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平安(已完结)
发布时间:2025-09-26 11:45 浏览量:22
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因果好像绕成一团,纠缠不清。
每个人都有结果,那媖媖姐姐呢?
“那前世媖媖姐姐有没有找到她的良人?”其实我心里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因为前世信帝死了,媖媖姐姐作为一国公主,恐怕是没有好结局。
许松韫抿了抿唇,偏头叹了叹气,语气里带了一丝难得的惋惜:“盛安公主前世爱上了方策,结果亲眼见他捅死了长公主,又挑了信帝的人头,她拔钗自戕,最后被丢在了乱葬岗。”
我不可置信的捂了捂嘴,媖媖姐姐是那样温柔亲和的公主,生前良善乖顺,从小到大救了那样多的人,结果这样体面又精致的人儿,死后竟要在一片腐烂的白骨堆中长眠?
许松韫见我面色发白,有些不忍,随后又开口:“别怕,这只是前世的结局,你看今生的我们就有所不同,她也会好好的。”
我也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无事的,现下媖媖姐姐还没爱上方策吧,一切都来得及。
“报——”
“将军,粮仓着火了,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正好无厘头的烧杀抢掠,人数稍多,看起来并非皇室禁军。”
许松韫闻言,也顾不得套甲胄,只得一身轻装上阵,“平安,等我。”
我自知身手一般,不敢再去近前添麻烦,只得在营帐内焦灼地等着。
忽而感觉身后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男子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传来:“平安,我来接你了。”
令人不寒而栗。
我僵硬的转过身,果然是赵徽泫。他浑身上下透着嗜血的寒气,眼眶猩红,脸上的还有污血,这让我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起十六岁的赵徽泫清风明月,有傲世风骨,和眼前这个狂悖沾染邪气的煞神完全不同。
我正欲后退,他却是笑了笑。
在我陷入混沌时,听到最后一句话是“最后,你还是我的。”
②⑦
再度醒来时,我正身处于一辆马车之上,而身侧正是赵徽泫。
似是感应到我的苏醒,赵徽泫缓缓睁开了眼眸,他的脸颊上还沾着残血,身上不可遏制的散发出铁锈般的腥味。
“现在的你沾满鲜血。”我忍不住刺他。
假寐的赵徽泫缓缓睁眼,不怒反笑:“若想得到些什么,总归要作出牺牲,人总不能干净一辈子吧。”
“你想带我去哪?”
“汾州城。”
“你觉得你能带得走我吗?”
“我不知道,可总得试试,对吗?我的平安。”
我认为赵徽泫已经疯了,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毫无章法,愚蠢至极。
他根本没办法带走我,许松韫很快,很快就要来了。
“赵徽泫你变得愚蠢至极。”
“我甘愿如此。”
不消几刻钟,远方便传来铁蹄声,多如牛毛,杂乱震耳。
许松韫骑马于红鬃烈马之上,手拉长弓,右眼微眯。
“咻——”马儿应声倒地,马车也应失衡向下倾斜,车夫摔倒在地。
一群黑衣人瞬间将许松韫等人包围。
“给我杀——”许松韫面露狠色,又抓三箭,毫不留情地射杀敌人。
“赵徽泫,你这是找死!”
下一秒,赵徽泫抱着我破车而出,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许松韫已然杀红了眼,突破重围朝我走来。
而我藏在袖口里的短匕首也即将出鞘,赵徽泫不知为何,低下头来看着我,他用手拽出我握在手心的短匕,“平安,我知道你想杀了我,那你知道怎样才能一招制敌吗?”
我双目猩红的看着他却摇摇头,我不想杀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而目光中的他带着浑浊和赤色。第一次,我第一次发觉,曾经那个如玉般的少年,是彻彻底底离我远去了。
他握着我的手,将那把精致的匕首准确无误的刺入心脏,“能死在你手里,阿泫很满足。”
赵徽泫垂下头,贴在我带血的双手上:“平安,这是你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手染鲜血,你也会像我忘不掉你一样忘不掉我了,对吗?”
“我常常在想,若我一直是赵氏的长公子,多好啊……”没有这么多的血与恨,也能和你恩爱缱绻。
变故突生,许松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群黑衣人也自行咬舌自尽殉主了。
我只愣愣地站在原地,赵徽泫,我其实一点也不想你死。
你是我少年时最最仰慕的人,渊清玉絷,若台上玉兰。
②⑧【圣贤】
不过短短一日,我却恍如隔世一般。
赵徽泫死了。
他死在我的手里,是为了偿还前世因果,还是想让我再也忘不了他。
不过赵徽泫的确成功了,我望着眼前这双白皙洁净的双手,止不住的想起他那双血色如玉的眼眸里,有解脱也有释然。
许松韫打了一盆水进来,他轻车熟路地将帕子拧干为我擦拭脸颊,又开始轻轻擦着我的双手,安慰道:“我知你现下心中不好受,可这天总要来,赵徽泫他……终究会死。”
“许松韫,快点结束吧,再快些,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爱憎离别让人身陷囹圄,苦不堪言,我讨厌所有的死别……”此刻我再也忍不住,泪珠沾满了的脸,我将双手环在许松韫的腰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许松韫先是一僵,旋即俯下身来,轻柔地为我拂去泪水,“我答应你,这样的日子一定会马上结束的……”
说完,他的目光透过帐幕的缝隙,失神地看向远方,那里有无限的淡光。
不知究竟又过了多久,京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渺茫如絮。
而盛安公主与少年国师的婚期也将在这场隐匿于白雪中的血雨腥风中进行。京中人人自危,叛军来势汹汹,无人知晓这危楼大厦到底何时会涣然倾颓。
宫内。
“公主,尚服局送来了大婚的礼服,您可要看看是否还有需要修润的地方?”殿外的宫人小心翼翼问道。
这盛安公主是出了名的平和大度,可越临近婚期,一提到婚礼事宜,她便会正色不言,着实让宫人们有些难办。
“不必拿进来了,一切照序即可。”
一门之外的宫女不禁面露难色,“可……公主您还没穿……”
“拿出去。”盛安一字一顿道。
“是。”
随着门外的脚步渐行渐远,盛安走到书柜旁,这里放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书籍,有最开始永帝夫妇教她的启蒙之书,也有曾经在兵营里读过的策论,还有她那被称为最最离经叛道而为世俗所不容的皇姑母让她读的经书韬略。
幼年在永帝夫妇二人教养下,她最喜读书。后入了兵营,也多有涉猎。直到独自进了这座深宫围墙,宫里的嬷嬷要她读女德女诫,她读过,可惜并不喜欢。
她知道自己是个表面淡泊如水,看似是什么都可以接受的柔弱公主,实则只是喜怒不形于色,会在每日偷偷将女德撕一页丢进火炉里。
直到皇姑母,那个被世人所唾弃的女子的出现。她亲手将盛安手里所谓女子该读之书悉数撕碎。皇姑母告诉过盛安:“男子所听亦是女子所闻,男子所见亦是女子所观,你是千人之尊,天子长女,我要你行止有风范,纵览天下无双。文韬武略本就并非男子所独有,既你有心,那就通读百书,自有益处。”
多年来,盛安她始终忘不了这句话,犹记那天随着冬日飞雪融化消失的碎纸。可那年信誓旦旦说会让她成为与男子有同样风度见闻的皇姑母,如今却要献她求和,保自己后世无忧,多么可笑。
盛安自嘲,“遍览圣贤,终是成了一件随意买卖的器物,哈哈哈哈哈哈……”
她打开殿内的青炉,将架上那些古今贤文一一丢进了这堆银丝碳之中,顾影自怜,“原我已成局中人。”
②⑨
今日,我和许松韫要偷偷潜入城内,将赵徽泫的骨灰埋进曾经属于赵氏一族,如今已成荒地的黄土之下。
他分明是清风霁月的来,那就让他回到有清风吹拂,有明月曾照的故土。
我和许松韫扮作农间夫妇模样,坐在一辆铺满稻草的驴车上,缓缓进入了这座哀而不知的都城。
不知为何,城内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悲凉。
驴车驶过,终抵达城南街边,再往前数十米就到了昔日的“赵府”。
在永帝年间,赵氏乃五大世家之首,书香门第,人才辈出。赵徽泫作为赵氏嫡长子,从小便天资聪颖,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必是风光无限,观尽繁华。
一场灭门之灾,那日的大火烧得好刺眼,偌大的朱门宅化为灰烬,只余满地狼藉。
“赵徽泫,今日我将你葬在这里,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吧,愿你来生仍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
当小驴车驶出南街时,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少了,只剩几个小贩还在。
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
“什么?当真要嫁了?”
“可不是嘛。”
“这哪里像个要嫁公主的样子。”
“最是无情帝王家咯。”
下一刻,我的目光和许松韫对上,“是媖媖姐姐!”
许松韫沉默的看了很久,点了点头,“赵徽泫的死,因果在更改。”
我跳下驴车,转身欲往皇城方向走回去。
“平安,我陪你去。”
我震惊地看着许松韫,“你不拦我?”
“我知道拦不住,那我陪你一起去。”许松韫的手掌很温暖,包裹着我的手心,“天已经要黑了,夜晚的皇宫戒备森严,今晚必须先在城里安顿下来,等会儿我会飞鸽传书给谭叔他们,明天一早我们找机会混进去。”
③0
皇宫分明是张灯结彩的模样,为何透着心扉的冷。
盛安今日一袭鎏金赤凤袍,头戴金冠,眉间一点朱砂,衬得人比花娇。
“媖媖,笑一下个给姑母看看吧。”长公主站在妆奁前的盛安身后,双手扶在她肩上。
盛安抬眸,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皮笑肉不笑。
“姑母,气运已尽,难以更改。”
“媖媖你错了,人定胜天,我还会活着,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让梅旭好好看看,我活得多好,让他后悔跟那个卑贱的异瞳女背叛了我!!”
盛安拉过长公主的手,声音略微拔高,“姑母!这些全都是你的执念!”
“闭嘴!”长公主拂过盛安的眉眼,眼神随即变得凶狠:“媖媖,你忤逆我的样子和他当时妄图逃离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我最恨你摆出这样的神情!”
盛安望着眼前人,只觉得陌生……
迎亲的队伍很快进了皇宫,可一排排黑压压的士兵,只在盔甲上别了一抹红绸,这哪里像是要娶公主的样子,分明是要取皇帝性命的阵势!
长公主扶着盛安从大殿之中走出,看见外面的阵仗,顿时暴怒,目眦欲裂:“方策!你这是在干什么?!”
方策穿着红袍,好不恣意,把玩着手里的红团花,眼里寒光一闪。
“自是为你们送葬啊。”
方策将红团花随手丢在地上,眼神轻蔑,话锋一转:“给我杀——”
“不要!”盛安冲在前面,跪在方策面前,“方策,我求你了!你想要帝位,权势,拿走便是,烦请你高抬贵手,饶他们一命。”
两朝公主,金枝玉叶,就这样在方策面前摇尾乞怜。
方策有些发笑,他从马上翻身下来,一把擒住盛安的下颌,“盛安,你还是这样愚蠢。”
“多漂亮的一张皮囊,可惜毫无用处。不若再亲眼看着这里化作人间炼狱吧。”方策左手钳住盛安,然后缓缓将右手抬起,只动了动一根手指。
黑甲军瞬间涌入大殿,血液翻涌的声音此起彼伏,长公主和信帝的人头被瞬间斩下,和前世不同的是,方策没有让自己染上一丝鲜血。
一切结束之后,方策松开了盛安,眼底尽是嘲弄,“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好受吗?”
“啊!!”盛安发出嘶哑的尖叫,她感觉自己眼前有些发黑,血肉在翻涌。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盛安血红的双眼盯着方策,最后竟露出几分讥讽的神色:“我愿你徒留世间,永无所得,永失所爱。”
说完,盛安将怀中的金钗拔出,画面渐渐与前世重合。
我迎着寒风,冲上前去,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朝殿门前大喊着:“媖媖姐姐!不要!你看看我,我是平安啊!”
盛安的眼里含着悲悯,她一定一定听到了我的呼唤,但她只动了动双唇,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
下一秒,金色的钗子没入她的胸口,完全和前世重合了。
“姐姐!”我刹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许松韫追上前,稳稳地扶住了我。
方策看着遍地的尸体,露出残忍的微笑,明明这个时候,他还只是十七岁的少年。
“平安,你终于来了。”
③①
“方策……你……”我上前扶着媖媖姐姐的身体,看着这支宿命缠绕的金钗。
“平安,你在怕我吗?”方策的红袍透着令人彻骨的寒意,沾着血水和罪业。
“你要逼宫,为什么非要挑在大婚?你要杀信帝,为什么非要让媖媖看着?你要羞辱她,为什么非要当着众人?你的恨意就是凌驾于女子之上吗!”
方策歪头,作思索状,随即如同地狱恶鬼般笑笑,“对啊。”
“我就是这么恶劣的人呢,自我为异瞳降生那日起,这世间众生就该死,权贵玩弄,百姓愚昧。若不是绍政年间那场十五日的大雪平安你的照顾,我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什么照顾?”我迷茫地看着他,根本不知他所云。
方策自嘲一笑,“你竟也忘了,无妨,我记得,我记得冬日大雪的吃食,也记得破庙里的杂珠大氅。”
“杂珠?”我算是明白了,方策这么多年的守候错付了,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方策,你真好笑,若我说绍政年间认识你的根本不是我呢。”
“怎么可能?!”
“那大氅原是我的,只因原本的系带太过单调,我并不喜欢,又逢冬日我大病了一场,媖媖姐姐瞧我病殃殃的样子,于心不忍,她说她将大氅带出去让裁缝铺的人为我缝上各色的珠子,可做祈福,但最终她回来时我的大氅却不见了。”
方策已然有些听不下去了,一边后退,一边摇头。
“我急得问她大氅去哪了,她见我咳得厉害,有些懊恼,最后将她自己柜里最喜欢的一件孔雀羽氅送给我了,我心里还念着那件缝着我名字的大氅,但见她如此,我也没有再提。”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方策,一字一顿道:“想必,媖媖姐姐是在路上将氅子盖在了野狗身上,哈哈哈。”
眼里的泪随着笑,不停地流下。
“姐姐,这么多年来,终是痴心错付。”
过了这么久,谭叔等人也到齐了。这场两朝间的恩恩怨怨是真的要结束了。
火光漫天,方策如石柱般站在大殿门前中央,如一潭死水,眼睁睁地看着我带着媖媖姐姐的尸身离开。
姐姐,你后悔爱上这样的他吗?
……
一路上,许松韫没再讲话,只静静地跟在我身后。
我将媖媖姐姐葬在永帝夫妇身旁,我想她如苇漂泊半生,应当是想重回永帝夫妇身旁的,落叶归根,终是如此。
“许松韫,前世今生的曲折离奇,最后还是落得一个终无圆满的结局,不是吗?”
“前生预料不了后世,没人能想到,结果还是这样惨淡。”
一场笑话罢了。
一日宫变,前朝永帝遗子即位,改年号为永立。
国师方策在宫变中自剜双目,拔剑切腹而死。
纠葛恩怨,尘埃落定。
“许松韫,我们云游四方吧,见风水,探今生。”
“好,望天下,忘前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