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垲临褚遂良《房玄龄碑》

“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昔年王僧虔论书之语，恰可为清人高垲此册临作作注。道光辛卯八月，钱塘爽泉高垲应岱孙贤弟之请，援笔濡墨，于水墨纸本之上摹写褚登善《房玄龄碑》残字六百，那方纵不及尺、横仅三寸（27.5×13.2cm）的册页，遂成跨越三百年的笔墨对话，似将盛唐云气凝于方寸纸间。

高垲此作，最得褚体“金声玉振”之妙。观其点画，如“高峰坠石”般劲健，似“万岁枯藤”般遒劲，横画起笔藏露相间，若春蚕食叶轻缓入纸，收笔回锋如雁阵掠空留韵；竖笔挺拔如孤松立崖，悬针垂露皆合古法，恰应米芾“褚遂良如熟驭战马，举动从人，而别有一种骄色”之评。其结体疏朗如“星罗棋布”，宽博处似洞庭波阔，紧凑处若奇峰攒聚，既存褚书“字里金生，行间玉润”的秀逸，又添几分“老松蟠曲，古柏虬枝”的苍劲，真可谓“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将残碑断碣中的唐韵风骨，复刻得入木三分。

这位号爽泉的布衣书家，本是“不随科举逐蝇头，独抱墨池洗俗眸”的逸士。他弃举业而专研书道，取法欧褚如“蜜蜂酿蜜，博采众长”，终成“浙派书坛一大家”。昔年阮元抚浙，邀其校勘金石，《薛氏钟鼎款识》的释文考证出自其手，江南名胜碑刻亦多有其迹，足见其“墨痕所至，金石为开”的造诣。此番临《房玄龄碑》，非徒然摹形，更似“与古人对谈”——褚遂良写房玄龄“功宣缔构，义表绸缪”的忠烈，高垲则以笔墨传递“心慕手追，神交古人”的虔诚，册页间的六百残字，宛若六百颗珍珠，串起唐人的风骨与清人的雅致。

展此册页，墨香似携盛唐风而来。高垲以“铁砚磨穿”的功夫，将褚体的“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凝于寸楮，既为友人造珍玩，亦为书史留佳话。此作虽非碑刻原石，却如“镜中照影，水中映月”，让后人得以透过清人的笔墨，再赏褚登善笔下的大唐气象，堪称“古今书道相承”的绝妙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