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水运萦于心

李朝俊

知道运河在课本，见到运河在通州。

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参加阅兵训练。车过通州，见前方有桥有水有河，桥气派，河不畅，泥肥水瘦，黄沙飞扬。人言此为运河，我半信半疑。

这是贯通中国南北交通大动脉的运河？咋看着像一湾死水潭，河堤泥土散乱，开荒的菜地杂乱长着蔬菜。车窗外的运河一闪而过，没看到运河的气势，没看到运河的美景。初见运河，让人惆怅莫名。

运河的初见实景，课本上运河风景，从此在我脑海彼此映照。这运河两重之景，或者我的运河情结，直到脱下军装方得开解。

本世纪初，我转业后到通州区调研，接待我们的胖姐金主任，说话慢言细语，办事却雷厉风行。几天下来大家情感交融，我们对金主任从称呼职务，到喊“金姐”，直到入乡随俗，与访谈对象一样叫她“胖姐”。胖姐的群众威信高，进村入户调研若寻亲访友，各种数据材料，冒着热气滴着露珠，调研报告顺畅形成。带队领导最后定稿，并嘱其他人可自由活动。

胖姐闻讯，当即派人调车直奔码头。她说到通州不游运河，那是走马观花，没接通老百姓的地气，没沾上大运河的福气。

知我者，胖姐也。我心中暗暗称妙，书上的运河，初见的运河，眼前的运河，历史的运河，这次定要看清楚问明白。

船从一个码头起航。说起初见运河的往事，胖姐说你见的尾河汊湾，不是大运河的主航道。说话间我见水面渐宽，岸上有绿柳，水中出翠苇，远方生碧荷，只是水体是暗黑色的，时不时出现白色漂浮物。船行一会儿就往回返，胖姐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说，将来国家发展了，运河早晚会河清水阔，那时你再来通州，说不定游船可通京津冀，或者直达扬州、杭州呢。一船人闻听，或鼓掌或大笑或不语，我则亦担心亦期待。

金姐真乃金口玉言。一转眼又是多年过去了，新时代的通州，作为北京城市副中心，千年工程一日千里。大运河疏通航道，修复码头，引来清泉活水，扩建、新建两岸公园……看完新闻播报的大美画面，妻心动变行动，趁周末早早驾车奔向通州。原定是游览绿心森林公园，妻见辽阔运河当即变道，直奔漕运码头上船观景。

眼前的通州，一湾运河水，船舫荡水湾，高楼临湾建，森林绿岸边。水上游运河，风柔水清，潮阔两岸，花香弥漫，鸥鹭飞翔。举目环望，一片大森林，一河碧水清，一处新天地，一船快乐人。

“中国大运河总长多少公里？”有游客问。

“您是旅游达人，问了个专业问题。”导游姑娘笑着说，随之娓娓道来：大运河全长近3200公里，开凿至今2500多年，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线路最长、延续时间最久的运河……

她解说，大运河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开凿始于隋朝。随着时间的推移，通州逐渐成为大运河的重要节点，发展成为繁荣的水上集散中心。现在的通州是北京城市副中心，与河北雄安一东一西，成为京津冀协同发展的车之双轮、鸟之两翼。

人在水上在船上，我心在风景上。想起在长江边见到的运河，白水阔似大海，天际苍穹如盖，村舍楼台俨然。这一联想让我惊觉：竟然多次到过大运河沿岸城市。

在杭州，在扬州，在洛阳，在开封，我遇见过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船行在历史的航运大动脉中，让人心潮翻涌，感慨万千。

在书本上，运河离我遥远；在生活中，运河咫尺在眼前。我上班多年的西城区枣林前街70号院，西门正对南运巷。历史上南运巷通护城河，连通惠河东接通州大运河。后来，随着机关单位陆续搬迁至副中心办公，通州区达济街6号院与我密切相连，从此天天看运河，行走运河两岸。

这么说来，运河与我有缘，我和运河情牵。河在淌，水在运，情在动，思绪扬。在我看来，运河上的一切都有生命。静卧河上的三孔或五孔石拱桥，随影落水波似鼓起了圆眼。这是灵动的自然之眼，这是深邃的历史之眼，看南来北往的船队，看各色各样的人物，看奔腾起落的历史潮汐……

在通州八里桥上，风在我耳际鸣响，历史的烟云升腾。这里曾为京津水上咽喉，位处交通要冲。英法联军攻破大沽炮台，占取天津卫后攻到通州府。退守八里桥的清军主帅，率数万手执大刀长矛冷兵器之兵御敌，虽然我有将士众多之优势，却无奈不敌外来强盗的长枪火炮。在敌军强大火器阵前，将士血流成河，直至壮烈殉国。落难弱国落后挨打，弹创石桥累累，运河为之呜咽。

今天望桥，我心痛难消！

“让我们荡起双桨……”阵阵清亮的歌声传来，我看见红领巾在船上飘扬，一群少年引吭高歌。今日中国和平阳光，今日中国强而不霸，今日中国面对强敌敢较量！

纵观历史，从部落到各个王朝，从大禹治水凿渠到帝王下旨开河，运河防洪灌溉交通运输，历史延续水荡悠悠。水运连国运，水运连史运，水运连文运，流动的运河也是流动的文化。从古人“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到今人“滚滚大运河，京杭一线通。古今伴日月，千载渡衰兴……”

走在生态环境优美的运河畔，走在繁花绿草香味里，走在森林水系亭榭湖桥，走在大鸨回归越冬的休闲地界，今天的人们心在自然、热爱自然、保护自然。林田河湖一体皆有“长”，林长、湖长、河长，姓名上牌，规章落地，责任扛在肩上。山清水秀运河扬波，这是时代潮流的方向，这是幸福生活的画卷，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风景展厅。

通州运河行，看了风景，了却心愿，望见远景。心满意足走出船舱之时，见一人颇似胖姐微笑走来，细看，原来是热心的志愿者。可爱的胖姐退休后，或许也会是位热心的志愿者吧。

运河水运，生态水韵，文化底蕴，国家命运。我想，历史的定律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