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大明“豹子头”,正气励万世

发布时间:2025-07-09 01:19  浏览量:27

文/李小飞

明熹宗天启五年(1625年),阉党首领魏忠贤授意手下仿照《水浒传》“梁山一百零八将”,将政治对手东林党一百多人编成一册《东林点将录》,一个东林党人对应一员梁山将领。这一操作类似于今天的扑克牌通缉令,意在污蔑东林党人为匪为寇,通过抹黑,制造舆论,以方便对他们进行打击迫害。

不出时人所料,东林党领袖之一,左佥都御史左光斗也榜上有名,并高居“五虎上将”第二名,绰号“天雄星豹子头”(对应林冲)。名列五虎将第一位的是他的都察院同僚左副都御史杨涟,绰号为“天勇星大刀手”(对应关胜)。

杨左二人为万历同科进士,志趣相投,道义相砥,都是朝中的铁面御史,都以清廉敢言名满天下,就连登上阉党黑名单,也一前一后,如影随形。

不得不说,阉党中还是不乏能人的,手法够超前,眼光够老辣。定杨涟为“天勇星”,定左光斗为“天雄星”,一“勇”一“雄”,也的确合乎二人个性特征。

左光斗之“雄”,一是雄才:能力、才干突出;二是雄“品”,品格卓异,意志坚定。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这位来自安徽桐城的一介书生抵京应考,以三十二岁之年得中进士。此后他相继出任中书舍人、监察御史、左佥都御史,天启初还一度领直隶屯田事。

御史是“管官之官”,担负正风肃纪、澄清吏治之责。无论是在七品监察御史任上,还是在都察院副长官——左佥都御史任上,左光斗都能始终如一:清正廉洁、不畏权贵、恪尽职守,所任之处皆政绩斐然,政声显著。

担任巡视京营的监察御史时,虽官职低微,但他不避权贵,针对天子脚下各种关系盘根错节,黑恶势力横行的现状,重拳出击,力图除恶务尽,一时间权豪势要为之敛手,京城风气因此一新。

负责华北地区屯田事务期间,他事必躬亲,身先士卒,率民垦荒,大兴水利,北方之民获益良多。

后来阉党把他比做豹子头林冲,形容的便是他的一贯行事风格:像豹子一样出手迅捷,做事果决,而且凡事亲力亲为,绝不拖泥带水。

放在承平时代,这就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精明强干、关心民瘼的良吏,他自己也会为民所景仰,得以终其天年。

可是,他遇上的却是一个山雨欲来、人事乖变的多事之秋,时代不允许他在顺风顺水,平平无奇中度过余生,而是让他以一种最壮烈的姿态完成了由能臣、廉吏向诤臣、烈士(节烈之士)的人格升华。

当时的大明王朝已历经二百余年,就像一个沉疴在身、积重难返的衰朽老人,内忧外患日益凸显,社会矛盾愈加尖锐,虽还不至于“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但也确乎到了“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时候。

这一局面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人言:祸患常积于忽微,它经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漫长过程。

关于明之亡,有一种流行说法:“明亡于崇祯,始亡于嘉靖,实亡于万历。”

一般来说,一个王朝,如果连续数代的君主都有为而不作,则无不亡之理。

鲁迅小说《风波》中九斤老太有言:一代不如一代。明朝中后期的皇帝,也是一蟹不如一蟹。嘉靖偏执,万历怠惰,崇祯刚愎,正是在他们的不作为和瞎折腾中,大明王朝一步一步迈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过,前述说法虽然有其合理性,但也有未尽之处,它忽略了天启朝在加速明朝灭亡过程中的作用。

1621年——1627年在位的明熹宗天启帝,是明代众多奇葩皇帝中的一个,人送外号”木匠皇帝”,他“一生不问天下事,两眼只观木轴枢”,双手不离斧锯,爱木头甚于爱江山,国家大政全都委付于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

太监是中国古代的一个特殊群体,作为刑余之人,身体残缺,心理扭曲,向来鲜有好人。魏忠贤自然也不例外,一旦大权在握,便狐假虎威,擅作威福,紊乱朝纲。他大肆制造冤狱,迫害东林党人,诛杀辽东经略熊廷弼,使本已摇摇欲坠,气数将尽的大明王朝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翻盘机会。

因此,说明朝亡于天启,亡于阉党,似乎也没错。

在魏忠贤祸国乱政的过程中,值得观察的还有一众文人士大夫的表现。

魏忠贤权倾朝野,阉党势焰滔天,使得士大夫阶层面临着两难选择,是挺直不拜,保持人格独立?还是投靠阿附,以换取眼前的荣华富贵?令人失望的是,这些饱读圣贤之书的士大夫,大多选择了后者,甚至为了争做魏阉的孝子贤孙,“日夜奔走忠贤之门,卑谄无所不至”。在他们当中,有朝中一二品大员,也有普通的文士书生。魏阉门下的“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主要就由这群斯文败类组成。

更为无耻的是,各地官员为了讨好魏忠贤,还为其大建“生祠”。就连远在辽东抵抗后金,被朝野上下倚为“国之长城”的名将袁崇焕,为了避免阉党掣肘,也在关外修起了魏阉的生祠。

宋人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曾言:“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天启时代,就是这样一个寡廉鲜耻,四维不张的时代。

受一千多年儒家思想的熏陶,三四百年忠孝节义理学的教化,大明的士大夫中难道就产生不了一位骨鲠之士?幸好,还有杨涟和左光斗!一些东林党人也挺身而出,他们坚持与阉党“硬刚”、“死磕”,直至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天启四年,先是杨涟上疏弹劾魏忠贤,左光斗也随之跟进,草拟奏疏,直陈魏忠贤有三十二条斩罪。魏阉及其党羽对杨、左恨之入骨,展开了疯狂的报复。二人被诬受贿白银数万两,相继被捕,投入诏狱,家人也受到了牵连,要求退还巨额“赃款”。

杨左二人一向以清廉自守,他们的家人当然无从退还这笔凭空捏造的莫须有“赃款”。虽有故旧亲朋多方筹措,但仍难凑齐指定数目。而穷凶极恶的魏忠贤显然已经等不急了,在用尽各种酷刑之后,杨涟被铁钉贯耳,左光斗身受炮烙之刑,二人双双被害于狱中。

这场由杨涟、左光斗策划并领衔主演,由部分东林党人参演的“倒魏”大剧,就这样在血雨腥风中落下了帷幕,以东林党人的失败而告终。

在这场大戏开场前的谋划中,杨左二人会预料到他们的最后结局吗?我想,他们一定预料到了。因为,当时的魏忠贤深得天启帝宠幸,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头号红人,天启对他言听计从,扳倒他几乎没有可能,杨左二人肯定已做了最坏打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首先是因为御史职责所在,使命所系:对上谏正皇帝,对下纠弹百官。其次,他们的胸中仍激荡着浩然正气,充溢着忠君、爱国、救民的情怀。正因如此,才使他们义无反顾,殒身不恤,知其不可而为之,虽万死而不辞。

方苞《左忠毅公轶事》一文记有“史可法化装探监”事,当史可法在狱中再次见到恩师左光斗时,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面容焦烂,双目失明,左膝下关节全部脱落。见此情形,史可法失声痛哭。左光斗在辨听出史可法的声音后,没有感到安慰与喜悦,而是怒责他不该来此是非之地,唯恐阉党构陷加害。并告诫他要时刻以国家为念,不要“轻身而昧大义”。

这次狱中相见,恩师刚正无私、忠贞报国的凛然正气,对史可法产生了深远影响,为他后来成为文天祥那样的千古名臣,提供了源源不竭的精神动力和信念支撑。

在以前,高中语文课本曾收录两篇文言写人文,方苞的《左忠毅公轶事》和全祖望的《梅花岭记》,两文的主人公分别是左光斗和史可法。方文长于叙事,全文则叙中有议,穿插抒情,两文都有着震撼人心的感人力量。语文老师们说,学习这两篇课文时,男生会变得异常安静,一些女生眼里甚至闪烁着泪花,学生们都被左史二人“梅花如雪,芳香不染”般的高风亮节所打动。

左光斗善属文,同时兼修武略,是文武兼姿的一流人物,他曾自撰一联:“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既见抱负,又显情怀。文则花鸟怡情,武则仗剑天涯,是古今读书人心中难以抛舍的情结。由此可见,左光斗也是一位情感丰富的性情中人,这丝毫无损他公忠体国、救世济民的光辉形象。据说,新中国建国后,伟人就非常欣赏此联,时常吟诵。

忠义千秋昭日月,浩气长存永流芳。

左忠毅公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