自司马炎称帝至此时覆灭,历经四帝,共存五十一年(265-316年)。
数日后,愍帝及其随行朝臣皆被押送至平阳,索綝与麴允亦在其中。汉主刘聪正式召见时,愍帝跪地叩首,麴允则伏地痛哭不止,旁人搀扶仍不能止。刘聪勃然大怒,将其囚入监牢,麴允随即自尽。刘聪转而嘉许其忠烈,追赠车骑将军之衔。
刘聪认为索綝先前向刘曜索要高官厚禄方才投降,实属不忠无耻之行,遂下令将其斩首示众;与索綝一同被处死的,尚有尚书梁允等数十人。
琅琊王司马睿得知长安陷落的消息后,作为丞相并肩负都督中外诸军事的重任,深知自己若无所作为必将招致非议。为表姿态,他率领将士们驻扎于野外军营,并向四方发布檄文,宣称即将北上征讨刘聪、刘曜,誓要救回被俘的晋愍帝。然而,这番声势浩大的动员最终却因所谓"军粮运输不畅"而停滞不前,大军始终未能真正北上。
为推卸责任,司马睿将督运令史淳于伯定为罪魁祸首,以运粮误期之由将其处决。朝野上下心知肚明,淳于伯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据传行刑之时,淳于伯的鲜血竟逆流而上,沿刑柱喷涌达两丈三尺之高,其状骇人听闻。更巧合的是,此后扬州地区连续三年大旱,民间纷纷传言这是淳于伯冤气冲天所致,上天因此降罪人间。
右将军王导不忍见此冤情,上疏自陈己过,请求免职以承担责任。
司马睿却故作姿态,答复道:"此乃本王闭目塞听所致之冤案,非卿等之过。"这番冠冕堂皇的推诿之后,此事便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与此同时,在北方,刘聪在接收晋愍帝司马邺的投降后,为显宽容,授予其光禄大夫之职,封为怀安侯。这一任命看似优待,实则是将亡国之君置于严密监控之下。
刘聪通过这种表面上的礼遇,既展现了胜利者的姿态,又彻底瓦解了西晋残余势力的反抗意志。
公元317年十月,正值秋高气爽之际,汉赵皇帝刘聪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平阳郊外围猎。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狩猎活动中,刘聪刻意命令被俘的西晋末代皇帝司马邺担任车骑将军之职,命其手持长戟,站立在御驾前导车上开路。当车队行进在平阳街道时,城中百姓闻讯纷纷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位昔日君王的窘迫模样。许多晋朝遗老目睹此景,不禁在道路两旁掩面痛哭,悲叹山河破碎之痛,深感亡国之耻。
围猎结束后,刘聪在光极殿大摆宴席。宴饮之间,他故意命司马邺在众目睽睽之下为群臣斟酒侍宴。
更令人屈辱的是,当刘聪如厕时,竟要求这位曾经的帝王手持马桶盖在旁侍奉。面对这些刻意的羞辱,司马邺虽面色惨白,却仍强忍悲愤,咬牙承受。
然而,在场的原晋朝尚书郎辛宾目睹旧主受辱,再难抑制心中悲怆。他突然冲出席位,紧紧抱住司马邺放声痛哭,凄厉的哭声震撼了整个殿堂。刘聪见状大怒,立即下令侍卫将辛宾拖出殿外处斩。
此时,各地尚存的部分晋朝旧臣正在秘密集结兵力,传言要伺机擒获刘聪的太子刘粲,用以交换晋愍帝司马邺。刘粲得知消息后,急忙上奏其父:“今司马邺虽已退位,然晋室旧臣仍以迎还旧主为名,四处煽动百姓作乱。为绝后患,当早日处决司马邺,以绝众人之望。”这番言论最终促使刘聪下定了处死司马邺的决心。
刘聪采纳了刘粲的计策,命人将毒酒送至司马邺面前。面对这杯绝命之酒,年轻的帝王自知无力回天,只得仰首饮尽。毒发之际,他提出最后一个请求——希望再见昔日侍中许肃一面。
当许肃匆忙赶到时,只见司马邺正痛苦地蜷缩在榻上,面色青紫,汗如雨下。许肃扑跪在榻前,声音哽咽地问道:“陛下可还认得微臣?”
司马邺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握住许肃的衣袖,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脸庞。他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最终在许肃的怀抱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时值公元318年2月7日(十二月二十),这位在位四年、投降后仅苟活年余的晋愍帝,永远闭上了双眼,年仅十八岁。
许肃怀抱渐渐冰冷的帝王遗体,悲恸欲绝的哭声响彻殿宇。他不仅为君主的惨死而哀伤,更为这个时代的无情而痛哭。这悲壮的一幕,连在场的汉军将士都不禁为之动容,纷纷掩面拭泪。
刘聪见状,立即假意震怒,声称司马邺之死绝非自己所命,反而诬指随侍的宫人暗下毒手。他下令将司马邺的随从全部收押问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冤屈,众人皆惊慌失措,唯独许肃神色自若。他从容请求刘聪,允许他先为故主料理后事,待安葬完毕再领死罪。
出人意料的是,刘聪竟应允了这个请求,许肃得以暂时保全性命,为司马邺举行了一个简单而庄重的葬礼。
在阴云密布的长安城外,许肃亲自为年轻的天子整理遗容,更换殓衣。他一边履行着最后的臣子之礼,一边回忆着往昔在宫廷中的岁月。葬礼虽简,却处处透着许肃对旧主的忠贞与敬意。
当最后一抔黄土覆盖棺木时,许肃仰望苍天,长叹一声,准备坦然赴死,完成他对司马邺最后的承诺。
许肃在料理完故主的丧事后,独自一人前往面见刘聪。他神情肃穆,语气坚定地说道:“国家陷入如此混乱,我未能辅佐君主安定天下;如今国家覆亡,我又未能以死殉国,实在无颜苟活于世。如今故主已安然入土,我甘愿领受死刑,请速速处决我吧!”刘聪见他言辞恳切,忠心可鉴,不禁为之动容,最终宽恕了他的性命。
回溯到晋愍帝被俘至平阳的时期,时局动荡,天下分崩离析。
公元317年三月,远在江南的琅琊王司马睿被群臣推举为晋王,改元建武,在长江以南地区艰难维系着晋朝的命脉。当晋愍帝遇害的噩耗传来,朝野震动。次年(318年)三月初七,司马睿在群臣的拥戴下正式登基称帝,史称晋元帝,同时改元太兴,定都建康(今南京)。这一事件标志着晋朝政权南迁,开启了东晋百余年的偏安局面,中国历史由此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南北朝对峙时期的序幕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