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花：从计划到市场 从学习到创新——中国管理模式75年变迁

在75年来令世界瞩目的中国发展历程中，中国管理模式起到了显著的推动作用，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高速发展，中国管理模式的创新和实践功不可没。中国管理模式75年演进与变迁的过程，也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见证了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内在动能。

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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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新中国迎来75周年华诞。75年来，中国经济规模连上台阶，跃居世界第二，按照不变价计算，2023年经济总量比1952年增长了223倍；众多行业和领域从落后挨打到参与全球竞争，制造业规模连续14年位居全球首位，新产业、新业态层出不穷；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迈入小康，民生福祉不断增进，绝对贫困问题得到历史性解决，2023年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3.92万元，扣除物价因素比1949年实际增长了76倍，社会保障体系从无到有，再到健全完善；综合国力从贫弱被动到历史性跃迁，2013年至2023年，中国经济对世界经济增长平均贡献率超过30%。

在75年来令世界瞩目的中国发展历程中，中国管理模式起到了显著的推动作用，尤其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的高速发展，中国管理模式的创新和实践功不可没。中国管理模式75年演进与变迁的过程，也从一个独特的视角见证了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内在动能。

管理模式是指在特定组织或企业中，管理层用于指导和协调组织资源（包括人力、财力、物力、信息和时间等）以实现组织目标的一系列管理理念、原则、方法和实践的总和。

正因为此，每个国家或地区的管理模式都会受到其独特的文化、历史、社会结构、政治体制、法律和规章制度、技术发展水平、经济环境和全球化程度的影响。由于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使得管理模式各不相同，并随时间推移和环境变化而不断发展和演变，这也是我们探讨中国管理模式的根因。

《企业家》杂志

弘扬企业家精神 传播管理智慧

陈春花

上海创智组织管理数字技术研究院院长

01

不同阶段的管理模式

在过去的75年间，中国经历了多个阶段的发展与变革。新中国成立初期与经济恢复期，中国面临战争遗留下来的经济困境，要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奠定国家发展的基础，为此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恢复经济，包括土地改革、工业化改造等；在经济体制上实行计划经济体制，农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据主导地位。

1978年中国开始改革开放，以经济体制改革和对外开放为抓手，从计划经济过渡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吸引了大量外国投资，展开国际贸易，成为经济全球化的参与者和推动者；从以农业为主的产业结构转向了以工业和服务业为主的结构；民营经济涌现，国有企业改革和重组；城镇化进程加速，建立和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社会文化生活丰富。

2012年至今，中国走上高质量发展之路。中国式现代化的道路探索与实践，推动技术创新，产业升级，绿色发展和区域协调；文化自信，传统文化复兴，文化产业繁荣以及文化软实力得以提升；民生改善，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教育与医疗体系的深化改革；“一带一路”倡议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

对应这几个不同发展和变革阶段，中国管理模式承担着相应的责任，并发挥着不同的作用，我们可以从中整理出其演进和变迁的脉络。

1、集中计划管控与激发员工主人翁精神的模式

学习和借鉴苏联模式，并逐步探索中国社会主义的企业管理模式。

这一管理模式是为了实现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恢复和国家基础建设目标而存在。计划管控模式，强调集中统一领导，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这一时期的企业管理模式以国家计划为导向，企业的生产、分配、价格等均由国家统一规划和调配。企业管理以行政指令为主，强调国家对企业的直接控制，几乎所有企业是国有企业, 企业的主要任务是完成国家下达的计划任务，较少考虑经济效益，企业之间的竞争和合作也受到严格限制。

在向苏联模式学习的同时，也诞生了中国特色的企业管理模式，鞍山钢铁与大庆油田是典型代表，走出了一条激活员工主人翁精神的新路。

“鞍钢宪法”强调的是“两参一改三结合”的制度，即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以及领导干部、技术人员与工人群众三结合模式；大庆油田的“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管理模式，尤其是铁人王进喜所代表的艰苦奋斗、恪尽职守、团队协作的精神，奠定了中国社会主义的企业管理模式。

2、市场机制下多种所有制并存的自主经营模式

学习和借鉴美国、日本等国家的先进管理模式，提升中国管理现代化水平。

这一管理模式的核心是引入市场机制，实施经营承包责任制，从计划经济下的计划管控模式转向市场经济下的经营管理模式，探索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企业管理与运行的方式。

为了推动市场经济的深化，中国加大政府机构改革与行政体制改革，包括机构精简和人员分流，提高行政效率，以及减少对微观经济干预，初步建立起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要求的行政体制。

在这一时期，中国对苏联模式进行反思与改造，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地方分权与地方工业的兴起，各种政府间责任状和目标责任制盛行，企业管理模式创新探索不断涌现。市场机制下的自主经营管理模式开始全面引进美国、日本等国家的管理理念、知识、资金、人才、管理方法、流程和工具。中国管理学在学科建设、学术研究、教育培训等方面都有很大发展，中国大学开始设立管理科学工程本科学位专业，随后展开工商管理硕士专业教育，大量培养管理人才。

这一中国管理模式的探索还具另外一个内涵，即多种所有制并存。国有企业开始实行经济责任制、承包经营责任制等改革措施，增强了企业的自主权和活力；同时，外资企业、私营企业的兴起，构建出有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结构。

邯郸钢铁的“模拟市场、成本否决为核心的集约经营”，海尔的“市场链”业务流程再造，“日事日毕，日清日高”的OEC管理法，四川希望集团的集团化管理模式等，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在全面学习和引进美国、日本和西方管理模式的过程中，不断提升管理效率，激活企业活力，并获得了市场竞争力和良好的经营结果，推动中国经济快速发展。

3、双结合的中国管理模式初成

与国际接轨进入国际市场，与中国文化结合在本土市场领先。

中国加入WTO后，企业更加积极地参与国际竞争和合作，管理模式更加国际化。中国企业重视和打造专业化管理，对标全球领先企业，从战略管理、营销管理、供应链管理，到信息化管理、技术创新管理、企业文化建设以及国际企业管理，都获得了实质性的提升和成长，企业运营效率与管理水平迈上新的台阶。

国有企业深化改革，混合所有制激活企业活力，民营企业规模发展，成为中国经济结构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企业家精神驱动创新创业热潮涌动，新商业模式和新兴企业展现出良好发展态势，其中阿里巴巴作为中国互联网行业的领军企业，其创新的管理模式和电子商务生态系统的构建，体现了中国企业在这一时期的创新和国际化能力。

与此同时，基于中国本土市场，贴近中国消费者需求，构建强有力的成本优势，发挥本土文化与企业管理经营实践的结合，扎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企业家们所展示出来的影响力与奋斗精神，以经营哲学与价值观系统驱动企业组织成长的实践，推动中国企业走出了一条管理模式特色发展之路。

如方太的“中学明道，西学优术”，阿里巴巴的“六脉神剑”，金蝶的“致良知、走正道、行王道”管理哲学，达实智能的“万物智联、心心相通”经营使命等。得益于双结合的中国管理模式探索，一批中国企业成长起来，成为行业先锋企业，推动中国经济更加强劲发展，并跻身于世界前列。

中国企业管理模式75年的变迁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反映了中国社会与经济的发展成就，也体现了中国在全球经济中地位的提升，以及中国文化影响力的提升。

4、全球市场与数智技术下的新管理模式

中国企业具有了在全球市场竞争的能力，率先展开数智化转型形成新管理模式，并在部分市场和行业领域成为领先者。

来到数智技术时代，新质生产力驱动的高质量发展，给中国企业全新的起点。中国企业也紧随时代大潮，抓住战略发展机遇，不断创新产业业态、顾客价值、商业模式以及管理模式。与全球市场同步，更加注重创新管理、知识管理和企业社会责任（CSR），积极探索数智技术场景下的组织与管理效能，建立更加广泛的产业伙伴与全球生态网络，协同共生可持续发展的社会价值，让世界更加美好，人类更加幸福。

中国企业注重高质量发展，推动数智化转型，加强品牌建设和国际化经营。在这一阶段，国有企业改革继续深化，混合所有制经济得到了发展，企业治理结构和内部管理机制不断完善。在《财富》世界500强榜单上，不仅实现了中国企业上榜数量第一的跨越，更为世界带来了中国文化的美好，越来越多全球消费者体验和喜爱中国产品与中国品牌；越来越多中国企业通过全球市场布局，海外并购与合作，把中国管理模式输出到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并取得了良好的绩效。

海尔的“人单合一”模式被誉为数字时代新组织管理模式；“第四张报表——共赢增值表”得到了美国管理会计师协会（IMA）认可，并在其旗舰刊物《战略财务》杂志上发表。联想集团通过收购IBM的PC业务，实现了管理模式的国际化。阿里巴巴的“平台化管理”和腾讯的“生态化管理”都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它们通过构建开放的平台和生态系统，促进了企业的快速发展和创新。中国移动构建了具有运营商特色的“技术+数据+业务”智慧中台；美的集团的“端到端的全价值链”数字运营模式，不仅惠及顾客，也惠及生态伙伴；小米的“竹林生态”模式更是带动生态网络的协同共生发展，这些均获得全球市场的认可。

在这一时期，中国哲学的整体性、人本性、人类性，帮助中国企业在构建新管理模式中，不仅找到了管理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的统一，还找到了全球命运共同体理念与企业管理实践结合的路径和方法。中国管理理论的研究，也从“跟跑”西方管理理论，到了“并跑”，将在一些领域与中国企业实践一起开始“领跑”。

综上，中国管理模式在75年的发展中，经历了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从传统管理到现代管理的变革，从学习模仿到自主创新的跃迁，从国内实践到全球推广的发展。这些变迁不仅反映了中国经济和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也体现了中国管理理论与实践的不断创新和进步。

02

中国管理模式的内涵及特征

2008年，由成思危先生指导，中国管理现代化研究会与金蝶国际软件集团联合国内知名管理学院发起中国管理模式杰出奖公益遴选项目，海尔集团、美的集团、三一集团、青岛啤酒、小米、腾讯、温氏股份、方太等企业获奖，2016年在此基础上发起“中国管理模式50人+”论坛。

通过18年的持续寻找和研究，我们对130多家中国优秀企业的管理实践进行梳理、总结，尤其是对这些企业管理成功要素的探寻和发现，提炼和总结出中国管理模式的模型和原则（见图1）。

图1 中国管理模式“三角形”内在逻辑

中国管理模式的内在逻辑由中国管理哲学、现代管理科学和中国企业实践这三个要素形成一个基本的框架维度。在中国管理哲学的维度上，“以人为本”、“仁者爱人”的理念，“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的自律约束，整体观与共生论，道法自然与和谐发展等贯穿于中国管理模式之中， “致良知”成为核心基础。

同时，遵循科学管理理论和方法，持续管理方法打造，并获得成功实践的验证，成为另外两个维度。我们认为中国管理模式就是以中国的人文、哲学、思想为主体，以西方的管理制度、流程、规则为手段建立起的一种中西合璧的经营管理模式。

△以海尔、美的、三一等为代表的诸多中国优秀企业，其成功的管理实践为提炼总结中国管理模式的模型和原则提供了鲜活的案例。

在中国管理模式三角模型基础上，我们提炼出中国管理模式的基本原则，即中国管理模式的九条原则。

原则一“敬天爱人，造福社会”的具体表现是，遵循客观规律，关爱员工，发展自己的同时，对社会发展肩负起责任。

原则二“以人为本，以德为先”的具体表现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和谐发展，重视人文精神的塑造，德才兼备的人才培养，管理把提升人的价值作为终极目标。

原则三“整体运行，和谐管理”的具体表现是，把经营、管理、运营三者结合起来，围绕着人、财、物三大要素进行有机化、系统化运作。

原则四“中西兼容，古今相通”的具体表现是，建立兼收并蓄的企业文化，广泛包容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理念，博采众长。

原则五“经营协同，价值共生”的具体表现是，既要通过分工、分权、分利提升组织内部效率，又要通过开放边界、共生成长获得外部效率，互为主体，共创共生，利用价值共生延伸价值创造网络的广度并拓展其深度。

原则六“以势求变，稳健成长”的具体表现是，企业在变革过程中，审时度势，既要整体考虑环境可能发生的变化，还要积极主动变革。

原则七“善抓机遇，敏捷转型”的具体表现是，密切关注变化抓住机遇，寻找新的增长点，同时，提升组织的敏捷性，以使组织应能够适应外部变化并高效运行。

原则八“创新赋能，战略韧性”的具体表现是，面对易变，企业具有快速响应能力，通过创新为组织注入新动能和新能力，成为一个更灵活的组织，增强自身战略韧性，获得持续竞争优势。

原则九“顺应天时，尽显地利”的具体表现是，企业根据“天时”变化，制定相应策略，管理者依据“地利”来实现经营目标。三角模型和九条原则共同构成了我们对中国管理模式整体认知。

我们在为此写作的《路标：解码中国管理模式》一书序言中写道：中国管理模式的产生有其必然性，主要包括管理新时代的必然性、中华独特文化的必然性和中国经济发展的必然性三个方面。

对于75年中国管理模式演进和变迁的梳理，我们愈发感受到，数智技术的飞速发展，给中国企业发展带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时代机遇，也必将为中国管理模式提供一个全新的展示舞台。管理模式本身作为一种文化沉淀和表现，也因中华文化的独特性具有独特智慧，并因中华深厚的文化底蕴，帮助企业在今天巨变与动荡环境中，找到内在的定力。

中国改革开放40多年的经济发展，为中国企业成长和创新实践奠定了基础，中国领先企业的实践，同样引发了全球业界和学界的关注，以海尔为代表的中国企业管理模式获得了广泛认可。

中国管理模式的演进和变迁具有深远意义和广泛价值。这些变迁不仅呼应和回应了中国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改革和跃升，也呼应和回应着时代的变化与全球化的挑战；不仅促进了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也增强了企业的竞争能力和持续发展能力；不仅推动了管理理论的创新，也促进了社会繁荣和人们的美好生活；不仅培养和培育了人才，也加速了技术创新与技术水平的提升；不仅帮助企业承担企业社会责任，也为可持续社会发展奠定了基础；不仅扩大中国企业参与全球市场和产业生态的势能，也推动了全球范围内的价值创造与价值创新；不仅强化了中国品牌建设，也有助于形成企业的发展优势。

概括而言，中国企业管理模式75年的变迁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反映了中国社会与经济的发展成就，也体现了中国在全球经济中地位的提升，以及中国文化影响力的提升。

中国管理模式经历75年的变迁，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中国企业管理实践，特别是数智技术下的管理创新与价值创造，正在推动全球经济的增长与人类社会的可持续发展；“一带一路”倡议“共商、共建、共享”的核心理念，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实现共同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为全球发展和治理提供的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如同伴随美国经济发展诞生了影响世界的福特制，伴随着日本经济发展诞生了影响世界的丰田制，我们有理由相信伴随中国经济的发展，一样会诞生影响世界的中国管理模式。(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