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进和他的儒林中人---走进《儒林外史》（二）（上）

二、从师生门生说儒林中人的关系攀附（上）

关系学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积累下来的璀璨硕果。放之古今，集大成者比比皆是。前些年，社会上还流行一句话，“关系就是生产力”。虽然是句玩笑话，但仔细想想确有一定道理，特别在各地竞相拉动GDP，加快迈入小康社会的时期，有了关系就可能会争得上级更多的支持，就可能会拉到外面更多的投资，所以“天子脚下好做官”。其实在现今中国，关系何止是生产力，俨然深入国人的骨髓，覆盖官场、商场、职场、校场、医场等方方面面，已经无所不用其极。

还是讲讲《儒林》提到的关系。古时官场也很讲关系，师生关系、老乡关系、同门关系（就是被同一裁考官员录取出自该官员门下）、同年关系（就是一批考取的，有点像现在参加同一届高考的意思，其中文考武考都可称为同年）等等。先说说师生关系，因为《儒林》介绍了好几处。古时老师有很多种情形，亲自授课的塾师是老师，考取功名的文人对裁考的官员也称老师，而且自称门生。这个非常重要，因为谦称出自某某门下，当官的老师作为掌门人，自然要关照你。如果你刚刚考中进士，只能算是初入官场，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懂，特别渴望提携帮助。否则恐怕你碰得头破血流也连魂头都摸不到，所谓“拜佛也要找对庙门”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讲关系也不全是坏事，有时关系用得好，对为人处事的确有好处，现在的人提到“一起同过窗，一起下过乡，一起扛过枪”不就倍感亲近吗？至少它能很快拉近人与人的心理距离，增进融洽和谐的感情。不过关系讲过了头往往要坏大事。唐时的杨国忠与李林甫之争、明朝的魏忠贤阉党与东林党人之争，都是党同伐异，结果把整个帝国闹到了灭亡的边缘。

还是讲讲范进和他老师周进。前面我们讲到了范进考中秀才是周进在广东当学道时裁取的，范进自然是周进的门生。范进这个人尽管学识上迂腐无知，但政治上却很成熟，言行举止十分老道。周进考完范进这场打道回府，范进一路送出了三十多里，很懂规矩。跟在老师轿子后头屁颠屁颠地步行了那么远，也着实不易。有没有送礼不得而知。估计没有，因为范进当时很穷，“四个衣服包包一样重”。《范进中举》课文里有介绍，范进参加乡举考试回家，家里已是饿得两三天揭不开锅，母亲叫范进赶紧去卖掉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回来救急。见学生很乖，临别前，老师周进发话了，“你文字火候已是老道，定在此科发达，我在省城恭候”。作为一省教育的主官，虽然没有主考乡举，但托人关照应该不难，难怪范进后来尽管借钱时被岳父胡屠户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但仍死不甘心地跑去参加了考试。可能老师也为他做了些功课，结果中了广东乡试第七名，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本来中举之后就可以到京城参加朝廷会试，不料他老娘因家庭一下子富贵起来欢喜死了，只能在家守孝。

古时是“以孝治天下”，守孝非常重要，一般要三年，叫丁忧，当官的也不例外。北宋时苏东坡和他弟弟苏辙刚考中进士，还未参加朝廷制科考试，不料母亲突然病逝，赶紧千里奔丧回四川守孝三年。还有一个守孝成了大事的，就是晚清鼎鼎大名的曾国藩先生，已经当上副部级官员了，母亲病逝赶赴湖南老家奔丧守孝，恰逢太平天国起兵，江南各地溃不成军。“时势造英雄”。曾国藩办团练练就湘勇精兵，一举打败太平军，成为中兴重臣。明清时举人进京考试，第一次是皇帝选派主考官，由礼部组织考试，叫会试。会试考中的称主考官为座师。会试考试后还得参加皇帝亲自在朝廷组织的考试，叫殿试。殿试后确定等次，一般称为殿在一甲、二甲、三甲。一甲只有三名，就是状元、榜眼、探花，称为进士及第。其余二甲赐为进士出身、三甲赐为同进士出身。所以只有参加了廷试，才能真正称为进士。由于殿试是皇帝亲自当主考官，所以进士都是“天子门生”。蒋中正先生深得精髓，他当了黄埔军校的校长，所有黄埔学生都称他为校长，都是他的学生，当然国共分裂后共产党这边的另当别论。同出一门，自然笼络人心，因此蒋先生很受国军黄埔学生的拥戴。

话扯回来，三年后范进进京赶考，拜见老师周进，这时周老师已是国子监司业。国子监就是太学，古时读书教育的最高学府，专收各地定期考试成绩优异被推荐的读书人。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子女当然也可以就读，就像北大清华也要专门招收一批特殊的学生一样。国子监的管理者都是朝廷委派的命官，最高长官叫祭酒，就是校长，司业相当于教务长。能当最高学府的教务长，周进也不简单。见到范进，周进就问“前科怎么没来？”，可见对范进非常关切。周进又讲到，他已在朝廷各处隆重推荐，各位大人争欲罗致门下。叫范进只需静心揣摩，专心应考，甚至说如果费用不足，还可帮衬一二。遇到这样的老师，范进真是祖坟冒了青烟。这么铁的师生关系，范进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考中进士自然不难。

当然也不是说古时科考舞弊就好严重，其实科考还是挺严格的。北宋苏东坡参加会试前就已经名动朝野，主考官欧阳修看阅考卷，误把苏东坡当成曾巩的，由于曾巩是自己的学生，为避讳只取为第二名，导致苏东坡和状元有缘无分。从中也可看出科考程序还是严格的。当然这只是个传说，其实那届的状元是章衡，也很有才能。明朝更严，朱元璋洪武年间，有次会试专门委派他信任的重臣当主考官，结果取中的进士全是南方人。南宋时候中国的文化重心就已经南移，南方文化发达，进士全来自南方自然也有可能。可是北方人不干了，聚集起来闹事，说考试有弊。朱元璋下令彻查，开始也没查出什么，朱元璋的特长就是严刑逼供，结果好多人屈打成招，一场科考舞弊案就此诞生。坐的坐牢，杀的杀头，而且宣布重新考试，全取了北方人才得罢休。所以后来会试殿试也要搞平衡，要适当照顾老少边穷地区。明朝时还有一个名人参加会试牵涉科考舞弊案差点性命不保的，就是风流倜傥唐伯虎先生。因此科考还是相对严格公平，比起当今高考来并不差。现在好多不是北上广的莘莘学子，特别是四川、河南等人口大省而名校相对较少的，十二载寒窗苦读，到头来仍然高分读不了好学校，开始还懊恼是不是自己人笨，结果后来才明白投身没有投对地方。从来只听说有出身家庭的不同造成三六九等的，还没有见到过出身地方的不同分成三六九等的，看来现在的高考比古时科考真是进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