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火：尊孔与向孔子送礼

昌明儒教与昌明国学，是中国新近二十年隆重而盛大的文化景观。这一隆重又盛大的文化景观是对晚清民初新文化运动的反思，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对旧文化的“复辟”，抑或重新确立汉文化本体？暂且不论。但就这一“昌明”本身，除了一些诸如兴庙祀、复古礼、着汉服、诵《弟子规》等小把戏外，一些昌明国学的文章，也相当然。现举证一则：

《〈周易〉的前生今世》（周山，《文汇报》2013.3.11）指出《周易》与《周易大传》不是“两名一实的重同关系，而是种属关系”，即《周易》是“经”、《周易大传》是“释”。周先生此说有理，应当鼓掌。但是，就在此文的结尾处，周先生却有这么一段文字：

春秋末期，“善为《易》者不占”成为风气；孔子晚年喜《易》，以致“韦编三绝”；为学生讲《易》，留下解读《周易》的数篇文字，与前人留下的几篇数据性文字一起，合编成《易传》，遂使得《周易》如虎添翼，进入每一位读书人的书房，并进而成为后世科举取士的“统编教材”。

这段话虽然似是而非，但有一点则明显告诉今人：《周易大传》里的“十翼”为孔子所编。但是，“十翼”真是孔子所编吗？先人欧阳修（宋）、崔述（清）已经陈述《易传》非孔子所有。治《易》后人如李镜池、高亨、冯友兰等辈若干年前，就坚信《易传》非孔子所有。高亨说，欧阳修崔述所论“皆可信从”，而且不必“详论”（高亨《周易古经今注》中华书局1984年）。详论的是李镜池的《易传探源》（李镜池《周易探源》中华书局1997年）。这篇写于1930年（同载燕京大学《史学年报》第二期和《古史辩》第三册上编）补记于1962年的两万余字的长文，详尽周全地论述了《易传》非孔子所由。

李说，不能以《论语》里仅有的一句“加我十年，五十以学易”就断言《易传》为孔子所作。之后，李用胡适的“剥皮主义”（见《胡适自选集/古史讨论的读后感》）的方法，以大量的内证和《易传》可能产生的年代，斩钉截铁地说《易传》非孔子所做。不仅如此，李还认为《易传》为孔子所有的肇事者刘歆班固之流“未必见到过”《十翼》的真迹（因为在李先生看来，《易传》非一人所有、非一年代所创是有定论的）。《易传》是否为孔子所有，其实在二十世纪初期的国学大争辩大讨论中，已经有了定论。这个定论就是冯友兰、李镜池等辈完成的。但我们却在周山先生的《〈周易〉的前生今世》里读到了这么一段语焉不详却语焉甚详的文字，认为《易传》为孔子所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镜池说得好：我们是孔庙里的香客，给孔子送点礼是人之常情，但是“古今来假冒伪圣人之名贪财夺产者太多了”；因为他们“迷信的尊孔的好古的背景”所致。因此，在李先生看来，不要把“捡来的烂铜废铁带在身上，硬说是他老人家所佩的宝剑”。在时下的昌明儒教和昌明国学的文化景观中，这种认铜为金的人和事（包括认为“‘民主’来自孔孟”等说），或者这种假儒家贬损新文化及否定新文化的人和事，不是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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