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漫话】笔锋所至，即是归处 || 熊曙光

近来，DEEPSEEK在许多领域刷新了人们的认知，也引起了许多争议。如果说在诗词写作方面，DEEPSEEK还存在不少瑕疵的话，那么在诗词赏析方面，DEEPSEEK表现得则比较出色，甚至让人耳目一新，尽管仍然存在着啰哩啰嗦贴标签、故弄玄虚多牵强等陋习。

下文即是借助DEEPSEEK，试说一下熊曙光《千秋岁》。

《千秋岁》正体，双调七十一字，前后段各八句、五仄韵，以秦观《千秋岁·水边沙外》为代表。变体较多，其中有以张先《千秋岁·数声鶗鴂》为代表的双调七十二字，前段七句五仄韵，后段八句五仄韵。该词依张先之变体。

该词以山水为境，以疏狂为神，将山水田园派的自然描写与疏狂气质、隐逸情怀相结合，既保持古典韵味又具现代思辨色彩，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成功营造出一个超越现实的审美世界。

1. 时间流转的暗示

从白日的“江明渚翠”，到傍晚的“远山余霭”，再到“缺月浮林”的夜晚，通过景物变化自然呈现时间推移，“烟渚无青紫”更是对月夜进行色彩消解处理。这种不著一字的时间转换手法，体现了古典诗词“即景会心”的创作特点。

当然，“青紫”典出《汉书》，本为古时公卿绶带之色，因借指高官显爵。“无青紫”，某种意义说，或是对世俗价值体系的拒绝，或是为下文“何必登高阁”伏笔。

2. 空间建构的技巧

横向的江面芦苇、纵向的接天远山、动态的白鹭飞升，以及“缺月浮林际”的仰视视角，为作品构建了多维空间层次。这种空间处理使画面具有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散点透视效果，营造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审美空间。

3. 语言锤炼与修辞妙用

a.凝练精准的动词：如“接天芦苇”的“接”字，使芦苇的绵延无际与天际交融；“冲波起”的“冲”字，赋予白鹭振翅的力度，画面顿生动态；“风盈袂”的“盈”字，不说“风吹袂”而说“风盈袂”，既写清风满袖的体感，又含“风与我相融”的意趣，比直白描写更显灵动。“缺月浮林际”的“浮”字，将月亮写得轻若无物，似在林间浮动，既合月夜朦胧之景，又暗衬心境的虚静

b.通感与虚实结合：“远山余霭暖”以触觉写视觉，使山霭的朦胧带上了温度；“扶云醉”则将醉态与云霭交织，虚实相生，超然物外。

c.设问与自答：“姓水写，名堪计？”以问句引出对名利的淡泊，下句“何必登高阁”顺势作答，语言流转自然，意脉贯通。

4. 意象运用与意境营造

以“江明渚翠”开篇，用明净的江水与翠绿小洲构成清新画面。“接天芦苇”的壮阔“小舟一叶”的渺小形成诗意对比，而“风盈袂”的细节描写使画面顿生动态。后续“远山余霭”的温暖色调与“白鹭冲波”的瞬间动态相映成趣，以“歌欸乃”“扶云醉”表达隐逸之乐，使上阕呈现出闲适沉醉的意境。下阙开篇“缺月浮林际”渲染清冷氛围，“惯夜冷”彰显孤傲，“枯毫恣肆嚣尘外”则以狂放的笔锋，象征精神世界的自由不羁，使下阕呈现孤高疏狂的意境。

5.韵律与情感的贴合：《千秋岁》词牌本身有顿挫之感，这首词的节奏随情境自然流转。上阕写白日泛舟，“江明渚翠，又接天芦苇”句读明快，如见视野舒展；“歌欸乃，半尘半醒扶云醉”则带几分悠然拖宕，恰似醉后声腔的舒缓，韵律与“醉”的状态呼应。下阕转写夜色，“缺月浮林际，烟渚无青紫”节奏渐缓，配合朦胧夜色的静谧；末句“枯毫恣肆嚣尘外”以“恣肆”二字打破沉缓，透出一股挣脱束缚的劲气，昂扬收尾。

6. 隐逸主题的表达

万物归心，心归何处？这是千百年来中国文人精神困局的终极叩问。读熊曙光《千秋岁•江明渚翠》一词，可窥见其归途有五：

a.归向“半尘半醒”的临界状态

“半尘半醒”似醉非醉，既在尘世，又超然物外，暗合“不即不离”的禅意。“半尘半醒”，既没有李白“但愿长醉不复醒”一样完全沉溺，也不像陶渊明“悠然见南山”一样彻底清醒，而是如李商隐“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暧昧。这种“悬置式的归隐”，恰是当代困境的演绎：永远在“入世之冷”与“出世之醉”间摆荡。

b. 归向“月浮林际”的永恒瞬间

此时的“月浮林际”，有“坐看云起时”的彼时宁静，更有一种清醒，清醒“缺月”的不完美，清醒“林际”是此时明暗的分界，是美好的永恒瞬间。

c.归向“姓名水写”的物我两忘

“姓水写，名堪计”，非功利性隐逸，是对“青史留名”传统归隐逻辑的反叛。至此，归隐不再是空间转移，而是如庄子化蝶，物我两忘。

d.归向“野水苹芷”的自然本真

“莫若旁苹芷”道出最表层的归处——如屈原“搴汀洲兮杜若”的香草世界。但词人比屈子更彻底：不选象征高洁的兰桂，偏取低伏的苹芷；不筑“孤山梅屋”式的雅居，只傍水而栖；白鹭冲波的野性，替代了鹤唳松风的清高。“何必登高阁”暗含对功名的摒弃，“莫若旁苹芷”则回归自然本真，与庄子“鱼相忘于江湖”的逍遥相契。

e.归向“枯毫夜冷”的艺术禅房

“惯夜冷，枯毫恣肆嚣尘外”，这尾句蕴含深层的意蕴，既是对前文的升华，也是全词精神境界的凝练表达。“夜冷”不仅是自然环境的寒冷/冷清，更象征世俗的冷漠/孤独的境遇。“惯”字表明词人早已习惯这种清冷，甚至甘之如饴，体现一种超脱世俗的孤高心态。“枯毫”本指干枯的毛笔，但在此处并非贬义，而是象征历经沧桑、洗尽铅华后的老练笔力。亦可解读为“枯淡之笔”，如宋代文人推崇的“枯淡”美学（如梅尧臣“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恣肆”，意为纵情奔放，不受拘束，既可指书法、绘画的狂放笔法（如怀素），也可指文学创作的自由不羁。此处暗含对世俗规则的蔑视，如李白“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疏狂。“嚣尘外”即超脱于世俗之外，与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异曲同工，但更带狂放之气。

归隐不可能在终南山或瓦尔登湖。黄公望晚年绘《富春山居图》，不是记录风景，而是创造一片供灵魂栖居的领地。纸上的山水比真实的山水更永恒，唯有笔墨中的世界不可侵占。归隐，在“枯毫划过夜空”的创作瞬间，在“惯冷”后依然“恣肆”的生命力，在明知无处可归仍要前行的勇气。读此词，当悟：笔锋所至，即是归处！

此词看似平淡的字句里，藏了太多“钩子”，藏着对自然的亲近，对世俗的疏离，还有文人独有的精神小天地。从白日的“扶云醉”到夜里的“枯毫恣肆”，像一场慢慢沉下来的心境修行。不喊口号，不摆姿态，就借一汪水、几丛草、一支笔，把“不想凑热闹”的心思说透了，这种“于无声处见真意”的劲儿，大概就是古典诗词的魅力吧？

DEEPSEEK无法取代诗人创作，但其在诗词赏析方面的优异表现，一定有助于我们诗词“爱好者”拓展思路，学会赏析诗词，提升诗词写作水平。

作者简介

熊曙光，微信名海百川，1986年毕业于淮阴县渔沟中学，1990年毕业于扬大英语专业，工作之余，喜摄影、读书，偶尔码点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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