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传（116）攻打拓跋珪

公元394年九月，燕帝慕容垂班师。

临别前，慕容垂任命慕容瓒为并州刺史镇守晋阳、慕容凤为雍州刺史驻扎长子。安排好守宰，燕军撤回了邺城。然而，燕帝对东晋救援西燕耿耿于心，专程去报复。

金秋十月，慕容垂巡视阳平郡（今河北省邯郸市馆陶县）、平原郡（今山东省德州市平原县）。同时，燕帝下令慕容农、尹国进击兖、青二州。手握半个兖州，慕容垂想要另外半个了。

前秦改阳平郡为阳平国，后燕恢复旧制。尹国是谁？淝水战后，尹国护送慕容垂到邺城。

慕容农攻克廪丘（今菏泽市郓城县），随即南下高平国（今菏泽市巨野县）。东晋高平太守徐含远曾被翟辽俘虏；翟魏灭亡后，徐含远官复旧职。他见燕军来者不善，急忙向刘牢之求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刘牢之不敢出兵，以畏敌罪免官。于是，高平国落入慕容农之手。

安南将军尹国占领阳城（今聊城市茌平区），又南攻东平郡（今泰安市东平县）。东平太守韦简弃城南逃，但在平陆（今济宁市汶上县）被燕军追及。尹国阵斩韦简，拿下东平郡。

半月不到，兖州诸郡一败涂地。风声鹤唳，东晋的官员不战而逃。鲁国（今济宁市曲阜）、泰山郡（今泰安市泰山区）、琅琊郡（属徐州北部，今临沂市）的太守们抱头鼠窜。

十一月，慕容农折向东北攻入青州。很快，辽西王在龙水（今潍坊市临朐县龙泉河）挫败了本土军阀辟闾浑。随即，燕军攻陷青州治所临淄（今淄博市临淄区）。无奈之下，辟闾浑向燕帝俯首称臣，得封青州刺史驻留广固城（今潍坊市青州市）。

千里之外，东晋兖青二州刺史王恭依旧不闻不问。王恭是皇后的兄长，标准的国舅爷。当权者如此昏聩，东晋焉能不败？辽西王慕容农挺进到海边，安排守宰后班师。

十二月，慕容垂遣太常卿郑豁向龙城（今辽宁省朝阳市）宗庙告捷。郑豁曾任从事中郎。

尽管版图和人口不如前燕，后燕还是在慕容垂的手中达到了鼎盛。

帝国东临大海囊括辽东，西与后秦以黄河、汾河为界，南同东晋以陈留郡、高平国、鲁国、琅琊郡相峙，北接北魏以雁门郡、广宁郡、上谷郡分割边疆。其版图涉及今辽宁、内蒙古、北京、天津、河北、山东、山西、河南等地。同前燕相比，后燕没有恢复淮北旧土。

据《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十六国北朝卷》，后燕有司（治中山）、平（治平郭）、幽（治龙城）、冀（治邺城）、并（治晋阳）、雍（治长子）、青（治历城）、兖（治滑台）、豫（治滑台）、徐（治鄄城）十个州府，统辖五十多个郡国，人烟浩穰（穰读音：壤，丰盛）。

老狼认为，后燕人口多过当时的东晋。

《资治通鉴》说前燕“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通典食货典》讲北齐“户三百三万二千五百二十八，口二千万六千八百八十”。这是北方的户口记录。

《资治通鉴》写“宋之境内户九十四万有奇”。《通典食货典》录刘宋“户九十万六千八百七十，口四百六十八万五千五百一”。《宋书州郡志》统计“户九十万一千七百六十九，口五百一十七万四千零七十四”。这是南方的户口记载。

再由《晋书刘毅传》《宋书良吏传》《魏书地形志》《周书武帝纪》《南史崔祖思》《册府元龟邦计部户籍》可知，东晋及南朝的户数小于百万，远远不及北朝。

前燕、北齐跟后燕的核心区域大致相同，刘宋取代东晋有过之而无不及。《资治通鉴》解释前燕的户口为前秦、东晋之合。所以前燕人口多过东晋，北齐人口也大于刘宋。

前朝与后代皆如此，后燕的人口肯定也多于东晋。

当时，华夏人口依旧聚集在富庶的黄河流域。后燕占据了河北、并州、齐鲁和辽东，实力在九个政权里首屈一指（后燕、东晋、后秦、北魏、后凉、高句丽、西秦、后仇池、吐谷浑）。

国家强盛，外夷宾服。这年年底，后秦的使臣来到中山（今河北省定州市）。使臣态度恭敬，表达敦睦邦交之意。枭雄姚苌已于去年去世，终寿六十四岁。顺理成章，太子姚兴继位。

姚兴为人儒雅坚毅，做事干练果断。姚苌病重时，姚兴杀掉王统、王广、毛盛、徐成等前秦降将，杜绝一切隐患。姚苌病故后，姚兴秘不发丧，仅用半年就解决了宿敌窦冲与苻登。

苻登之子苻崇投奔仇池公杨定。苻杨二人攻击西秦失败被杀，前秦政权彻底灭亡了。

后秦占据关中和陇西，强邻环绕。姚兴筹谋交好后燕，特意送还慕容敏。慕容敏乃慕容宝的第三个儿子，流落关西九年已经娶妻生子。为庆祝得幸归国，慕容敏将儿子取名慕容归。

慕容宝喜出望外，连忙派人禀报燕帝。慕容垂闻讯也笑逐颜开，传旨册封慕容敏为河东公。

公元395年正月，燕帝派散骑常侍封则回访后秦；自己兴致勃勃地从平原郡出发，到勃海郡（今沧州市南皮县）、广川郡（今衡水市景县广川镇）、长乐郡（今衡水市冀州区）巡猎。

这辈子，慕容垂都喜欢狩猎；哪怕摔折牙齿、哪怕被敌人偷袭，他照样矢志不渝。尽兴后，燕帝返还中山。太子慕容宝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回城不久，太原王慕容楷生病了。太原王正值春秋鼎盛，谁知一病不起。数月前，慕容楷尚在台壁酣战，不料得了急病。可惜药石罔效，救治无果；熬到六月初，慕容楷溘然长逝。

燕廷赐谥号为元。始建国都曰元、善行仁德曰元、行义说民曰元、能思辩众曰元、主义行德曰元、宣慈惠和曰元、忠肃恭懿曰元、茂德丕绩曰元。燕国评价慕容楷成仁取义，明德惟馨。

太原王病重期间，慕容垂还有烦心事。去年仲秋，拓跋珪居然出兵援救慕容永。今年初夏，北魏多次侵扰后燕边塞。是可忍孰不可忍，燕帝决心狠狠地教训一下魏主。

在世人眼中，后燕灭掉翟魏和西燕，雄冠黄河两岸。北魏说好听点叫魏国，其实无非住帐篷的游牧部落。双方强弱判若云泥，再加上慕容氏多次对草原用兵，廷议之时几乎没有反对意见。几乎，还是有个人站到了对立面----散骑常侍高湖坚决反对。

高湖是高泰之子，高泰为慕容垂的旧部。当初，高泰不愿意投靠后燕。可胳膊拧不过大腿，高泰还是被征辟为吏部尚书，官至中书令（见《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和《新唐书》）。儿子高湖娶乐浪王慕容度的小女儿为夫人（据《高树生墓志》），高湖的曾孙是北齐神武帝高欢。

殿堂上，高湖极力劝阻：“两国世代联姻，情深义厚。因贡马纷争扣留拓跋觚，我国理屈，怎能又派大军征讨？魏主自幼历经磨难，沉稳而勇武。皇太子生于官宦权门，轻敌且好胜。战事凶险，恐伤皇太子威望；惟兵不祥，皇太子恐难单独委以重任。臣请陛下深思。”

对于燕国的明天，燕帝慕容垂既有牵挂也有远虑。

首先，相比其他儿子显赫的战绩，太子需要军功稳固地位。

选谁做倒霉蛋？对手不可太强，诸如东晋、后秦绝非慕容宝可以胜任；但也不能太弱，假设劳师动众，仅仅消灭辟闾浑又小题大做了。北魏的个头刚好，适合当太子初征的汗马功劳。遥想当年，慕容垂扫荡丁零，俘斩缴获不计其数。儿子慕容宝出马，自然也易如反掌。

其次，燕帝心怀混一六合的豪情壮志。放眼华夏，当前确有可乘之机。

江南司马曜暗弱，外戚王恭醉心权势。刘牢之罢官在家，桓温的儿子桓玄只不过一个小官。琅琊王氏韬光养晦，专研道学。谢安、谢玄已死，谢氏子弟渐渐隐退。豪杰刘裕还是落魄赌徒，天天被债主追得鸡飞狗跳。时无英雄，现在的东晋跟桓谢年代相去甚远。

河西姚兴刚登基，不过一年半载。后秦饱经战乱，经济和人口都有待恢复。后凉四面树敌，自顾尚且不暇，无力争天下。其余诸国孱羸（读音：缠雷，瘦弱），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反观，后燕连灭两国，实力有加无已。慕容垂定鼎九州，只怕比当年慕容恪还要容易一些。此时燕帝遣慕容宝北征草原，一来消除后顾之忧，二来掠夺牛马等牲畜。只待万事俱备，燕国便攻取河洛、图谋淮北，或者出兵河东郡、侵占蒲阪。

当务之急，却是时间。年高体弱，七十岁的慕容垂等不起了。

时不我待啊，高湖的苦谏干扰了全盘大局；建议倒不坏，但非常不合时宜。燕帝佯装生气，免除高湖的官职以儆效尤。

公元395年6月29日，后燕建兴十年五月二十六日（甲辰误作甲戌）。燕帝慕容垂遣太子慕容宝、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统率八万步骑讨伐魏国，再命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领兵一万八千人作为后继。为了确保太子赢定了，慕容垂煞费苦心。

燕国不但派出约十万精兵，还特意安排慕容农等充当副手，一如慕容儁依靠慕容恪灭亡扶余。另外，无论会不会打仗，朝廷官员大都随行，以便替太子爷助阵。

这个超级豪华阵容，包括了鲁阳王慕容和、桂林王慕容镇等宗室贵胄，北地王慕容精的世子慕容钟葵、安定王库傉官伟的世子库傉官羊儿等王公子弟，太史郎晁崇、安南将军尹国等文臣武将，以及慕容宝的姬妾宫女，和尚术士等旁门左道。

燕国上下并不担心伐魏之战，一帮官宦更把远征当作盛大的野游。燕军北上幽州，穿过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经蠮螉塞（今居庸关）出上谷郡和广宁郡。

途经幽州，慕容宝舆车的车轴断裂。术士靳安以为大凶之兆，劝说班师。十万大军绵延百里，岂能随心所欲？再说，哪有刚刚启程便打道回府之理？慕容宝不应，置若罔闻。

七月初，烈日当空。燕军从魏国东界一路向西横扫，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不久，慕容宝攻占了空无一人的魏都盛乐（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尔县盛乐镇）。

原来，拓跋珪听从谋士张衮的意见，举国西迁以避燕军。魏主找来最勇猛的三个兄弟----拓跋虔、拓跋遵、拓跋仪，把部族一分为四。

拓跋虔带五万人逗留黄河东面的马邑附近（今山西省朔州市），拓跋遵领七万人盘桓在魏都南方的平城周围（今大同市），拓跋仪率十万人驻扎黄河北边的纽垤川（垤读音：碟，今内蒙古包头市达茂联合旗艾不盖河）。拓跋珪指挥剩余的牧民以及大量牲畜转移上千里，西渡黄河抵达朔方郡悦跋城（今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慕容宝下令追赶魏主，擒贼要擒王！

七月底，远征军沿阴山南麓西进，攻克了五原（今巴彦淖尔市五原县）。燕军抓获没跑掉的三万多户拓跋部众，还收取了百万斛黄米。太子稳操胜券，众人鼓励勇追穷寇。

慕容宝在五原南面修建黑城，存纳粮草辎重。接着，燕军开赴黄河北岸，打造船只准备渡河。战役第一阶段，燕国沉重地打击了北魏。

八月中，魏主拓跋珪在朔方召集人手，并派右司马许谦向后秦求援。

九月初，魏主挥师黄河南岸，筑高台警戒渡口。魏军沿河岸一字排开，虚张旌旗威吓燕军。

相比拓跋珪追击铁弗部，慕容宝犯下大错！

铁歧山战后第六天，魏主便渡河；再三天，灭掉铁弗刘氏。燕军占领五原后没有乘胜过河，反倒收缴粮草、修筑黑城意图相持。慕容宝临敌四平八稳，殊不知魏军也是鼓足勇气前来应战。如今拓跋珪据河固守，慕容宝已经棋输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