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和张劭

干宝：范式汉范式①，字巨卿，山阳②金乡人也，一名汜。与汝南张劭为友，劭字元伯，二人并游太学。后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③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耶④？”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期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后元伯寝疾甚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之。元伯临终，叹曰：“恨不见我死友⑤。”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乘缨，屣履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未忘我，岂得相及？”式恍然觉悟，悲叹泣下，便服朋友之服⑦，投其葬日，驰往赴之。未及到而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⑧，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耶？”遂停柩。移时，乃见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异路，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搜神记》）注释①范式：东汉人，《后汉书·独行传》载其事。②山阳：今山东嘉祥南。③克：限定，约定。④审：慎重也。⑤死友：冥冥中心灵相通的朋友。⑥屣履：趿枉而来也。⑦“便服”一句：为朋友之丧所穿之衣服。⑧圹（kuàng矿）：墓穴。窆（biǎn贬）：下葬。说明千里途遥，隔岁期远，心心相许，便千金一诺。死生异路，幽明永分，精诚所至，则魂灵相通。尤可感者，“柩不肯进”：于生死幽明分界处，刻意证明超乎此世之友情，欲执着相信超乎生死之友情之存在。灵柩之沉如此！而“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又何等轻盈、何等欢欣！犹如一惺惺之柔魂，于渺冥中冉冉而行……元人宫天挺有《范张鸡黍》杂剧。冯梦龙《古今小说》有《范巨卿鸡黍生死交》。小说中“众人拽棺入金井，并不能动”，疑即后世葬俗中停枢待哭一事之缘起。而“白马素车”，遂成为中国文学中友道之美一永恒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