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河河套地区，到当代的长江经济带（上）

今天和大家聊一聊古今之鉴 ，聊一聊黄河长江的事。

黄河和长江一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象征。

很好理解 ，农业是人类跨入文明的一个重要标志 ，伟大的哲学家杜兰特甚至说过“文明是人和锄头上的寄生虫” ，就像古埃及文明被称为“尼罗河的赠礼”一样 ，中华文明 也可以称为“黄河和长江的赠礼”。

然而 ，黄河和长江对我们中华文明的哺育 ，远远不止一个农业贡献这么简单。

今天 ，我们就来发幽指隐 ，古今对鉴。

黄河河套地区的特殊意义

黄河，这条奔腾不息的母亲河，对中华民族的命运有着深远且重大的影响，其中，河套地区便是这宏大历史叙事中极为关键的一环。让我们把时光回溯，从春秋战国时期说起。

春秋战国，那是一个华夏大地群雄逐鹿、争雄称霸的热血时代，几百年间，诸侯纷争不断。在这乱世之中，各个诸侯国都深知，农业与军事是强国兴邦的两大基石。农业，宛如国家的生命线，只有大力发展农业，才能生产出足够多的粮食，养活众多的人口，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奠定坚实基础；而军事，则是国家扩张的利刃，唯有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发动战争，不断对外征服，占领更多适宜耕作的土地。有了更多的土地，便能生产出更多的粮食，进而养活更多的人口，如此循环往复，形成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行为闭环。

在这样的历史大浪潮推动下，战国七雄纷纷踏上扩张之路，一路高歌猛进，不断开拓疆土。他们马不停蹄，几乎将当时所能看到的、适宜耕作的土地都开发殆尽。

东部季风区，凭借其优越的自然条件，成为了中国最重要的农耕区。然而，在古代，东北湿润半湿润温带地区却因气候寒冷，尚不具备农业开发的条件。当我们把目光投向战国结束后大一统的秦朝版图，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秦朝的疆域与没有东北地区的东部季风区完美重叠。这一重叠，不仅是地理疆域的巧合，更是历史发展进程中农业与军事相互作用的生动体现。

而且 ，不仅秦朝版图和除东北外的东部季风区大体一致 ，甚至东部季风区和西北干 旱区的界线 ，还和战国时期的秦燕长城走向惊人一致。

“如果拿来一张气象地图 ，当你努力找到400mm等降雨量线时 ，你会惊讶的发现一个 大秘密 ，400mm等降雨量线的分布走势 ，居然与万里长城的建筑位置基本吻合。没 错 ，换句更通俗的话说 ，早在两千多年前 ，秦始皇就用万里长城描绘出了一

条 “400mm等降雨量线” ，用以区分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

用敬仰的地缘学大家周振鹤先生的说话 ，这一切的巧合都不是偶然 ，而是必然：

“这些巧合说明了先秦时期 ，农耕民族对于自然地理环境已有深刻的认识 ，农耕文化 已经推到了及其合理的边界”

春秋战国几百年的“耕地 ，战争 ，扩底 ，耕地”模式 ，已经让我们中华民族在先秦时就

摸索到了农耕文明的最大边界 ，也给当时的农耕华夏和游牧民族划出了一条合理的 界线。

游牧民族 ：“这一块是你们农耕文明的地 ，我们游牧民族抢到了也不会种田 ，有什么 用呢？过来打打劫就走 ，最划得来了。 ”

农耕民族 ：“那一块是你们游牧民族的地 ，我们农耕民族要了也种不了地 ，有什么用 呢？建个长城隔开来 ，最划得来了。 ”

这是再直白不已的大白话，但正史的记载无不体现了“ 直白” 话的正确性。

《史记·匈奴传》 中记载，刘邦被匈奴围于高登，花重金去贿赂单于的妻子去吹枕边 风，单于的妻子阏氏就用“ 大白话” 吹枕边风：

“ 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

朱元璋的告诫子孙书，《皇明祖训》 ，也用这种“ 大白话” 说道 ：

“ 四方诸夷 ，皆限山隔海 ，僻在一隅 ；得其地不足以供给 ，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若其 自不揣量 ，来扰我边 ，则彼为不祥。彼既不为中国患 ，而我兴兵轻伐 ，亦不祥也。

吾恐後世子孙 ，倚中国富强 ，贪一时战功 ，无故兴兵 ，致伤人命 ，切记不可。但胡 戎与西北边境 ，互相密迩 ，累世战争 ，必选将练兵 ，时谨备之。 ”

按理说 ，中国这样界限分明的气候地理线 ，应该就会让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安然处 之 ，两者小打小闹就够了 ，然而 ，黄河好像给中华民族开了一个玩笑 ，黄河在中段 莫名的 ，拐了个“几 ”字型的弯。

这个“几 ”字型的圈起来的地方 ，叫“河套地区”。

这个地区很特殊很特殊。

首先 ，河套地区处于200毫米降水量线外。

一年降水不到200毫米，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这样的降水量简直就是农业的“噩梦”。降水严重不足，就如同给土地判了“无粮刑”，即便你满怀希望地播下种子，最终可能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更别提丰收了。在这样干旱的环境下，想要发展农耕，简直是难如登天。

然而，大自然总是充满着惊喜与奇迹。黄河，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意外地拐了个大大的“几”字弯，宛如一条巨龙盘踞在北方大地，为这片干旱的土地带来了生机与希望。有了黄河水的滋润，降水不足似乎不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正如古谣所云：“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这短短一句话，道尽了黄河与河套地区千丝万缕的联系。

河套草原，因为长期受到黄河水的浸润灌溉，仿佛被大自然施了魔法一般。这里的土地变得肥沃无比，一脚踩上去，都能感觉到那松软而富有弹性的质感；水草也格外丰美，绿油油的草地一眼望不到边，成群的牛羊在其中悠闲地吃草，宛如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气候也变得温润宜人，没有了北方常见的凛冽寒风和干燥酷热，让人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正因如此，河套地区赢得了“塞上江南”的美称，成为了北方大地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河套平原堪称是一个由黄河造就的例外。它打破了等降雨线所划定的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分界线，让农耕文明在这片原本属于游牧的领域里生根发芽、繁荣昌盛。无独有偶，尼罗河三角洲降水量同样不到200毫米，但却凭借着尼罗河的定期泛滥，成为了古埃及文明的粮仓，埃及文明也因此被称为“尼罗河的赠礼”。而河套地区，降水虽少，却凭借黄河的慷慨馈赠，拥有了“塞上江南”的美誉，当之无愧地堪称“黄河的赠礼”。

河套，这片被黄河慷慨馈赠的土地，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华夏大地的北方。它可不只是农耕民族的专属宝藏，更是游牧民族眼中的“香饽饽”。

对于游牧民族而言，河套地区就是天然的畜牧天堂。这里水草丰茂，四季都有充足的草料，牛羊马匹在这里可以尽情地撒欢、觅食，茁壮成长。而农耕民族一旦拥有河套，便能开垦出肥沃的农田，种上庄稼，收获满满的粮食，为国家的稳定和发展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

按常理说，一方专注畜牧，一方安心耕种，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然而，河套地区的特殊性，却让双方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紧张。它“亦农亦牧”的独特属性，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农耕和游牧两种文明不断靠近。再加上它直插华夏腹地的关键地理位置，以及那难得的产马优势，使得这里成为了双方都志在必得的战略要地。于是，原本相安无事的双方，在河套地区彻底陷入了“核心利益、零和博弈”的激烈冲突之中，围绕这片土地的千年纠斗就此拉开帷幕。

回溯历史，最早对河套地区展开争夺的是战国的赵国。当时，赵国从游牧民族临胡、楼烦手中夺下了这片宝地。在与游牧民族的交锋中，赵国人深刻地见识到了对方骑兵的厉害。那些来去如风的骑兵，就像一阵旋风，让赵国笨重的兵车在战场上显得笨拙而无力，简直是降维打击。

面对如此巨大的差距，赵武灵王展现出了非凡的智慧和勇气。他从河套地区与游牧文明的接触中受到启发，大胆地推行了“胡服骑射”的改革。要知道，赵国自赵襄子开始，就形成了南面以中国文化为主的邯郸和北面与胡人混居的代地两种不同文化。“胡服骑射”的推行，不仅是对军事制度的革新，更是对国内两种文化的弥合与融合。

在“胡服骑射”的推动下，赵国拥有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战斗力惊人的“赵边骑”。这支骑兵部队的诞生，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战国军事领域掀起了改革的高潮。整个华夏大地都开始意识到骑兵的巨大优势，纷纷从传统的兵车作战向骑兵作战演化，战争的形态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那片充满魅力与纷争的河套地区。

后来 ，赵国抗秦实力式微 ，北方游牧民族夺下了河套地区 ，对中原产生极大威慑。

蒙古高原的中间有一条很明显的东西走向的戈壁 ，将草原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分别 称为漠南漠北 ，（ 这条戈壁大致上就是现在中国和蒙古的国界线 ），游牧民族的统 治重心在漠北 ，要大规模劫掠中原 ，就需要跨越戈壁来漠南进行集结 ，而漠南的最 佳前线就是河套。

在广袤的中国北方，有一片神奇的土地——河套地区。它北倚巍峨的阴山山脉，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其提供了坚实的依靠；南距繁华的长安不过 400 余公里，对于骑兵而言，不过两昼夜的快速机动行程。如此独特的地理位置，让河套地区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了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激烈争夺的战略要地。

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河套地区就像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前线堡垒。这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既能放牧牛羊，又能开垦农田，为游牧部落提供了充足的物资保障。一旦掌控了河套，游牧民族就如同握有一把直插中央帝国心脏的快刀，随时可以对中原王朝构成致命威胁。

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敏锐地察觉到了河套地区的战略重要性。他当机立断，派遣大将蒙恬率领精锐之师，从匈奴手中夺回了这片肥沃的土地，以此“拱卫京师”。匈奴人慑于蒙恬的赫赫军威，不得不远避大漠，河套地区暂时成为了中原王朝抵御游牧民族的前沿防线。

然而，好景不长。数年后，秦始皇因病去世，天下再度陷入动荡不安之中。大将蒙恬也遭赵高和秦二世假冒秦始皇之命杀害。匈奴人趁机卷土重来，再次进占河套平原。这一举动，如同在中原王朝的胸口插上了一把利刃，严重威胁着关中、中原地区的安全。

汉朝建立之初，国力尚未恢复，面对匈奴的威胁，只能采取和亲等妥协政策。但汉武帝即位后，国力逐渐强盛，他毅然决定再度用兵河套。汉武帝派遣大军屯民设郡，加强了对河套地区的控制，将京师面临的直接威胁彻底消弭。此后，卫青、霍去病等名将横空出世，他们率领汉军深入大漠，与匈奴展开了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决战。“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这一辉煌战绩，标志着汉朝在对匈奴的战争中取得了重大胜利，河套地区也再次成为中原王朝稳固的北方防线。

但历史的车轮并未就此停歇。每当中原国力衰弱之时，北方游牧民族便会趁机南下，而河套地区凭借其可耕可牧的优越条件和直插中原的地理位置，成为了他们逐步南下的跳板。西晋时期的“五胡乱华”，便是这一恶果的集中体现。当时，中原王朝内部纷争不断，国力衰微，北方游牧民族趁机大举南下，河套地区成为了他们入侵中原的桥头堡，给中原人民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而当中原政权重新壮大起来后，也不会轻易放弃河套地区。他们会随时北上，在这里驻军屯田，将其作为北防游牧民族的前沿阵地。同时，中原政权还会利用河套地区丰富的资源，养育优良战马，组建强大的骑兵部队，以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

河套地区，就像一部厚重的史书，记录着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之间长达数千年的恩怨情仇。它的每一次易主，都牵动着历史的走向，影响着中原大地的兴衰荣辱。在未来的岁月里，这片神奇的土地必将继续见证中华民族的团结与奋斗，书写新的辉煌篇章。

但因为河套地区农业完全靠黄河水利灌溉 ，中国古代水利基础粗放 ，日益恶化的当

地自然环境承载力 ，让农耕文明势力越来越难以在河套地区立足当地。河套地区从 可以自给自足的前沿阵地变成了需要后方运粮运草的地方 ，

到了与蒙古人长期对峙的明朝 ，明朝国力不振基本放弃了重拾河套防区的想法 ，这 样不仅前沿阵地失去 ，产马地也失去了 ，为了想办法 ，就有了“车马互市”。

北方游牧民族饮食多是牛羊肉、奶等燥热、油腻、不易消化之物 ，而茶叶富含维生 素、单宁酸、茶碱等 ，游牧民族所缺少的果蔬营养成分 ，可以从中得以补充。

而茶中大量的芳香油还可以溶解动物脂肪、 降低胆固醇、加强血管壁韧性。茶叶的 功能恰好能弥补了游牧民族饮食结构中缺少的环节。

中原民族作为生活调剂品的茶叶 ，对于游牧民族就像粮食和盐巴一样 ，成为生活必 需品 ，他们的谚语是 ：“宁可三日无肉,不可一日无茶” 。 ）

河套草原的军事地位 ，那是相当重要的 ，无论在经济还是军事上 ，河套之归属都是 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争夺的重中之重。事实上 ，中国历朝历代 ，凡得河套者 ， 北方游牧民族都无力猖獗 ；凡失河套者（ 如两晋、两宋 ），则中原王朝如顶悬利 剑 ，睡觉都不安稳。

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序》 中 ，认为

“河套南望关中 ，控天下之头项 ，得河套者行天下 ，失河套者失天下。

河套安 ，天下安 ，河套乱 ，天下乱。 ”

可以说 ，从战国开始的胡服骑射 ，到明朝的茶马互市 ，河套地区在农耕文明和游牧 文明之间充当了中间联系人的特殊位置。

如果不是河套地区可耕可牧的特殊位置 ，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不会千年之间争斗不 休。

如果不是这个可耕可牧的河套地区恰好处于能直插中央帝国心脏的战略要害位置 ， 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更不会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一切 ，只是黄河漫不经心的拐了一个弯 … …

从历史书堆里抬起头的 ，很想对黄河母亲喊下话 ：

“你想拐弯就拐弯啊 ，你拐这个弯造成了多大影响你知道吗 ？”

“想拐弯就拐弯 ，想漂移就漂移 ，你要问下我们人类的感受啊 ！”

“拐弯漂移也可以滴 ，但别选这个位置拐啊 ，这一拐搞的可耕可牧 ，搞得直插帝京 ，

妈呀 ，你怎么能在这个地方拐弯呢 ？”

黄河听了后 ，微微一笑 ，依然日夜不息地奔涌着。

在人类出现前的千百万年里 ，她是这样日夜不息的奔涌着。

在人类出现后的千百万年里 ，她也依然将这样日夜不息的奔涌着。

这才是真正的——“尔曹身与名俱灭 ，不废江河万古流”

在大自然面前 ，人类有多渺小。

想起了《历史的教训》里那句话

“地理是人类历史所在的子宫 ，

哺育着历史 ，规范着历史”

人类的历史老人苦笑了一下 ，这个以千年为尺度的联通了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河 套地区 ，那些以文明为宏大述事的岁月记忆和历史大事 ，不过只是大自然一次漫不 经心的衍生。

和黄河一样并称为母亲河的长江 ，也日夜不息的奔涌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 ，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

日夜奔涌的长江 ，也同样不会想到 ，在她身边的那些小点点一样的人儿 ，在围绕她 这条中华巨龙做着一个伟大的规划——

长江经济带 ！

一条巨龙黄河 ，联通了千年尺度下的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融合碰撞 ，另一条巨龙 的长江 ，又将扮演怎样至关重要的角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