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社交平台上，你可能时常刷到各种登山攻略，登山群里更是热闹分享。许多地方有新春登高的习俗，刚过去的春节假期，不少人的计划清单里就有“登山”这一项。

我们为什么登山？登山的魅力何在？

一

中国多名山大川，礼敬山水是中华文化“天人合一”的一个重要体现。周文王祭祀“五岳”，秦始皇封禅泰山，民间则有登高祈福的习俗。在“南船北马”的古代，登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将登太行雪满山”，然而，诗意的中国人却在千岩万壑间发现“乐在其中”。

“山水有清音”，登山传习已久。当谢灵运与永嘉山水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中国有了“山水诗派”。他的足迹遍布江南，写下《游名山志》，开启描绘秀丽山川的先河。随后，历代文人如李白、杜甫、孟浩然、欧阳修等，纵情三山五岳间，留下众多佳作；到了明代，徐霞客“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以60多万字的巨著记录了34年游历的大美山川。在其笔下，奇松、怪石、云海……山岳胜景如云如画，成为后人登山打卡的“活地图”。

“登山则情满于山”，中国人最懂与山共情。山激发人的诗兴，而人又赋予山以灵性。登高远眺，“千山高复低”。得意时，“人意山光，俱有喜态”；倦怠时，“望峰息心”“窥谷忘反”。杜甫望岳抒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王维山居轻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陶弘景风轻云淡“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写出“人在山中便为仙”的闲适通达；秦少游作词“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表达游山玩水的畅快；林则徐慨然“我与山灵相对笑，满头晴雪共难消”，满腔壮志铺写于山峦之间；而李涉一句“忽闻春尽强登山……又得浮生半日闲”，道出古今多少人的心声。李成、范宽、马远、黄公望等“丹青国手”，竞相在山水画赛道上争奇斗妍，一起让中国的“山水文化”蔚为大观。

“仁者乐山”，中国人赋予登山以更深哲思。山的品性备受推崇，沉静而又高远，适合静思达观、开阔胸怀。所以，陶渊明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李白写出“登高望四海，天地何漫漫”。苏东坡诗作“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暗藏哲理，“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更是发人深省。王安石游褒禅山，顿悟“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辛弃疾遥见“千里河山寸许长”，感慨“至今草木忆英雄”。可见山之于人，不仅是生理心理的享受，更有明心见性之用。

二

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登山为何同样有独特的吸引力呢？笔者试着作一归纳。

登山，是亲近自然的身心疗愈。“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快节奏的当下，很多人对这句诗更加有感。作为一项有氧运动，登山以其独特的户外体验，越来越流行。“自然的入口就是生活的出口”。暂时逃离城市喧嚣，感悟“花阴连树影，鸟语带幽香”的盎然生趣；漫步高低错落、险峻雄奇的山中，不仅能尽享“静处乾坤大”，更能收获“时有幽花一树明”的小惊喜。

“石乱还疑前路断，兴高尚觉此身轻。”登高一呼，何其畅快！这一程，专注于脚下山路与眼前风景，挥洒的不仅是汗水，还有生活中的尘埃，对“压力山大”的现代人来说，不失为一场“放空”疗愈。

登山，更是对话古今的诗意探寻。古圣先贤在大江南北留下了许多“山水诗路”，让壮丽的河山更为灵动隽秀。“名山”之所以有名，不仅因风景好，还因古人“题诗在上头”。同一座山，同一片风景，千百年来，代有才人反复题咏，使得山川草木生辉。我们行走其间，如与古人同行，与古人对话。

比如，踏足仙气袅袅的天姥山巅，恍若与诗仙李白并肩共赏“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的壮丽；遥望黄帝飞升的仙都鼎湖峰孤峰兀立，耳畔似闻唐诗悠悠“黄帝旌旗去不回，空馀片石碧崔嵬。有时风卷鼎湖浪，散作晴天雨点来”；及至华山，亲见高峻陡峭之姿，自会领悟“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的真谛。

登山，也是呼朋唤友的快意之旅。“会心处不必在远”，相较名山大川，近郊山丘也有可观可游之处。像杭州西湖周边的山林游步道，蜿蜒穿行在山水之间，串景成链，深受居民、游客喜爱。走入九溪十八涧，可慢慢感受“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丁丁东东泉，高高下下树”的美妙。

有时候，登什么山不重要，和什么人一起登山才重要。柳宗元被贬永州荒野之地，与朋友李深源、元克己一起发现无名小丘，写出名作《钴鉧潭西小丘记》。“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但爱心找不到比你好”，1983版《射雕英雄传》主题曲唱入人心。如今，各地公共服务设施日益完善，让登山“险途”变“云游”，各类登高活动、户外运动等，吸引人们畅快奔走于青山绿水间，尽享山水自然之乐。

三

欧阳修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我们登山，看的绝不仅仅是山，而是“此中真意”。

“一山放过一山拦”，人生如登山。登山，是身体的跋涉，亦是人生的修行。山之巍峨，让人审视人生海海，功名利禄不过是沧海一粟；山之永恒，又让人感叹“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山巅之开阔，更显努力来之不易，欣观万里霞光时，“忆昨来时处处难”，倍觉“风物长宜放眼量”。在那一刻，面临歧路的彷徨、仰攀岩壁的辛楚、穿越密林的苦闷，都化作云淡风轻。因而有人感叹，这短短的一生，我们终将失去，不妨大胆一点，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

越过山丘，见自我。高高低低的生活，起起伏伏的工作，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面对一座山，是勇敢地登上去，还是退避三舍绕过去，看上去殊途同归，但结果大不同。汪国真说，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以“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的勇气和“不困在徐行，不跌由足稳”的智慧，才能登顶人生之山，达到“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之境，如宗璞所说的，“山是老实的。山也喜欢老实的、一步一步走着的人”。

前路漫漫，需远行登高。清代姚鼐冒雪登泰山赏日出，得见“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的奇景。习近平总书记曾引用南岳衡山半山亭的一副对联勉励众人：“遵道而行，但到半途须努力；会心不远，要登绝顶莫辞劳。”“山登绝顶我为峰”，置身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踏上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极目顶峰，勇攀高峰，相信“梦虽遥，追则能达；愿虽艰，持则可圆”。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新的一年，不辞辛劳、不避艰险，待到光明顶时，我们定会发现：青山如有待，春山尽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