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有点“烫手”——读《千年地书》
发布时间:2025-09-25 10:45 浏览量:20
拿到书的那一刻,有一种情绪在涌动,两年前从央视看到贵州大松山考古入列“2022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之一”消息,就想了解更多具体情况。如果说考古工作及其成果是“显微镜”和“望远镜”的话,那么通过大松山考古,我们应该对贵州的历史文化和民族传统可能更有实在感并增添其透彻度,而且对于考古现场活动和在现场“对话千年”、亲历者眼中心里又有一番什么样的风景?我脑海中充满了好奇。
这本《千年地书——大松山考古手记》,封面大方,装帧朴实,附有彩色活页“大松山考古‘盲盒’”,由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贵州人民出版社2025年5月出版,可谓之“新鲜出炉”。大松山墓群,位于贵州省贵安新区马场镇,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北京大学、四川大学、中山大学对该墓群开展了全面考古发掘,从2022年7月至2023年1月,历时190个昼夜,共300余名考古人参与,清理墓葬2192座,出土各类文物4000余件(套)。
《千年地书》收录的是“现场亲历者”周必素、胡昌国等数十考古人记录其工作、生活经历的文章,分“山野寻迹”“面纱之下”“对话古今”“余音袅袅”四章节成书,叙述勾勒他们考古工作、生活的画面和面对发掘出的文物进行“千年对话”的畅想。胡昌国同志在《后记》感叹:“那些星罗棋布的墓葬恍若夜空坠落的星辰,在手铲与毛刷的轻拂下,重现南朝至明清的烟火人间——陶罐里封存着先民酿酒的温度,铜饰上凝固着匠人捶揲的韵律,精美饰品里氤氲着那时的余香,每一件文物都在诉说着大地亘古的呼吸”。是否,考古工作、生活的此情此景,当下的个人于人生,会不会冒出“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的苏格拉底人生终极三问?
考古人“上班”“不上班”都在干啥?怎么做?怎么想?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显然是陌生的。那么,我们读《千年地书》,就有可能通过他们的文字叙述描写,去感知考古人个人日常生活的温度。我们看到“疫情”对他们工作生活的影响,“(2022年)9月3日那天,所有的道路都被封锁了,村里也要求所有村民都居家隔离,等待进行核酸检测,……在隔离最严格的时候,他们只能到邻近的大松山水库钓鱼来果腹”(胡昌国《疫情下的考古工作》P101-104)。“在寒冷的冬天,一盆炭火就足以使我们一整天都可以得到温暖,但是每天早晨的生火环节就是最痛苦的时候,要先用碎小的草木引燃,然后再放入稍大一些的树枝,等火引燃后再放入木炭”,负责土坑墓的发掘,“终于有了收获,在墓室前部发现有夹砂陶釜,在墓室后部发现了一件漆品残件,兴奋和满足瞬间充满了心怀”(陈美娜《冬天里的一把火》P109-111)。新手们在考古工地现场发掘过程中,“学会了如何修墓边、辨别层位关系,如何分辨土色、画图,以及无人机拍照、撰写发掘记录表等基本技能”(李春雨《未知和收获》P105-108)。
当然,真正的考古人自有其“考古自觉”——他们“探寻过往的那段时光,让逝去的历史重返人间,既是对漫长文明的重新理解,更是对当下生活的别样期待”——通过他们的“所见所想”,似可窥测历史之过往岁月的深度之一二。他们清理的墓葬2192座,出土各类文物4000余件(套),1400年的信息如何理解、被回应,这种历史的深山沟的回声里,有多少悲欢离合和对生活、对人世的痴想和呆望,“这些虽然‘无名’但都实有其人的墓葬,作为最小的社会肌理,诉说着自两晋至明清一千余年间不断裂的文明血脉,描绘出由两晋南北朝中原与边疆频繁互动,到明代改土归流的发展历程,真切地展现了中华民族交流交往贯融的具体场景”。细节到具体人具体事,让人联想动容,“发掘的工人说,这边现在有由女儿给亡父烧造陶器的传统,不知我们的这些脆弱的陶器,是否也代表着女儿对父亲的一片孝心”(本段引文见方笑天、韦正《大松山考古散记》P56-62)。不由联想到1975年于贵州兴义万屯8号汉墓出土的东汉铜车马,“那匹骏马前蹄凌空、张口嘶鸣的瞬间姿态,耳内残留的点点朱矿与额前微微变形的当卢,仿佛凝固了它穿越夜郎关山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嘶鸣,将历史的瞬间永恒定格”(袁田《一驾铜车马,半部夜郎史》,见《黔来黔往》公众号2025年8月18日)。
“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增广贤文》》里的这句话,看过读过就不会忘,今古、古今可以说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相依相存、共为一体。鉴古观今,在考古中重要的一条大约就是通过对发掘出的文物的解读,窥视“当时”(古)人行为的逻辑,生活的状态,推测他们(古人)在想什么?做什么?以感知我们时代眼下日子的热度。考古工作及其成果提供的,应是一个过去(古)与现在(今)相互滋养的空间——“大松山墓群持续1400年,随葬品以生活和装饰品为主,未发现一件兵器”“这些数量众多、类型丰富、造型独特、工艺精湛的器物,……在体现了一定丧葬习俗的同时,也反映了‘事死如事生’的观念,是墓主生前生活的客观写照,记录了黔中地区先民们富足、安宁、祥和的生活。”(周必素《代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展历程的历史见证——大松山墓群》P1-10)今古一体,历史摆在那里,今人触摸,是“烫手”的,人类前行,何时何地,岂不是一步一个脚印!大松山墓群墓主,“从死亡年龄而言,14岁以下夭折者占27.87%,15岁至33岁死亡者占42.21%,36岁至55岁死亡者为29.10%,而55岁以上死亡者仅仅2例,占比1%(胡昌国《魂归何处》P143-145)。包含太多信息,客观写实“那时”人之预期寿命,“长生”之不易,令人唏嘘感慨,可见“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当年”真的很现实。
解锁大松山墓群文化密码,尝试体验民众底层情感逻辑,以思考和感知传承之文化含籍的厚度,在一种世代之人群的生生不息的对话中,在历史认知、历史意识的积累提升中与古人心灵哪怕有一丝一毫的相遇,考古工作及其衍伸,似让人明白一个道理,考古“不仅是对过去的致敬,更是对未来的承诺:当文明的火种在我们手中代代相传,必将在时光的长廊里,照亮更远的远方”(胡昌国《后记》P231-232)。
读《千年地书》里鲜活生动的叙事描述和推测困惑的深刻思考,面对千年沉积的文物,等待整理的陶器残片,渴望归类的墓葬数据……继续破译大地写就的密码,“每件东西里都有一部分尚未开发,因为我们的用眼习惯是一边看一边回想先人们就眼前事物得出过何种结论。即使最微小的事物都有未知的一面”(〔英〕唐姆斯·伍德《小说机杼》,P60,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1年出版)。此非虚言啊!
文/李裴
编辑 刘思博
二审 李劼
三审 周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