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地图集》评介

发布时间:2025-07-19 18:44  浏览量:27

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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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是地理学研究的常用手段,也是地理学成果的直观表达。地图具有标示地物区位、揭示地域范围、展示地势险易、宣示领土主权等作用。地图“出山川于卷中”,地图在手,“域中天外,指掌可求”,“不出户,知天下”。因此,中国古代十分重视地图绘制和使用。西周时,已有大司徒“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以天下土地之图,周知九州之地域、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并由职方氏“掌天下之图,以掌天下之地”。战国末年,燕太子丹使荆轲刺秦王,图穷而匕见,地图已是主权象征之物。秦朝之末,刘邦入关中,萧何“尽收秦丞相府图籍文书”,卒成统一之大业。西汉成帝之末,刘向校书天禄阁,太乙精人授其“天文地图之书”,竟被后人艳羡不已。至于西晋,裴秀提出“制图六体”,地图使用更加广泛。唐代已有类似今日教学之挂图,广陵人李该曾挂《地志图》于室壁,仿佛“普天之下,尽在屋壁”。迨至宋朝,地图管理制度更趋完善,形成了闰年“令天下贡地图”之制度。

如果说地图是地理学的第二语言,那么地图集就是地理学研究的最高成就。地图集的形成,往往意味着一个地理领域的成熟。中国古代至近代,地图之集多矣,不过未有以《图集》名者。现存历史地图中,可称为“集”者,为数不多。清代杨守敬的《历代舆地图》规制宏大,被誉为“我国历史地图里面空前的杰作”,“是在《中国历史地图集》之前中国历史上朝代最为完整、内容最为详细的一套大型历史地图集”。历史地图集可分为综合性、专题性、区域性、断代性4类。普通历史地图集以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为代表,该图集是“迄今为止成就最大、传播最广、观点最权威的成果”。20世纪80年代以来,区域性、专题性历史地图集大量涌现,而断代性历史地图集则一直欠缺,直到2012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立项,《清史地图集》开始填补这一空白,该图集由中国地图出版社于2023年12月出版。

《清史地图集》由中国人民大学华林甫教授主编,全书由序、前言、编例、图例、目录、检索图、序图、主体图组及图说、附录、地名索引、后记、作者名单组成。华林甫教授自硕士研究生起受业于著名历史地理学家、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邹逸麟教授,获得博士学位后,又到华东师范大学刘君德教授团队做博士后,博士后出站即到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工作,长期从事地名学和清代历史地理研究,是国内外知名的清史地理研究专家。俗话说,“十年辛苦不寻常”,为了编制《清史地图集》,华林甫教授带领项目组花了整整12年的时光才得以蒇事,因此,该图集是其本人和团队长期研究的集大成的成果。暑是一种由于体温调节中枢功能障碍或汗腺功能衰竭,以及水、电解质丢失过多导致的以中枢神经和(或)心血管功能障碍为主要表现的急性疾病。

《清史地图集》是中国第一部具有学术创新的断代历史地图集。图集反映有清一代地理面貌的变迁,包括72幅历史地图。① 全国图组。4幅图分别为乾隆六十年(清代极盛点)、道光二十年(古代史与近代史的分界点)、光绪二十年(清末国土沦丧后)、宣统三年(清代最终状态)的全国疆域政区图,反映清中叶至清末疆域和政区的发展变化。② 省域图组。57幅图包括省级区域图27幅,即23个省加青海、西藏、内蒙古、乌里雅苏台将军辖区。图幅标准年代,除台湾地区为光绪二十年外,其余均为宣统三年;重要区域图12幅,多为经济发达区或战略要地区的放大图;城市图7幅,反映京师、盛京、武汉、天津、上海、广州等城市城区及周边环境;租借地图6幅,反映晚清西方列强侵占的旅大、胶澳、威海卫、广州湾、香港、澳门等沿海港口城市;列强侵占图5幅,包括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黑龙江以北至外兴安岭地区、乌苏里江以东至海地区、库页岛、江东六十四屯等。③ 专题图组。11幅图包括清初直省府厅州县图、康熙朝柳条边图、乾隆朝漕运图、北部边疆卡伦图、八旗驻防分布图、嘉庆朝驿路图、晚清黄河下游改道图、晚清全国通商口岸图、清末铁路图、清末邮政图、清末国家与地区图。以上72幅图,承载地物地名4万多个,注记极为丰富,较《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八册“清时期”之嘉庆二十五年历史地图(大约承载地名近1万个)详尽得多。

《清史地图集》是中国第一部全面精准复原县级政区界的历史地图集。《中国历史地图集》虽为历史地理研究提供了极大方便,但因其没有基本政区单元“县”的边界,以致研究历史地理时,常有空间尺度不够精细之缺憾,《清史地图集》弥补了这一遗憾。《清史地图集》经过海量考证,复原了清末宣统三年除西藏、青海以外所有省域内一千多个县级政区的边界,将清史地理研究的空间尺度从过去的府级提升到县级,大大提升了历史地理研究的空间辨识度。在长期、大量的县界复原实践中,华林甫教授创建了“界邻点穿线法”的县界复原方法,该方法通过比勘舆图以及地方志记载的接壤各县的“界邻点”和“界点”,再依据自然山川走势来复原县界,对于“界邻点”,县界定在两点之间,对于“界点”,县界直接定在点上。这样,只要“界邻点”和“界点”足够得多,复原的县界就十分精准。该图集前言举了湖南湘乡县和山西高平县复原县界的例子,与湘乡县毗邻的县有6个,共考证了138个复原点;与高平县毗邻的县有5个,共考证了134个复原点。一个县的县界复原尚且如此繁复,全国1792个县级政区界线的考证复原,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据笔者所知,作为全国尺度的《清史地图集》所画出的清末县级政区界线,精度是超过大部分作为省级尺度的省级历史地图集所画清代政区界线的。

《清史地图集》是一部有精要图说、图文互彰的断代历史地图集。该图集所有历史地图都有对应的“图说”,67份图说体现了“图史互证”的中国历史传统。这些“图说”,文字虽然不多,但都是与历史地图配套的《编稿表》内容的萃取和浓缩。图集的《编稿表》包括两个部分:一是以《正编》作为地物地名入图的依据,要求所有上图地物都必须经过严密论证,既要遵循“孤证不立”“事必有据”的考证原则,又要遵循“是否具有清史意义以及清史意义之重要性”的入图原则,其所采用的史料包括清朝档案、舆图、总志、方志及各类典籍,边疆地区的地物考证还利用了满文和蒙文文献,还有不少地物通过实地考察加以验证;二是以《辅编》作为政区界线复原的依据,不仅考证内地经久设置的各级政区界线,而且考证蒙古高原的旗界、江浙沿海的海界,并根据海岸线变迁复原了相关县的边界。据统计,编绘者考证过的清代地物近10万个,但入图地物只有4万余个,近六成考证工作在图集中无法体现,做了“无名英雄”。

以上是《清史地图集》在历史地图集发展进程中的里程碑意义。关于《清史地图集》的学术特点与科学价值,笔者认为,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3个方面。

(1)图集体现了历史地理学者的使命担当。华林甫教授在谈到编制《清史地图集》的初衷时说,其目标是“使读者能够了解今天很多地理事物的渊源,看到江河湖海的古今变化,看到多民族、大一统的清朝从初起、鼎盛到近代国家的缔造过程,看到先民在维护疆域完整方面的贡献,看到近代中国疆域局部有所萎缩的深刻教训,看到各种、各级、各地政区的变迁。”邹逸麟教授在图集序言中也谈到:“编纂历史地图,是一项崇高的学术事业。它是一门很深的、专门的学问,是一种非常严肃、艰难的学术研究工作,也是历史地理从业工作人员的基本功”,“历史地图集不仅需要通史式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新时代也呼唤断代史式的《清史地图集》”,“编绘研制《清史地图集》,不仅是清史研究、历史地理研究的需要,也是赓续历史地图事业(的需要)”。捧着印制精美的沉甸甸的《清史地图集》,笔者深深地感觉到,华教授已经强有力地扛起了编制断代历史地图集的神圣使命。

(2)图集体现了历史地图传统的继承与创新。《清史地图集》的学术定位是“反映有清一代地理面貌的变迁”,“在继承优秀学术传统的基础上努力创新,以清史研究为基础,研制既符合时代要求、又具有历史地理学学科特色的清朝历史地图集”。这是继承的一面。不但如此,这部图集还“试图在政区界线精度方面从府界提升到县界,试图在点、线、面定位等质量方面跨上一个台阶,试图在地名数量方面超越所有现有的清史地图成果”,这3个“试图”,其实就是该图集的创新之点。华林甫教授自评该图集“在继承的基础上创新”,“每一幅图都有创新”,绝非虚言。邹逸麟教授在图集序言中说:“《清史地图集》画出了乾隆六十年疆域全盛时期的全国地图,很有价值”,“近代史上失去的一百五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如果没有道光二十年与光绪二十年地图的对照就看不清楚”,这是对《清史地图集》入图年代丰富与完善的肯定。他还说:“《清史地图集》不但编出了详细的政区表,而且还有一千多万字的各种考证……,很好地继承了谭谭其骧先生的学术思想”,“把政区界线的研究精度从谭图的府界提高到县界,是为学术上一大进步,因而出版之后将是影响一代的学术成果”,“《清史地图集》有若干条线、有一些点修正了‘谭图’,其‘含金量’是很高的”。这是对《清史地图集》继承谭其骧先生学术思想、超越《中国历史地图集》的创新之处的高度赞许。

(3)图集体现了历史地理研究的高水平专业素养。《清史地图集》以地图形式呈现清史地理研究成果,是一个具有学术创新的重大历史地图成果。据笔者所知,该图集的研制获得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资助之后,因为阶段成果突出,不仅项目获得滚动资助,而且成果被纳入戴逸教授主持的大型《清史》工程。与该成果有关的基础研究,除上千万字的《编稿表》外,还包括2份博士后出站报告,6篇博士学位论文,15篇硕士学位论文,5部学术论文集。参与图集研制的项目组的学者多达76位,都是现今中国历史地理学界的中坚,其史料考证、地物遴选、地图表达都代表了清史地理研究的最高水平。华林甫教授说“《清史地图集》是学术界第一部严肃的断代历史地图集”,在笔者看来,“断代历史地图集”之前还应该加上“高水平的”4个字。

当然,《清史地图集》毕竟是第一部断代历史地图集,也还存在着一些可以改进和完善的地方。比如,图组的分类,似乎可以更加精细一点,如将“点”的城市图与“面”的省域图分列;又如,图幅的内容,也许可以更加丰富一些,如经济地理的专题图、自然地理的专题图还可以多一些;再如,图集目录的英译应该更加准确一些,如《京师城属图》译成“Jingshi Chengshu”似乎并非最佳。万事开头难,第一更难做。提出上述问题,是为了讨论问题的“最优解”,并非判断孰是孰非,也不是说地图集存在质量问题。

《清史地图集》作为“中国第一部具有学术创新的和里程碑意义的高水平的断代历史地图集”的学术地位,已经昂然屹立。当然,编制一套“反映有清一代地理面貌的变迁”的“完整的《清史地图集》”,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正如华林甫教授所说:“这部《清史地图集》只是第一集,今后还应该有第二集、第三集乃至更多集的问世”。对此,我们历史地理工作者都翘首盼之。

作者:龚胜生

选稿:江西地名研究小组

编辑:耿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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