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民间帝王传说的文化价值取向

潮新闻客户端 梁新阳

在新昌民间一直流传着不少封建王朝的帝王传说，主要有吴越国王钱镠、宋高宗赵构、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清乾隆等帝王的传说。这些帝王传说，由底层民众口耳相传集体创作完成，不属史料，其真实性是无法细究的。但百姓喜闻乐见且流传颇广，本意就在于借事说理，文化价值取向深蕴其中，读之耐人寻味，俗中见雅。

麦碎饭的启示：不忘本

相传元末时,朱元璋与军师刘伯温跋山涉水寻访壮士来到嵊县（今嵊州市）,见溪边石头上搁着一只尺余长的藤鞋，心忖此人一定力大无比，是他们千辛万苦要寻觅的人。打听到那个穿藤鞋的人隐居在新昌西坑的秤锤坑，便往这里赶来。来到新嵊交界的一处山岭时，天色已晚，又值饥肠辘辘，就向住在岭头山厂的老婆婆求宿，讨得麦碎饭充饥，且吃得有滋有味。朱元璋当上皇帝后，吃腻御厨做的山珍海味，想起了那碗令他回味无穷的麦碎饭，于是召老婆婆进京重烧麦碎饭，却再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经老婆婆点拨，才悟出其中缘由，故封老婆婆为“国母”。老婆婆居住的那条岭也由此得名“国母岭”。

地处国母岭的新嵊交界处1号界桩。

虽说这只是个传说，然而新昌的国母岭确实存在。位于镜岭镇西北的国母岭，与嵊州市考溪坞村交界，交界处立有新嵊联合勘定的1号界桩。岭头有一个自然村，村以岭名，原属石宕，现属西坑，是西坑行政村的16个自然村之一。说到石宕，新昌人就不再陌生，那里曾经生产西坑青石，石质细腻适宜于精雕细刻，早在宋代就已开采。原先杭州西湖边公园里的栏杆和石桌石椅、县内真君殿的蟠龙石柱、奉化溪口蒋母墓碑等均选用西坑青石。

国母岭，一条荒山野岭因与帝王传说沾上了边，也就有了不同寻常的典雅之气。这正是民间传统智慧的一种诗意显映。

国母岭山道陡峭。

与国母岭传说相类似的，还有“皇婆亭”传说。不知是哪朝哪代，出新昌县城东门不远有一处山岙，一位善良的老婆婆长年在路廊施茶水。某日，有位落难的皇帝路过此地，又饥又渴，向老婆婆乞食。老婆婆盛了碗麦碎饭给他，竟吃得连连称赞“好香”。后来这位皇帝重掌朝政，在宫中吃厌了御膳，却时常记起老婆婆那碗麦碎饭的好滋味，便派遣官员请老婆婆去宫廷做御厨。老婆婆谢绝，并说：“我一个乡下老太婆哪有什么厨艺，是万岁爷吃麦碎饭时肚子饿了。”皇帝也悟出其中的道理，感激老婆婆的恩惠，钦赐老婆婆为“皇婆”，并在老婆婆施茶水的地方建起一座“皇婆亭”。

也有传说讲是乾隆皇帝微服私访到此，但“皇婆亭”作为地名似乎出现得更早，经代代相传保留了下来。后来改作“黄婆亭”，就在原新民乡黄婆亭村，现在属于东门如城未来社区。

麦碎饭，就是将大麦粒压碎，用麦粒当米煮成饭。在古代是底层百姓眼中的美食，虽粗糙却耐饥，比啃糠饼咽野菜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对于尊贵的帝王来说，绝不会是一道美味。民间借助帝王对麦碎饭前后认知的变化，阐释着“树不忘根，人不忘本”的道理，人生如旅程，繁花开满途，不忘来时路。新昌亦有谚语云：“吃过麦碎饭，不忘创业难。”创业有成的人，要时时记取当初吃麦碎饭时的初心，不能忘本，保持谨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今日新昌 》刊发的县域边界行之探访国母岭。

瑞像阁的昭示：重信诺

古代新昌被称为“剡东鄙”，即剡东偏僻之地，想必人烟稀少，颇为荒凉。五代梁开平二年(908)，钱镠在称吴越国王的第二年，“以此人物稍繁，始分剡县十三乡”而置新昌县。再次年，拨款修石城寺（今大佛寺)。因此，民间戏称吴越王钱镠乃新昌之“父”，与大佛寺也有着深厚的渊源。

据说，钱镠出生时，相貌丑陋，啼声怪异，产房里充满诡谲之气。父亲视之为不祥之物，决意把他抱出去丢掉，幸亏一个邻居老太婆极力劝阻，才留下一条小命。因此，小名唤作“婆留”。钱镠从小喜欢对小伙伴“发号施令”，指挥他们操练打斗。小伙伴都会听他的调遣，连大人也感到稀奇。

钱镠成人之后，以贩私盐为业，常遭官府追捕。一天傍晚，与贩盐的同伴途径剡东石牛镇，官兵闻讯前往缉拿。钱镠借着苍茫的暮色只身溜入石城寺，混迹于僧侣中才得以幸免。离寺前，他虔诚在佛前许愿：“出头之日，必来礼佛兴寺。”钱镠建立了吴越国称王，却忘了此事。某夜入梦，有老僧前来相告：“可记得当年佛前的许愿否？”钱镠深知君无戏言的道理，诺不轻许，许则为之。于是，他拨银八千两，在石城寺重起三层弥勒宝阁，高十五丈，东西七间，建寺宇廊舍三百余间，赐名“瑞像阁”，改石城山为南明。从此寺院香火鼎盛，甲于东南。

吴越王钱镠建县新昌，赐银兴寺，这是载入史册的。至于佛前许愿、梦醒践诺仅是传说而已，无非在借钱王兴寺说事明理，传递一种为人处世的规矩，倡导构建起言出必行、守信重诺的道德体系.

大佛寺香火鼎盛。

太平庵的隐示：祈安宁

元朝末年，朱元璋起兵平定中原后，挥师南下讨伐割据东南沿海的方国珍，必须经过新昌境内的天姥山。天姥山有个村庄叫徐岙，朱元璋三番五次举兵攻打方国珍，却害苦了徐岙人。原来朱元璋的部队军纪散漫，无恶不作。因此，徐岙人恨死了朱元璋的部队，自发奋起反抗，却遭到毁村灭庄的报复。

次年，朱元璋带兵路过天姥山，见路边恭恭敬敬跪着一个头顶香盘的老和尚。朱元璋每次出兵，百姓总是避而逃走，万万没想到有人会诚心诚意来迎候，便下马给予回应。只听老和尚说：“您龙瞳凤目，相貌非常，贵不可言，不日可望成就帝业。”又说：“如能视天下百姓为父母，大业必成。”军师刘伯温也在旁说道：“言之有理，古今成大事者莫不靠百姓相助。”朱元璋听了点头称是，当即下令：“百姓如我父母，不得任意伤害，违者严惩不贷！”从此，部队军纪严明，老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朱元璋登上皇位不久，想起天姥山清凉庵的老和尚，便派人去请。可是那老和尚杳无踪迹，朱元璋不胜惋惜，赐金万两，将小庵修葺一新，亲笔题了“太平庵”三个大字，意即须记得老和尚当年拦路之劝谏，天下方可太平。从此，新昌太平庵的名声大了，而原名“清凉庵”却渐渐被人遗忘。

太平庵遗址位于天姥山麓儒岙镇会墅岭村东北山坡上，目前建有企业厂房。朱元璋钦定太平庵的传说，反映出底层百姓的一种美好愿望，一种出自内心的真切诉求，祈望国家远离战乱，天下太平，万物安宁，黎民得以生息发展。

皇渡桥的标示：护家国

在新昌至台州的天姥山古驿道上，今儒岙镇横渡桥村口，有一座单孔大型石拱桥即是皇渡桥，相传为康王被金兀术追赶经此逃难出海而得名的。

宋高宗赵构尚未登基时，被金兵追赶仓皇出逃途经此地。前有溪流阻隔，后有追兵疾来，情势十分危急。忽然，有白练自天而降，稳稳地横铺在溪流上。康王一行踏着白练横渡而过后，白练悠然飞向天际，金兵追之不及。康王因仙人相助而逃过一劫，不久建立了南宋政权。后人在此建桥，遂称此桥为皇渡桥。

牛气冲天（图中背景为皇渡桥）。

皇渡桥，始建年代已无法考证。桥的名称亦因年代不同而有所变更，成化时称王渡桥，万历时称皇渡桥，清代以后称黄渡桥，当代改称横渡桥。而据新昌地方文史专家考证，其正名应为皇渡桥。皇渡桥建造考究，保存完好，2002年公布为新昌县文物保护单位。

康王踏练横渡的传说，与泥马渡江的传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助神异情节赋予其神秘色彩，塑造出赵构得神灵相助的真命天主形象，也反映了在特定历史背景下民众对皇权的尊崇。此类传说，尽管间杂着统治阶层利用神化的手段来为其政权合法性服务的因素，同时也蕴含着底层民众抵御外邦入侵，维护国家统一的家国情怀，也是底层民众朴素的爱国意识在民间文学中的折射，有其正面的积极的意义，应辩证地加以分析。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忠君爱国”思想渗透到民间，体现在各类民间文化中，不应被宣传封建帝王的外表所掩盖而完全加以排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古为今用，这正是时代赋予民间文学工作者的责任和义务。

摄影：梁新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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