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刘继卣先生画猫图卷有怀

夫天地孕灵，万象涵章，惟丹青能摄魂魄；毫端藏化，尺素纳真，独妙手可夺天工。观夫刘继卣先生笔下灵猫，或踞危岩若虎啸空谷，或卧花阴似月印寒潭。墨痕未满而意态已彰，笔势方收而气韵自生。斯人运椽笔如拨古琴，起落间顿挫成律，皴擦处虚实生辉，诚乃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以无形意写有形神也。

尝闻顾虎头点睛破壁，吴道子当风成仙，今观先生墨猫，始信古贤不我欺。其法得谢赫六要之精髓：骨法用笔，若太阿出匣；应物象形，似洛神凌波；随类赋彩，如朝霞饮露；经营位置，恰北斗列垣；传移模写，胜镜花照影；气韵生动，夺造化玄机。一尾能摇九秋霜，双瞳可映三春水。或蜷如太极含阴阳，或纵似惊电裂层云，动静之间，已臻妙境。

细察其笔墨之道，实乃参透老庄玄理。老子云"大巧若拙"，先生作猫，常以枯笔扫出虬枝苍石，反衬雪团之柔；庄子言"虚室生白"，先生布白，总令云气漫卷虚空，愈显狸奴之灵。或见其以焦墨点晴，恍若漆夜迸星，此正合《易》之"见群龙无首"；偶观其用淡赭染耳，浑如朝暾融雪，恰暗符《诗》之"巧笑倩兮"。是知画者胸次，必先有万卷诗书，方可化千钧笔力。

昔张僧繇画龙不点睛，恐破壁飞去；今刘公绘猫偏传神，能摄魄归来。观其《狸奴扑蝶图》，但见前爪探云，后足蹬月，腰如满弓蓄势，尾似钢鞭待发。更妙在蝶影仅以数点藤黄虚染，而观者耳畔已闻翅声簌簌。又赏《雪夜听禅》卷，老猫蜷于蒲团，目似闭而非闭，须微颤而欲静，雪片纷飞处，竟觉木鱼声与落雪声交响成韵。此等境界，非参透禅机者不可为。

至若《母子舔犊》之温情，《双雄斗雀》之机趣，《高士伴读》之雅致，《瓦当戏影》之天真，幅幅皆见性灵。尤妙者，先生常于猫睛中点以晶石之色，或琥珀流金，或翡翠凝碧，或玄冰透寒，或赤焰含温。此睛一点，顿使尺素生春，画图溢彩，正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且夫先生画猫，非徒摹其形，实乃寄其志。昔者林和靖梅妻鹤子，今观刘公笔下，何尝非以猫为友？当其挥毫，似与狸奴促膝论道：或言"柔弱胜刚强"，故绘幼猫戏鼠之态；或喻"大智若愚"，故写老猫假寐之姿。更于《五德图》中，借猫喻人：扑鼠为勇，护雏为仁，夜巡为忠，洁身为廉，戏耍为智。此等寄寓，较之曾文正公《五箴》，亦不遑多让。

余尝遍览古今画谱，见宋徽宗《耄耋图》精工富丽，然失之拘谨；八大山人《眠猫图》奇崛冷逸，然过于孤峭。唯刘公之作，能在工写之间得中和之美，于形神之际取浑融之境。更可贵者，其画常含诙谐意趣，或绘猫儿偷食鱼鲞，或写群狸争夺绒球，令人观之莞尔。此非深谙生活三昧者，安能得此天机？

今观画思人，愈觉先生笔墨已入化境。当其作画，必先澄怀味象，收视返听，待胸中丘壑与腕底风云交感，方振笔直遂。故能笔未至而气已吞，墨方枯而韵愈永。正如太史公论留侯"状貌如妇人好女"，而志气盖万夫，先生画猫虽纤毫毕现，实蕴乾坤大道。

嗟乎！丹青之道，技进乎艺，艺通乎道。观刘继卣先生画猫，始知"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非虚言也。当其简笔勾勒，已见宇宙洪荒；当其淡墨渲染，如闻天籁清音。此等艺术，岂止绘事？实乃以笔墨作舟楫，渡人于美之彼岸。今撰此文，非惟慕先生妙笔，更为天下艺林存此范式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