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和马都很奋进，为何牛马成了打工人的辛酸隐喻？

不知从何时起，打工人开始自嘲牛马，还产生了一系列发疯文学。

比如，“工位上，牛不吟马不叫，小小牛马收到收到”“人有悲欢离合，牛马点缀生活”“闹钟一响，牛马上场！”“牛马公司牛马多，牛牛马马坐一桌”等等，幽默中透着心酸。

有人反驳，说怎么能自称牛马呢？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有这待遇么？牛在古代是重要的农耕和运输工具，受到朝廷保护的，你有这资格么？

还有马，马在古代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和战争利器。汉武帝晚年想要汗血宝马，出兵十万攻打大宛。而大宛为了留住汗血宝马，硬扛了好多年，后来实在撑不住了才同意送过来几匹。

这稀有程度，你有资格么？

不用说，打工人又破防了，原来自己牛马不如。

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因为牛是牛，马是马，牛马是牛马。古代的牛或者马单独看起来都是很有地位的动物，惹不起。但是牛马连在一起出现，就不能单独看做牛或者马了。牛马是一个新物种，不一样。

这一点在成语中特别明显。单独带有牛或者马的成语，马到成功，一马当先，金戈铁马，或者庖丁解牛，汗牛充栋，牛角挂书，都是好词。但是牛马二个字出现在同一成语里，就很悲催。

先来说第一个，伏牛乘马。

这个成语特别有历史，能追溯到遥远的伏羲时代。当年全民狩猎，饥一顿饱一顿的。伏牛乘马，就是说伏羲驯服了野牛和马匹，从此牛成了圈养的牲畜，马也开始为人类服务，逐渐成了重要的交通工具。

这是很有标志性的一个成语，代表着古代畜牧饲养业已经开始起步了。但是，这件事对牛马有什么好处呢？牛马的口粮得到了保障，但也失去了自由，其实和打工人有点类似。

都说自己是打工人，但打工人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大唐韩愈绝对是高级打工人，咱们之前说过，他一个人创造了331个成语，苏轼韩信项羽加起来都没有他多。在他的331个成语中，也有多个与牛马有关。

韩愈在《进学解》中说“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牛溲是牛尿，或者车前草。马勃是一种菌类，或者马粪包，都不是啥好东西。

但是，牛溲可以利小便，马勃能治疮。牛溲马勃，败鼓之皮，这些很寻常甚至可以说脏乱差的东西，放到懂行识货的人眼中，都有大用处。

马牛襟裾，这也是韩愈创造的成语，意思是牛马穿着人的衣服，不懂礼节，或者暗指衣冠禽兽。

网上很多猪和狗都穿衣服，但是牛和马什么时候穿过人的衣服呢？它们那么大的体格也穿不进去。

形容衣冠禽兽可以说人模狗样，沐猴而冠，这些词有点逻辑。马牛襟裾，一点逻辑没有，就把勤劳的牛和俊逸的马都骂了。

牛马相生也是这样，它出自《荀子·天论》：“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祅。”意思是如果统治者滥用民力，比如农忙时强征劳役，不遵守自然规律，就会导致牲畜杂交，社会秩序崩溃，以至于六畜作祅，天道示警。

孟子说过很多顺应农时、重视生产的话，类似的还有“不夺农时，谷不可胜食”。但是，孟子劝君王要重视农时，为啥要带上牛马呢？

牛马相生就是牛马杂交，别说孟子那个年代，就是现在牛马杂交也不行。马和驴杂交出骡子，马和牛啥也杂交不出来。所以在这个成语中，马和牛都被污名化了。

下一个词，牛马风尘。风尘不是风月场所，是风尘仆仆，出处是孔尚任的《桃花扇》：牛马风尘，暂屈何忧，刀笔吏丞相根由；人笑骂，我不羞。

《桃花扇》写的虽然是李香君和侯方域的爱情故事，但时代背景是南明，所以里面有很多南明小朝廷皇帝臣子各怀心思，互相倾轧的故事。

牛马风尘这句话在《桃花扇·迎驾》中是阮大铖说的。当时阮大铖马士英要迎立福王为帝，史可法和侯方域不同意。阮大铖等人也知道福王问题一大堆，但为了自身利益，坚决支持，这才有了《迎驾》这场戏。

阮大铖说“牛马风尘，暂屈何忧，刀笔吏丞相根由；人笑骂，我不羞”，意思是我虽然像牛马一样奔波，风尘仆仆，暂时不得志，但也不必忧愁。别看我最初只是个刀笔吏，但有当丞相的潜质。你笑我碌碌无为，我还笑你不懂追求。

阮大铖投靠魏忠贤，攻击东林党，在南明小朝廷中不择手段打击异己，后来又投降清朝，历史评价很低。但抛开他这个人，咱们单说牛马风尘四个字，是不是特别扎心。

打工人，996，715，007，每天步履匆匆，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铁挤到崩溃，结果月薪三千。停下来想一想，和一直在赶路的牛马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还比不上牛马，因为还有个词，牛马不若。

明代文学家袁宏道在《袁郎中全集·与沈凤翔书》中写到：“人生做吏甚苦，而做令尤苦，若做吴令则苦万万倍，直牛马不若矣。”

人生在世，做一个小官吏已经很辛苦了，做县令更辛苦。如果很不幸，当上了吴地的县令，那真是地狱模式，牛马不如。

工作不顺利，发牢骚，古今还真是一脉相传。

先是调侃自己是牛马，对比后发现牛马不如，然后就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完全不顾他人眼光，彻底放飞自我。无论别人怎么想，老子开始我行我素了。

这就是下一个成语，呼马呼牛。出处是明代冯惟敏《耍孩儿·十自由》：“论理法难听受，总不如装聋塞耳，一任他呼马呼牛。”

你说的玩意我不爱听，那就装聋作哑。你说我是牛也好，说我是马也罢，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这样了，一点不在乎。

虽然这是小孩的做法，但打工人心情不好，也会这么干。如果这么干了还不开心，那就直接放马归田。

《尚书·武成》中写道：“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武王伐纣周朝建立后，为了表示自己不再动用武力，周武王停止军备竞赛，转为兴修文教。把战马放到华山的南面，在开满桃园的旷野上放牛。这是向天下表示战争已经结束，天下太平了。

所以，放牛归马原义指国家大事，与普通打工人没啥关系。但是，谁让现在人均社畜，还自比牛马。放牛归马，牛马都去了华山去了桃林，社畜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自然也向往草原。

所以，清明小长假、五一十一黄金周，一大批人逃离工位，逃离城市的钢筋水泥，到山清水秀花红柳绿的地方去休假，去治愈。实在没时间，公园20分钟吸氧法说啥也得安排上，咱要亲近大自然。

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感觉牛马这俩字，尤其是它们同时出现在一个成语中时，特别悲催，与咱们当代打工人自嘲牛马的心情特别像。这个巧合是不是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