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民:我在情报站工作的回忆
发布时间:2025-03-18 23:49 浏览量:5
引子
#本文摘自《漆园古今》蒙城文史资料第五辑(1987年9月),作者丁子民,原标题《我在情报站工作的回忆》
正文
我参加的是地方游击队,群众称为“土八路”,没打过大仗,只是做侦察工作,但艰苦复杂的武装斗争生活也给我留下了许多深刻的记忆。
西阳集位于涡蒙之间,涡河南岸,住着国民党涡阳县一个常备中队和一个乡公所,计一百五十多人。为了掌握敌人动向,我们在集西头公路边开个饭店作为情报站。我哥哥丁在邦夫妇和柴云先同志三人在那里营业,柴云先有时还推人力车,经常到涡阳、蒙城、蚌埠等地了解敌情。有一次县独立团陈玉政委给我站一个任务:摸清西阳敌情。我立即布置丁、柴二同志把敌人的兵力、装备、地形、地物等情况了解清楚。我和陈玉同志研究决定,于一九四六年农历八月十五日夜间偷渡夜袭西阳集。我站配合独立团五连行动,由我和陈政委带一部分队伍埋伏在涡河北岸。连长林茂友同志率领两个排走集东田桥北丁沟口凫过涡河,冲进敌人据点。敌人过节,大吃大喝后正在熟睡,我们的手榴弹已投到他们的屁股上了。集西头河头上有个碉堡,住一个班敌人,连衣服也没来及穿,就逃跑了。这次战斗,我们用吹海螺过河后点三把水为记,还使用了单村集大地主陈保州看家用的“土台炮”在河北配合,过河部队迷惑打击敌人。柴云先同志在带领部队过河时头上还顶着一筐手榴弹,一手扶筐,一手凫水,表现非常勇敢,受到团首长的表扬。只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解决了战斗,俘敌百余人,缴获长短枪九十四支,机枪一挺,战马一匹,自行车两辆(俘虏在田桥教育后全部释放了)。
1946年7月间,我们雪涡县独立团四连和一个单村区队,约一百七十多人,驻守在涡阳东单村集圩子里,开始有国民党涡阳常备大队长刘建元率一个大队约五百余人攻打我们(当时我站全体同志十余人都在圩里)。战斗打了半天,他们没有打开我们的圩子,当天下午即撤回高炉集。又过几天,敌人的正规军,于学忠的部队从湖北省领武器回山东,路过此地,涡阳国民党县长丁相灵就请这个部队帮忙攻打我军,并说圩子里兵力不多,武器又不好,还没有重武器,“国军一到即可攻开”。又说,如果国军有伤亡,愿以县常备队补充。他们商讨好以后,即开始对我单村集发起围攻,由于我们工事构筑得好,圩子门坚固,战士们打得勇敢,并使用了杀伤力很强的“土台炮”、“九接雷”,打了一天一夜,敌人没有取胜。敌人不甘心,准备第二天拂晓前发起猛攻,拿下单村集,全部消灭我军。我军在连长戚光彩、区长骆友良同志率领下,沉着应战,具体分析敌我双方情况后,决定当夜突围。首先派连部司号员(十四岁)小王同志带小号一把出圩把北面和西面敌情侦察清楚。英勇机智的小王,仅用几十分钟的时间跑遍了圩子北边和西面,没有发现敌人。我军立即把部队重新组合,武器作了统一调整,成立一个突击班,一个掩护班,重点地方配备了机枪,子弹也集中使用,在围子北面大沟上架了小木桥。用一个小时左右时间部队全部安全撤出圩子,到天亮,我军已走十多里路住到太清宫集北边大孔家。而敌人却放了一夜空枪、空炮。东边天发亮时即发起总攻,轻重机枪大炮一齐打,可是不见圩子里还枪,这时天已大亮,圩子里只剩下一个群众,因他女人生孩子没有走,用棍挑块白布,表示投降,敌人这时才停止炮击,又从外面抓来很多群众,把圩子门扒开,他们先不敢进。叫群众先进,进去不见我军,敌人就用麻袋把这个人装进去投到大沟里淹死了。
涡河南的敌人对我们涡北解放区的粮食和药品等物实行禁运,企图封锁我们,困死我们,饿死我们。那时我们没有制药厂,一切药品、药械除靠战场上缴获敌人的外,就是靠从敌战区买来。在1946年三、四月间,我们独立团在和敌人作战中,有三、四十位同志负了伤,还有些同志得了病,而当时的团卫生所药品极为缺乏,连纱布、药棉、红药水、急救包都没有,有的伤病员伤势越来越恶化,有的甚至光荣牺牲了。这时,我向陈玉政委讲,西阳集我有个表兄开西医诊所,叫我老大丁汉臣去或许能买些药来。陈听了连连点头说:“那太好了,就请老大辛苦一趟吧!”于是叫参谋拿一部分钱,老大就去了。来回三天,果然买了各类药品和药械带了回来。这时我们部队住在前后刘圩子,晚上陈政委对通讯员李云光说:“今晚上你向老乡买只小鸡,请老大的客吧!”由于买来了这些药品,同志们的伤和病得到了及时治疗,很快痊愈,并回队参加战斗了。
1945年前后,我们在涡北打游击,地方政府和地方部队根本没有兵工厂,武器差,子弹也很少。我们用的都是些套筒子、汉阳造、马拐子等,有的枪打断了扒子钩,有的打卡了壳,没有探条,就用柳条子透。那时我们为了欺骗和麻痹敌人,就用秫秸棍和麻秸杆子截成子弹那么长,用布包好装在子弹袋里,冒充子弹。有一次,我们部队到了涡阳东三十里顺河集,正在休息,我有一家亲戚,他五岁的小男孩生疮需用子弹药治疗,他向我要子弹我没有给他,他就先抢我的枪,想从枪里取出子弹,他没有把枪抢去,又上去抢我的子弹袋。他说,你背这么多给我几粒有啥,我说再多上级登记有数,少了要受处分。实际上我背的不到十颗子弹,枪里只压三粒,其余都是假的,我怕他撕开了子弹袋暴露秘密,就跑了。那时我们的子弹来源有三个方面:1、战斗中缴获敌人的;2、打土豪劣绅得来的; 3、买敌人的。有一个时期,我托本村丁在备到高炉集敌人据点去买几回子弹,开始很顺利,后来他说买不到了,我就问什么原因,他说:“这些天敌人没有出来到解放区抢粮,咱们的队伍也没有去袭击过据点,一枪不响,哪来的子弹卖呢?”原来的奥妙就在这里,敌人只要跟我军打了仗,可以多报子弹消耗,才能卖给我们。为了解决敌人供应子弹问题,从此,我们不断配合县独立团、区队、乡联防队到高炉据点去袭击敌人。有一次,我们配合县独立团一个连去袭击敌人,还派了二百多付担架,搞虚张声势,分几路吹攻击号,还用铁筒放鞭炮,扰乱引诱敌人来打枪,就那一回,我们买到子弹一千多发。
1947年七月,我在八分区雪涡县任情报站长期间,负责掌握涡阳、义门、亳县等沿涡河两岸敌情。有一天,我们住在毫县东四一五里陈集子,派情报员司兆云同志去涡阳义门集据点北边二里路桥底下去取据点里送来的情报,他走到离桥还有一里多路的地方,正好和义门集出来抢粮的敌人迎个对面,他机智灵活地把信吃到肚子里去了。当时敌人怀疑他是我们的侦察员就把他抓去,五花大绑送到义门集据点,那时候老司同志以卖席为掩护,身上不仅背一捆芦席。还带着全部打席的工具。敌人为了治服老司,想从他口中得到我们的一切情况,使用了各种残酷的刑法:“坐老虎凳”、“老虎带金铃”、“上压杆”、“小鬼抽筋”等等,打死过去又用水泼过来再打,反复多次,逼他招认是共产党的侦察员,但是他在敌人的严刑拷打和威逼下,没有供出一个情报员,也根本没有承认“共产党”三个字。他被敌人关押了一个多月,我们就托陈集的陈之田、陈永义等人,利用地方关系,托义门集乡长的内弟担保,把老司保了出来。老司出来后,我陪他到雪涡县政府见到胡克明县长,胡对老司招待非常热情,问寒问暖,中午还请了老司的客,胡当面对我说,老司今年五十多岁了,参加革命工作才几个月,他虽然不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是这次被捕在狱中英勇不屈,顽强地和敌人斗争,已具备一个共产党员的条件了。不久支部就吸收他到党内来了。
1946年八、九月份,我跟部队撤出八分区,到河南省豫东太康一带。敌人抄了我的家,爱人刘素云带领我三岁的孩子就到顺河集东刘园庄娘家去住,有十来天,敌人抢粮到了刘园庄,没有抓到我们的村长徐平同志,却把村长的十二岁小男孩小燕子抓住,用绳子五花大绑拉着他走全村找他父亲,一边走,敌人一边打,嘴都打破了,敌人拉着追问他谁是军属,当时该村正唱小戏,他父亲正在戏场上,走到他父亲面前,他都没说出是他父亲,敌人拉他走到我爱人面前时,他也没有说出我家属。敌人看在小燕身上问不出什么名堂了,临走时又把小燕毒打得鼻口出血,他母亲去护孩子,万恶的敌人,却把她投到大沟里,敌人走后,邻居刘小善才从沟里把她搭救上来。
涡阳东南沿涡河北岸高炉集住蒋匪军“土顽”一个中队,约八十多人,中队长邵先之为人凶狠,经常率部队到周围村庄抢粮、拉夫为他们修炮楼,群众提起他都恨之入骨,天天盼望我军能拔掉这个钉子。 1945年冬季,我军主力部队两个连,配合县、区武装,攻打这个据点,在攻打前,我派情派员柴云先同志配合部队两个连干,化装成民夫,混进敌人据点内参加修筑工事,了解敌人兵力布置、地形地物、武器装备等等,经过两天调查和侦察,基本上摸清敌人的情况,我们于夜间包围了敌人,采取挖墙打洞的办法,逐步接近敌人,突击班首先冲进去活捉了敌人的两个岗哨,扒掉敌人的衣服,换给我们的两个同志穿上,去守卫大门。当我们进攻到敌人炮楼跟前还有几十米远,敌人才发觉被包围了。我们首先向敌人喊话,宣传我党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宽大政策,敌人开始还是顽固抵抗,盼望河南岸派兵援救。后来我采取武装进攻打击敌人和政治宣传瓦解敌人相结合的办法,把地雷埋在敌人的炮楼下,先拉响一枚。同时又用迫击炮摧毁敌人的一部分工事,把炮楼打掉一角,这时炮楼里的敌人乱作一团,就放下武器投降了。这次战斗活捉了敌人中队长邵先之以下八十多人,缴获长短枪七十余支,机枪两挺,掷弹筒一个,所俘之敌包括邵先之在内,经过教育全部释放。
武新庄,位于今利辛县城东十余里,阜蒙公路北边,路南对过即是刘铺子庄。1948年春,我在六分区司令部警卫二连任指导员,经常配合涡阳县刘集区队活动,据侦察员报告:在阜蒙公路上董集以西,有一小股土匪在那里冒充我军抢劫群众财物。还说敌人的军车不断从那个地方通过等等情况,我和祝兆民区长根据情况研究分析后,决定在武新庄附近打敌人的伏击。有一天夜间,我们从孙集一带出发,夜行军六十里,当夜十一点多钟即到达武新庄。我们连和区队作了明确分工,为了防备万一,还规定了联络暗号和联络地点、行动口令等。部队埋伏在公路两侧的村庄和田野里,并构筑了一般工事,战士们在那寒冷的夜晚埋伏了三、四个小时,不见敌人的影子,个个都很着急,天快拂晓时,忽然听到东边董集的方向有隐隐约约的马达声,敌人的三辆军车越来越近了,战士们个个磨拳擦掌,等待出击。我和老祝看到敌人已进入我军的伏击圈,即下令出击,战士们个个都象小老虎,英勇杀敌,机枪、步枪一齐射击,就听轰隆一声,敌人的第二军车的轮胎打爆炸了,头翻在公路北的水沟里。前后两辆军车上的敌人一面向我们还击,一面拼命地往西逃窜。后来获悉,这两辆车的敌人,有两个班押车,到西边马店集停车抬下去十多具尸体。被我们打翻的那辆大卡车,我们动员群众,用大牛把车从水里拉出来,车上共十四个敌人,有十人淹死,两人被车砸伤,经我们抢救脱险。这次战斗共缴获长枪十二支,短枪两支,子弹一千多发和一部分军用物资,如毛巾、茶缸、肥皂、水壶、皮带等等。下午马店子的敌人赶到武新庄,我们已安全转移到椿店子以北去了。
1947年夏季,我在雪涡县情报站工作,因环境紧张,我站随县政府活动,流动性太大,不好取得联系。为了适应当时情况,经胡克明县长批准,介绍我们站到观堂集陈集子村一个老乡家隐蔽,我改名陈茂兰,以农民身份为掩护,其他几个同志以作生意和打席为掩护。该村有个老长辈叫陈之田,外人称他小老头,他对我们说:只要有他在,就有我们在。周围敌人出来扫荡时,他走到那里,就领我们到那里,并说万一敌人出来扫荡把你们抓走,只要你们不承认是共产党,我要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摔锅卖铁,家产花光,也得把你们保出来。他说到做到,司兆云同志被捕保出,他就出了很大的力。有一次,我们正在给陈老大割麦,敌人出来扫荡把我们抓住,叫我给他们挑子弹、带路,陈老大爷跪向敌人苦苦哀求说:俺小孩年轻没出过门,不知道路,腿上还长着疮(当时我腿上是长个小疮,贴着膏药),你们上大寺集和河土集我都知道路,我也能给你们挑子弹,在他的苦苦哀求下下,敌人才放了我,叫他去,还打了他几枪托子,又骂他几句。他送敌人到丁固寺集,过涡河时,趁黑偷跑了回来。
陈集村老实农民陈邋遢,是个贫农,那时五十多岁,夫妻两人没有儿女,经过我说服教育,他做了我站的秘密情报员(不脱产),经常到敌占区侦察和送信。有一次我派他到涡阳北关去找个情报关系了解敌情,并把我写的信缝在他的鞋叶巴上,他走到涡阳县西北王家河沿上,在丁家集北边遇到涡阳敌人出来抢粮,敌人怀疑他是我们的侦察员,就把他抓去吊在树上,严刑拷打,反复多次,他英勇顽强,没有供出任何口供,最后敌人看在他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就把他活埋在丁集北边河头上了。1949年,亳县解放不久,我即去他家,将他老伴送到县烈属敬老院安度晚年。
1946年八、九月间,我们县独立团行军走了一夜,到亳县东刘集一带住下,天刚亮,参谋长派我和老周同志化装到观堂集去侦察敌情。我们二人接受任务后,装成贩烟叶和大蒜的小商贩。上午八、九点行至观堂集西北约三里路,遇见一位老大爷,他是集北头粮行的掌帐先生,他见我们开·口就称“同志”,我们二人很惊奇地异口同声问他:“你认得我们吗?”他回答说:“不认识。”我们说:“你怎么能称同志呢?”他用手指着我们的鞋子说:“你们不是生意人,是解放军,俺这里老百姓没有穿鞋带带子的。”接着他又诚恳地告诉我们:观堂集近几天不断有敌人来宣传,说解放军被打败走远了,还经常来派款要粮抓伕,你们千万要小心。他又说:“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先到集上看看,如果有情况就回来告诉你们,没有情况,我站在粮行门口向西北看看,就不回来了。”果然他到集上南北东西头都看了,没有情况,他没有回来。我们二人进了集,到集上约有一个小时,我们正在饭店吃饭,忽然看见街上人从南向北跑,后面紧跟着几个拿枪的敌人。敌人进了饭店,赶吃饭的人到南边十字街口开会。我和老周只好跟着群众去开会,开有一个小时才散会,我们即返回部队。事后,我们二人回想起来,这次麻痹大意,教训是很深刻的,如果不是这位老大爷指点我们,要出大问题。
人民群众为什么这样热爱和支持我们呢?就是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是为广大劳苦群众翻身求解放的,我们坚持执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彭师长还规定五不走:1、水缸不打满不走;2、地不扫光不走;3、门板不上好不走;4、借东西不送还不走;5、损坏东西不赔偿不向老乡道歉不走。在部队行军前有民运委员到老百姓家调查访问,如有的同志违反纪律都要及时批评或处理。所以,我们的军队来,群众欢迎,走,群众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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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园古今》蒙城文史资料第五辑(198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