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威炘《 弄翰余沈》之三

发布时间:2025-03-13 06:54  浏览量:18

大家好!今天我们分享刘威炘的《 弄翰余沈》的第三部分。

下面我们来看原文:

倦翁以《水牛山文殊经》为西晋人书,而不知后有北齐款,此以体势悬度而谬者也。康氏谓吴《葛祚碑额》为真书第一古石,《葛祚碑》实不似三国时书,或以为杨行密时者近确。康氏又失之于不度体势矣。

【今译17】

包世臣(倦翁)认为《水牛山文殊经》是西晋人所书,却不知道后面有北齐的落款,这是仅凭字体形态主观推测而导致的错误。康有为称吴地的《葛祚碑额》是楷书的第一块古老石刻,实际上《葛祚碑》的书法风格并不像三国时期的,有人认为它是杨行密时期的作品,这种说法更为接近事实。康有为在这方面又犯了不考量字体风格形态的错误。

【原文18】

凡文字一代自有一代之风气,举全风气而论高下,则此代有不如彼代者。而一风气中,亦自有高下。高风气中之下者,或不如下风气中之高者。此风气与彼风气之高下,未易确定。若各风气中之高者,则可以普遍之价值定之,此论艺术者之所同也。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固无由比较高下。

【今译18】

大凡文字,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风气。若从整体风气来评判高低,那么这个时代可能会有不如那个时代的地方。而且在一种风气之中,也存在着水平的高低差异。处于高水准风气中的低水平作品,或许还比不上低水准风气中的高水平作品。这种风气与那种风气究竟谁高谁低,是很难确定的。然而,若是各个风气中的高水平作品,那就可以用普遍的价值标准来评判,这是谈论艺术的人都认同的观点。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实在是无从比较它们的高低。

【原文19】

即同一诗也,必谓六朝诗胜唐、唐诗胜宋,亦已非通确之论。即使通确,六朝亦自有恶诗,举六朝恶诗以加诸唐佳作之上,岂为通耶?论诗文者多蔽于是,论书亦然。康氏之尊六朝,即有此蔽。此由染于考据之习。不知艺术论美丑,不论古近。考证家以古为贵,宜也;论书则不宜矣。

【今译19】

即便对于同一种文学体裁——诗歌来说,硬要说六朝诗歌胜过唐诗、唐诗又胜过宋诗,这也不是通达准确的论断。就算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六朝也必然存在一些质量不佳的诗歌,要是拿六朝的劣诗与唐代的佳作相提并论,这能算是通达的看法吗?谈论诗文的人大多在这个问题上存在误区,谈论书法也是如此。康有为尊崇六朝书法,就犯了这样的错误。这是因为他沾染了考据学的习惯。要知道,谈论艺术应该关注美丑,而不是看重年代的古今。对于考证学家来说,以古老为贵,这是合理的;但对于谈论书法而言,就不合适了 。

【原文20】

千万人之所同,不足为盛,节一时风气之常,何足夸诩?而论者以古物流傅之少,偶见一二,心眼惊诧,遂不觉过推盛赞。如论汉碑,则动云「朴茂雄深,夫古人风气本朴,分隶之体本密,剥落斑烂自足使人有深厚之感,此岂足为精工之证?又如魏、晋间,兼分隶之书,流傅甚少,论者极致推崇。

【今译20】

千万人都相同的东西,不足以称之为兴盛;迎合一时风气的常见事物,又哪里值得夸耀呢?然而,那些论及书法的人因为古代流传下来的作品稀少,偶然见到一两件,就心生惊诧,于是不自觉地过度推崇、盛赞。比如在谈论汉碑时,动不动就说“朴茂雄深”。古代的风气本来就质朴,隶书的字体结构本来就紧密,再加上碑石历经岁月剥落斑驳,自然足以让人产生深厚的感觉,但这难道就能作为书法精工的证明吗?又如魏晋时期,兼具隶书特点的书法作品流传下来的很少,论者便对其极为推崇。

【原文21】

实则如《枳阳》之莹净,《龙颜》之奇变,自是佳书。《谷朗》已觉庸拙,《宝子》更不成体。若谓为奇古,则当时由分变楷,本多如是,小儿偶作,亦可能之。此正章实斋先生所谓汉廷卒史亦能通六书、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霸者也。

【今译21】

实际上,像《枳阳府君碑》的莹润洁净,《爨龙颜碑》的奇特多变,自然是优秀的书法作品。但《谷朗碑》就已经让人感觉平庸笨拙,《爨宝子碑》更是不成体统。如果说它们奇特古朴,那是因为当时从隶书向楷书转变,很多作品本来就是这样,小孩子偶尔书写,也可能呈现出类似的风格。这正如章学诚(章实斋)先生所说,汉代宫廷里的小吏也能通晓六书,在孔子门下,连五尺高的童子都羞于谈论春秋五霸一样(意即这些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原文22】

乃论书者有诧古之迷。如康氏谓上南北朝碑莫不有汉分意,固由余风未沫,亦托体宜高,否则易失薄弱。夫书之厚薄,岂在分不分?何故用分笔便强而厚?惜康氏之未明以告我也。

【今译22】

然而,论及书法的人却有着盲目惊诧于古代的迷误。比如康有为说上至南北朝的碑帖,无一不带有汉隶的意味,固然是因为汉隶的余风尚未消散,也是为了让自己所推崇的对象格调显得更高,否则就容易显得薄弱。但书法的厚重与单薄,难道在于是否带有隶书的笔法吗?为什么使用隶书的笔法就会显得强劲厚重呢?可惜康有为没有明白地向我们解释清楚啊。

【原文23】

凡一艺术皆有盛衰,一体既盛,其势渐方板而不复能变化生新,遂别开一体,故每一体当分别观之。王观堂以此论诗文,实则不独诗文为然也。分书盛于汉,至汉末而衰,真书起而代之,真书至唐末而衰,行书复起而代之。正如骈文衰于初唐,而散文代兴;诗衰于宋,而词代兴,词衰于宋末,而曲代兴也。

【今译23】

凡是一种艺术形式都会有兴衰。一种字体兴盛之后,它的风格会逐渐变得方正刻板,不再能够变化出新的样式,于是就会另外产生一种字体,所以每一种字体都应该分开来观察。王国维(王观堂)用这个观点来论述诗文,实际上不只是诗文是这样。隶书在汉代兴盛,到汉末就衰落了,楷书兴起并取而代之。楷书到唐末开始衰落,行书又兴起并取而代之。这就如同骈文在初唐衰落,散文就代替它兴起;诗在宋代衰落,词就代替它兴起;词在宋末衰落,曲就代替它兴起一样。

【原文24】

康氏不明是义,以分、真合言之,于汉末及魏之分书称颂无贬词,不知汉末分书波磔渐露,而结构渐板,已交衰运,正如四杰骈文,晚宋草窗、西麓之词,价已不高矣。

【今译24】

康有为不明白这个道理,把隶书和楷书合在一起谈论。对于汉末和魏晋时期的隶书,他只有称赞,没有贬抑之词。他不知道汉末的隶书,捺笔(波磔)渐渐明显,而且结构逐渐变得刻板,已经走向衰落了,就好像初唐四杰之后的骈文、南宋末年周密(草窗)、陈允平(西麓)的词一样,价值已经不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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