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南柯梦(435)江险舟

发布时间:2025-07-14 01:39  浏览量:29

莱西妈一见闺女可是大放上悲歌了。先是一脸的错愕震惊,随后她急急的走上前,捏着闺女的胳膊,腰身,大胯,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下捋,直到碰到女儿那被石膏裹起来的右腿之时,这妈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是放声大哭啊:

闺女,我苦命的闺女呀,我这可怜的,生生让老天给糟践了的,命苦的闺女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成个瘸子了,这真真是活掏了妈着心呀!这顿足捶胸的嚎啕声,让这个小楼顿时炸了!

1

这位妈妈看打扮也不像是个老太太,还花红柳绿的挺显年轻呢。莱西妈是下午3点多钟来的。午后,这桩小楼里,安静极了。只有落地的大钟在那滴滴答答的走着,除此之外。连小白猫都不玩了,钻到沙发垫子后面,睡觉去了。

是小丫儿开了后门,朝朝手,把莱西妈引进来的,然后带着她悄猫的,从大楼梯那走上去,一边走,莱西妈一边往四下看着,楼里倒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脚踩在地毯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房子活像是个丝绒底子的首饰盒子,里边放了各式珠宝。

2

今天很早承树便起身了,他与莱西告别的时候才5点多,弄的小姑娘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去完洗手间,然后还会回来接着睡呢,可谁知大少爷把脸凑到莱西的耳边,说道:

小猪老师要去上工了,小家伙,来,亲一下,你在这看家吧。

怎么这么早走啊,那吃饭呢?这么早飞机就飞吗?

不。我还要去干点别的事,先去一个朋友家,然后再和他一起去办公室,是上午10点的飞机。大少爷一边系着衬衫的袖扣,一边说道:

这回我要在那边停留几天。下周我再回来看你,你这段时间要乖乖的呦,要按时吃,再有,有空的时候让丫儿带你出去玩玩。哦。对了,司机我给你留下了,你们要是想出去给他打电话,他就在我的办公室待命,还有。小懒虫。别忘了我给你布置的功课,那些英文单词和句子。到时候小猪老师是要回来检查的。

承树连早点都没吃,在莱西的催促下,只是勉强喝了一口冰牛奶,那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他就直接喝呀!然后拿上了一块曲奇饼,大少爷转过身,朝着趴在楼上栏杆的小姑娘挥手:

拜拜,我的dear,你乖乖的。等我回来!

随后承树大方的来了一个飞吻。司机已经等在门口了,被楼上的一通叮咚声响惊醒的大娘,赶紧过来帮男主人开门,一瞧见小两口这摩登的做派,不禁把脸转了过去。大娘在那捂着嘴乐。

3

哎呀,小猪老师真讨厌,一大早把我的好梦都给吵醒了。

送走承树,莱西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自言自语道。哼哼,晃了晃身子,她扶着墙又回到了旁边的卧室里,然后扑通一下,跌在了床上……

反正他也走了,哼哼,我是小懒虫,不如再睡会儿。莱西把枕头往起推了推,让它更加蓬松一点,然后呢,自己准备重回梦乡。也不怪她贪睡,关键是昨天晚上小姑娘没休息好嘛。

昨晚上,天凉快,莱西反而睡得不好,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因为有人贪恋那甜蜜的果实了,亢奋的一要再要。一想起来就让人脸红。

其实在床榻之间,莱西发现大少爷和平日里可是判若两人,承树像个贪嘴的小孩子,有的时候甚至于会皱起鼻子来和她开玩笑,在亲吻她的时候,还会俏皮的咬上一口,甚至于会搁吱她。逗的小姑娘哈哈大笑。

他们两个人现在熟络了,除了身体上的熟络,也有心头上的熟络,日子里的熟络。莱西听一本外国书上说,爱情像是一个果实。不过在莱西看来,倒不如说两个人的爱像是个面团。对,搁在那,只要是天气暖和点,面团就会发大,越发越大,然后呢,上屉蒸成一个顶着一只红色小枣的大发糕,软软的,香香的,莱西从小就爱吃那个。白嘴吃,不就菜,那加了红糖的发糕可好吃了,香糯糯,甜丝丝。

4

你出好多汗的时候,有一种味儿。

承树那天突然停下来,这样对莱西说。呀,这弄的小家伙非常尴尬,甚至于立刻就红了脸,

她忐忑的瞪大了眼睛,问道:

是吗?什么味儿啊,是不是有臭味啊?

莱西听说一个人会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会特别不敏感,继而根本闻不出自己是香是臭,有人经常臭乎乎,但自己却毫无察觉。还得等别人告诉他。于是她吓得张开小嘴,等着大少爷接着说,果然人家批评她了:小家伙,你臭乎乎的!

啊,什么?

莱西一听这话,立刻羞愧的低下了头。从一个骄傲的小鸟变成了一只蜗牛,她把脖子往下缩了缩,把小脑袋藏在被子里。然后 很快从被底传来了呜吐的声音:

我真有味呀。那我怎么办呀?有臭气!要不然以后,以后我每天洗仨澡!

呵呵呵,也不是臭味。但是你就是一种奇怪的味道,像奶酪。对,平时闻不出来,不过那段时间你身上有伤的时候,再加上出汗。嗯,就闻出来了。那种味道,倒是挺让人熟悉的,我在外国经常闻到那种味儿。像法国奶酪,你知道法国有好几百种奶酪,其中的一种用山羊奶做的,那奶酪白白的,软软的,香香的,臭臭的,小东西,你就是我的山羊奶酪,我呢,就是爱吃软奶酪的老鼠。

啊哦。说到这里,小老鼠张开嘴咬了莱西一口,哎呀,莱西听了这个回答,气的够呛,她挥起小拳头,照着承树的脑袋就打:

你坏。拐弯抹角的骂我,我打你,我打你。

5

平日里,只要大少爷在家,他们两个人就守在一起,他们不愿意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因为莱西现在腿脚不方便,所以承树经常把晚饭搬到楼上来,就在2楼小客厅的那个平台那儿吃。其实那块地方很小,将将能够放下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旁边就是楼梯的栏杆,下面就是宽阔的大厅,大客厅里,一张可以坐12人的餐桌,就在那里摆着。二老爷以前经常在那儿请客,实际上那张餐桌,莱西一点儿都不喜欢,因为那里有一些让她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她提议要给家里换一张餐桌,换一张小一点的八人桌。大少爷已经同意了,可是这换新餐桌的事,被莱西的入狱与受伤给打断了,唉,算了,那段地狱经历,被小姑娘跟个水泥匠似的,拿着时间赶紧给抹平了。不去想他。

那么现在呢,对。要换餐桌。过一段时间去中原百货看看,听说他们的家具有好多是来自于菲律宾的,嗯,我得去瞧瞧。莱西这个小主妇已经开始一步步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这个家了……

坐在小餐桌这吃饭,两个人挨得很近,桌子也很小。好在他俩的菜肴都比较简单,摆的下。一般要是没有客人的时候,桌上就是两荤两素,顶多再加一个水果拼盘。承树喜欢在吃饭的时候配一点水果,除此之外,偶尔再来瓶酒,就完了。

莱西吃的很少,她像个小兔子似的特别爱吃蔬菜。刷刷的。有时一碗米饭都吃不完,吃两口,她就开始玩,坐在那里摸东摸西,左右看看,反正就是不老实。

有时她一伸腿就会碰到大少爷的脚,甚至于看旁边没有人。莱西干脆说自己累了,她把一只腿放在了大少爷的腿上,把脚顶在他的肚子那,而程树呢,居然能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跟那儿接着吃菜吃饭。那回莱西淘气了,她用脚趾去挠大少爷的肚子,终于,这位正人君子忍不住了,承树突然抬起头咯咯的笑了起来。

7

他们有的时候像两个小孩子,会做一些很傻的事,一起去做。而有的时候呢,又像是师生。大少爷要在楼下接待客人,说公务的事,莱西就躲在楼上看自己的书,就好像老师在和其他的老师交谈,而学生呢,躲得远远的,可不打算往前凑。还有的时候呢,他们像是一对老夫老妻,承树要说她点什么,莱西如今也不老实了,也会顶嘴,只不过声音很小,或者是用简单的几个字,在那阴阳怪气的敲个边鼓。反正她就是不沉默了,和以前不一样,这只小兔子经常会探出头来,动着小嘴在那嘀咕半天。只不过声音极小极小。

而那个冷脸的丈夫,他会严厉的瞪上小兔子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可刚过了一分钟,他又忍不住把头转回来了。他不放心,生怕小兔子委屈了。

对,那是她的丈夫,她们是夫妻了。没有婚礼,也没有仪式,既不登报也不就系,好像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过渡到夫妻模式了。莱西对这些,也能够全盘接受。因为她也明白,自己注定是无法走到人前的,只能以一只蜗牛的形式躲在承树的身后,至于这一躲能躲多久,嗨,蜗牛不去想那么多,如果天天想着那些事,那这日子就别过了。

8

但是莱西不想,不等于莱西他娘不想啊,在哭了一阵子之后,莱西妈妈把眼泪一抹,愤恨的说道:

凭什么让我闺女受这场罪?凭什么他们赫家犯的事儿,自己不站出来,让我闺女顶缸!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了结了,我得去,我得去找他们家人评评理!我得问问赫老二,他儿子在外面惹了官司,凭什么让我闺女去顶!我得让他吐出一头钱来,给咱们赔偿,陪你以后的安家费,养病钱。还得给我养老钱,我就这么一个闺女。种下摇钱树,开出金银花,以后这院里的生意怎么做?孩子,你等着妈给你出头,你不用怕,已然到了这个程度,咱就破釜沉舟了!

妈,你说什么呢?什么破釜沉舟啊?我现在过得好好的,你怎么上来之后就要砸锅呢?

莱西不明白,是真不明白。她望着母亲那胀得通红的脸,非但没有感动,她都有些急了。

刚才一进门,娘的那一痛呼天喊地的大哭。让莱西心里还是觉得挺暖和的,起码自己受欺负了,妈妈疼我呀。要是两氏旁人谁为我流眼泪,但问题是现在她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什么养老?什么赔偿?我现在和大少爷过得好好的,要什么赔偿?还院里的人?

这是莱西最不想听到的话,她现在已经是个女学生了,走到哪人家都叫他一声小姐,怎么又把我往那脏窝子里扯?

于是听了没几句,这小姑娘开始对她妈万分不满了了,她把脖子一梗甩下一句:

妈,你别瞎说了。什么屋里院里的。那些事我不想提了!你别去找谁了,我现在跟着大少爷过,就是他的人,我日子挺好的,你就别瞎折腾了。

得了吧,你个傻丫头!你还做美梦呢!你以为那姓赫的少爷能养你一辈子呀,告诉你吧,你这事儿我都打听到了,你别以为你妈俩眼一摸黑,我在市面上还是有几个眼线的。谁不知道他们家大少爷现在吃上了官司。所以他此时当下,不敢把你怎么着,等过一阵子,他这热乎劲儿过了,该娶太太娶太太,该生孩子生孩子,他哪还管你呀?你不趁现再找他们赫家要钱,到了那会儿,咱可一点儿把柄都没有了。

啊。你。妈你什么意思啊?

莱西一听这话真急了,她要站起身来,可谁知刚刚微微往前一探就听啊呀一声,毕竟她这腿动不了啊,小姑娘一着急得把这茬儿都给忘了,随着一阵剧痛,莱西扑通一下歪倒在沙发上。

母女俩的争吵,引来了埋伏在楼下偷听的小丫头。丫儿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上来就拢住了莱西的肩膀,说道:姐姐,你别动,你别动。然后她很不高兴的对莱西妈说:

我们姑娘身体刚好点,连大少爷都不敢惹她生气,您这是何苦呢?

边儿呆着去,我们娘俩说话,你别跟着插嘴。

莱西妈这会儿也有点急了,不像是刚才那么笑模笑样的,上楼的时候,她还对丫儿挺客气的,满口子说谢谢呢,这会儿真变脸了,只见他气势汹汹的对莱西说:

你妈才是真向着你的人,是真心疼你的人,你别拿我当驴肝肺,那蒙你骗你的汉子,你倒觉得他是香饽饽。我告诉你吧,你这就是中了桃花道了,你信男人?哼,你妈信了一辈子男人,下场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你爸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你不趁现在赫家这官司没完,他儿子还在这泥坑子里的时候,找他们要钱。哦,你等过了一半年,他们家太平盛世了,你再想起这档子事儿来,那时候我连赫家门都进不去。行了行了,我的傻闺女,你就踏踏实实的呆着吧,这些事儿不用你出头。

妈你要干嘛呀?你要干嘛去呀?

莱西这下真急了,她扶着丫儿探着身子,要把娘拦住,但哪里拦得住啊?

毕竟她娘是两条好腿,又不像她,不方便,噔噔噔的。一转眼莱西妈早就下楼了,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念叨着: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你!我告诉你。你这会儿可能恨我,甭多了,过五年过十年,你再想想,哼,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妈是为了谁了。得了得了,我也瞧见你了,我也不跟你这耗着了,我回去了,我还一大堆的事儿呢。大热的天儿,我还得给你去奔去呢

莱西妈就跟戏台上的小番似的,急急火火踩着蹬蹬步上场,然后又翻着跟头下去了,来去匆匆之间,如同一阵狂风,可把那趴在树上的小鸟吓坏了,她这一走,让莱西坐卧不宁。急的团团转。

她本想给承树打电话,但是,拿起电话机,呆了半天又放下了,哎,怎么说呢?

到了晚上,大娘喊她吃晚饭,她也不动窝了,只是躲在卧室里哭,捂着脸跟那呜呜的抽泣,把站在一边的小丫儿也急得够呛,那脑门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刘海都贴在脸颊上了。

丫儿一个劲儿的在旁边,又是作揖,又是弯腰:

我的小祖奶奶,你别哭了,你别哭了,哭的我心惊肉跳,这哪儿就至于像你妈说的那样呀。哦,什么回南边。什么跟着她回老家养老,那也得经你同意呀!你要是不高兴,她难不成还能把你绑了去?再者说了,你以为她上北平找二老爷那么方便呀,二老爷是什么人,能让你妈给唬住,他肯定会有解决的法子的,你放心吧。姐姐。依我看,赫家就已经承认你了。二老爷不还说吗?今年8月节,他要到天津这儿来过,还要在五爷那边儿请你吃饭呢,你瞧瞧,你这不就是过明路了吗?哎呀,我的姐姐,你别哭,哭有什么用啊。要说这事儿都怪我,都怪我,我就不应该把你妈给放进来,她那天到这来探头探脑,我就应当把她轰出去,哼,真是夜猫子进宅,她这一来,咱这全变了!

9

莱西跟赫家大少爷之间的故事,要说起来也真是个奇缘,就连关家老奶奶都在背地里啧啧称叹呢,

这天奶奶闲来无事,和回娘家来串门的二小姐打牙嗑,她说:

我那天听老陈讲,赫承树的那个什么丫头,就是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莱西,宁可自己腿折了。上了大刑,也不愿意说主子一个字的坏话。

哎呀,奶。什么主子丫头的,你不懂就别瞎说。那个莱西是赫承树的女朋友。

二小姐在旁边更正着。这老奶奶愣把当下的一桩爱情故事,说成了两千年前的搜孤救孤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二小姐这话刚落,打那后边又挤出来一个脑袋,这脑袋圆溜溜,胖乎乎,一下子就伸到了老奶奶的面前,张嘴就问:

什么?奶?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个莱西怎么又被大魔王给抓起来了,还又把另一条腿打瘸了?哎,这陈焕章看来是不信因果报应的,那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家人积点福啊,哎,他这缺德事到底要干到哪辈子去啊?

三儿。这没有你的事,什么又抓起来了?我和奶奶说的是上回。去去去,写你的作业去。

哦,是上回呀,我以为大魔王又开始祸害小女生了呢。哎,听得我心里直突突。包子小姐倒是来去都快,打听好这件事之后,她抓起搭在脖子上的一条毛巾,擦了擦腮帮子,随后一转身,嗖的一声,抬腿就走,接着回她那屋写作业去了。

没见过你这么念书的,也不专心。别人说点什么,你都跟那儿张罗着听。而且你瞧瞧你着扮相,脖子上还搭个手巾把儿,哎,知道的是你挨那屋写字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外边拉车呢。

哎呀奶,你懂什么呀?念书比拉车还难呢。哼,你以为我爱打听?要不是人命关天,我才不问呢。得了得了,我这还有一摊子事儿呢,谁有心思理你们?

砰的一下,二小姐生气了,上来一伸手把他们这屋门给关上了。

这是在老奶奶和包子小姐居住的那个丽思公寓里,夏天的时候,三间屋子全都敞着门,要的就是前后对流风,但问题是这样的环境不利于说小话,于是出于保密要求,她们这屋门就被关上了。

但谁知前脚关门,后脚包子小姐就把胖脸蛋贴在门上,压的瘪瘪的,要是从侧面看,如同一个大柿饼,她贪婪的在偷听着每一个字,毕竟这八卦可比作业吸引人多了!

10

关上门,这边祖孙俩接着说。

你知道吗,奶奶?莱西的娘去找赫家去闹了啊。

是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一阵儿?

你怎么知道的?

哼!说到这里,二小姐得意了!她摇了摇扇子,说道:

他们家的事我什么不知道。我王爹回来了呀。你忘了。我在赫家里打的桩子。王爹和他们那个厨子老在一块喝酒,以前是在他们那个胡同口,现在改了换地儿了,但是这二位就算是交下了,所以这回王爹回来还特地去找了老牛,拉着他出去搓了一顿,王爹跟他说自己跑了趟内陆买卖,俩人就喝上酒了,那老牛就把府里的事儿全吐露了。

这还打上门去了?赫老二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意思。根本就没见她。你想赫老二那人多奸呀,这种事儿他能出头吗?你别看他们赫家诗书礼仪,满嘴道德,实际上。哼!赫老二现在让他儿子给整的服服帖帖的,什么事儿都不敢替儿子做主。

别说是留下个身边人了,就是正经的军国大事,哎他跟老陈在背后签的那些秘密协议,他们家大少爷都根本不认。上回,那愣头青儿子不是直接拎着枪,就上咱们家要取老陈性命来了。

其实要是依当老子的意思,赫承树就不应当带着人去查什么共党,甚至于还去动陈影。我同你讲吧,影小姐是共党这事。陈焕章早就知道了!

真的呀,他那么神通广大呢!什么事儿都知道。

呵呵,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在官场上能屹立不倒,就是凭着一猛子扎下去,跟赫承树似的逞勇斗狠呀。我告诉你吧,他和那些大员之间的关系,就是相互渗透,相互拿捏。老陈之所以能够盯上那个部长大人,那边呢,也愿意和他合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保自己闺女平安吗?老陈早知道那个小闺女得出事儿,陈颖以前就在赤色组织的外围干过。

哦,是吗?

老奶奶一听这话,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二小姐喝了口香片茶,然后接着区区咕咕,以满足老奶奶的八卦胃口。

听赫家的厨子说,那个莱西她娘,前几天去程门立雪去了。也不打也不闹。就跟府门口足足站了一上午,到最后是管家老何出来了,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反正先把她给劝走了……

哎,要说这事儿也难办,胡仙奶奶听了这话,似乎立刻带入角色了,她吧嗒了一口兰花烟儿,然后缓缓的吐出了些云雾:

那个赫老二,咱们是和他打过交道的呀。那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呀,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婚姻却弄得这么崴泥,在美国的那一摊还没完呢,这又弄了这么一位姨奶奶,以后要想正式说亲,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听说那个莱西,她的娘好像是院里出身呢,有这回事儿吗?

老奶奶对自己的同行似乎都很感兴趣,她挑着眉毛问二小姐,可谁知对方的答案,更让她大开眼界。

哼,行院里出身,还叫好的,她那就是个半开门。不挂幌。出来之后什么人都接,啧啧啧,莱西要是跟赫承树成了双,那赫老二可算是,窝头折跟头,有多大眼,现多大眼。就那小丫头,当初老头领着她上纺织俱乐部里,给大家唱一曲儿,然后呢,谁高兴谁领走,呵呵。

对。这事赫老二干的出来。干得出来!

老奶奶一听说还有比自己出身更差的姑娘,立刻无限同情起来,哎呀,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当儿媳妇啊,可这俩人就好上了,你说说这是哪辈子的姻缘呢?想到这,奶奶都快落泪了,她听书看曲,还有那外国歌剧电影,老奶奶觉得自己可谓博览古今,但是如此奇妙的因缘,她闻所未闻呀。

不过这事儿想来倒也的确会发生,莱西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青春二八,关键是性子温和,长得又恬静。赫家那个大少爷,老奶奶隔着老远也瞧见过。印象可是不好。讲话跟丧帮子似的,见人不带笑模样,这样的男子最不好对付了。

说到这里,林黛香似乎又回到了她当红姑娘的时候,想想如果酒席宴间遇到了赫家大少爷,哎呀,她也触头呀!

所以想到这里,老奶奶只有摇脑袋的份儿了,然后呢,拿着帕子掸了掸自己裤腿儿上的那点儿烟灰,长叹了一口气说:

唉,算了算了,要搁我来判呀,干脆赫家给一笔钱,让人家小姑娘回乡养老去得了,这事儿根本成不了。

说到这,老奶奶突然想起什么事来,她费力的把脚放下来,一边敲着自己那有些发麻的老腿。一边站起身来,说:

对了,你那屋还剩了好多,洗澡的香膏子呢,我给你收起来了,回头你带走,我们这边没人用。说这话,她就朝门口这边走来……

一听有脚步声,包子小姐滋溜一下,赶紧归位,像一道球形闪电,轱辘着就回了自己那屋,与此同时,这边的门也推开了,老奶奶觉得眼前什么东西一晃,但她也没太在意,琢磨着自己是老眼昏花了。

11

这天下午,北平赫府的大门口有人高喊了一声:哟。这是五爷回来了。

是看门的老李。老李是看着老五长大的,所以格外亲近,一瞧见老五的汽车,他赶紧跟那喊了起来,果然没过两分钟,车子开到府门前。还没停稳,赫从之先生就从车上下来了,他攥着拳头,照着老李的肩膀,就是一怼。我老远就瞧见你了,哎,大热的天儿跟外边站着干嘛?

我听声就出来了。还说上礼拜回来,我们这上上下下都等着您呐,结果呢,把我们给涮了,怎么着,这得请我们这帮穷哥们儿吃顿烧鸡呀。

老李这人算是个有点资历的老人,所以在五爷面前能开的起玩笑。

嗨,别提了,我都快出来了,结果那天厂子来了个大停电,我们急急忙忙抢修电机,差一点,200多匹布就全糟践了,哎。二哥,在家吗?

在呢在呢,二老爷在正屋呢。得了,我不跟您过去了,后边是二进院,咱打道回府,接着当我的午门侍卫去。告辞。抗切抗切抗切,老李就是俏皮,一拉山膀。他随口给自己打着家伙点。退场了。

这边老五转过头,朝着他傻笑。哎,这就是家的气氛,让人放松且舒服,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完的乐呵,等他把脑袋转过来的时候,哟,老五又发现了一件趣事,那就是站在他面前,另一个傻子也朝他乐呢,这人正是霍小玉。

也没有称呼,上来就是个秃头句子。霍小玉瞧着老五,乐呵呵的说:

你赔我一锅绿豆粥啊。

怎么查?我什么时候欠你一锅绿豆粥了?

老实人表示不服。

上礼拜说好了回来,结果不回来,我给你熬的绿豆粥,还放进冰箱里,到最后第二天我一人全喝了,咕咚咚的,太凉。我闹了肚子

呵呵,我这一回来全是讹我的人。行,就冲你给我熬粥。到最后,咱也不能让你落个闹肚子。

你瞧,老五把手伸进了兜里,然后往外一掏。

呀,什么东西呀?玉儿看见是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好像是根笔,这笔真好看,这么小,这么细,哎,这笔杆头还拴着个小链子,带个金桃心儿,太漂亮了。

这不是写字用的吧?我都舍不得拿它写字儿了。

写什么字啊,这就是挂在胸前的,哎呀,这是个时髦,你不懂。傻佬,等开学的时候带上这个。保管把你们班同学全都震了。

呵呵呵,呵呵。你老给我想这种招儿。我是去上学去,又不是打擂去。把人家震了干吗?走,我带你过去。二老爷午饭的时候还念叨你呢!

玉儿上来一拉老五的胳膊,俩人就一块跨着往前走了。

现在她和老五的关系,府上的人都明白了,所以她也不用藏,不用躲了,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就像是一枝荷花,虽说开在莲叶之中,但是咱亭亭玉立,咱大大方方。这种踏实感让小姑娘很满意。

12

老爷,五爷回来了,打帘子的小红一见来人,赶紧传了一声,正跟屋里一个人枯坐沙发准备打盹的老头,一听这话,抬起了昏黄的老眼,那原本麻木的脸上,也慢慢的涌上了一层笑意。

哟,二哥,您这喝什么茶呢?这汤色挺漂亮啊。

白针莲蕊。

老头温和的说。

是把茶叶放在白莲花里焖的,来来来,你尝尝,你尝尝。

哎呀,别介了,搁我喝浪费了,浪费了,您还是先给我来碗酸梅汤吧。

哈哈哈,我猜就是。哎……

二老爷转过头想去吩咐,可谁知这会儿小红搭话了,不用您吩咐了,小玉姐姐早去拿了,马上就到。

你瞧瞧,还是你这小媳妇儿疼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竹帘之下,高高的厅堂,青砖漫地,翠竹依墙,这会儿是盛夏时节,地毯早就撤了,擦的亮亮的金砖,如同砚台那么平,又那么亮,都能照出人影来。

二老爷把自己的茶倒给老五一盏,随后那只大熊也装模作样的端起小茶盏,品了起来,两个人在那有说有笑的,帘子外边,此时也站着一个人,可他没敢出声,只是往里探了探头,随后便朝通禀事的小红摆了摆手,那人一扭头走了。

他拎着袍子往前面走,还没出去五步呢,就见一员大将挡在他面前,此人白盔白甲,身形巨大,气喘吁吁,瞪俩大眼。甭问,王胖子是也!

一见老何过来,王胖子伸着大手,就把他给拽呀拽呀的往自己院子里拖。

如今都是上岁数的人了,王胖子似乎也平添了一份洒脱,对谁都敢动手动脚的。拽过来那人之后,王胖子砰的一下关上了院门,连屋都没来得及进,便急火火的问:

哎,老何,那个莱西她娘怎么样?今天又来没来。你跟她联系上没有?我要见她呢!

见她,您见她合适吗?二老爷的意思是不理她。

哎呀,别不理呀,你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了,不把这脓挤出来,以后越拖越不好办。

说到这王胖子很着急,跺着脚跟小院儿里开始转上磨了。

老何呢?却很是沉稳安静,他站在那儿,笑呵呵的对王秀典来了一句:

那这么着,您先去跟二老爷说说,只要他老人家有了示下,我立马带您去找那个莱西娘,她住的地方在我手里呢。

啊,是吗?真的呀,可不。可您要是讨不下示下来,我也不敢给您呀,毕竟我这当着差呢。

老何的脸活像个核桃,皱巴巴的,显得千般委屈,万分胆小,这正好映衬出王秀典的那份大义凛然与英雄气概,王胖子把腰一挺,把腮帮子一颤,说道:

哼,你甭着急,老何。我告诉你。这令我讨定了,说什么我也要会会那个老保娘。

江上孤船湍急行,蓑翁抖袖放鱼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