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奖优质专栏·王老师说诗文｜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 王宜早

读山海经（其十）

★ 东晋 陶渊明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岂可待。

陶渊明（352或365-427），名潜，字渊明，又字元亮。浔阳柴桑（今九江）人。东晋末年田园诗人，被誉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曾担任江州祭酒等下级官吏凡十三年，最后一次出仕彭泽县令，八十一天即辞官归隐。隐居的院门前有五棵柳树，故自号“五柳先生”。卒后亲友私谥（未经朝廷批准手续）“靖节”，世称“靖节先生”。

《山海经》是我国的志怪古籍，作者不详，大约是战国至汉的好奇之士，非一人一时所作。包括《山经》《海经》《大荒经》，内容主要是民间传说中的天文地理、山川物产、民族习俗等，保存了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大禹治水等脍炙人口的神话传说故事。陶渊明阅读《山海经》，有感而作五言古诗十首，这里选的是第十首。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精卫鸟口中衔着细小的树枝，要用它填平沧海。

精卫：神话中一种小鸟的名字。据《山海经•北山经》云：炎帝的小女儿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灵魂化为精卫鸟。“常衔（口中叼着）西山之木石，以堙（yīn,填塞）于东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掉了头的刑天仍然挥舞着盾牌和板斧，刚毅威猛的斗志始终存在。

刑天：神话中的一个英雄。《山海经•海外西经》云：刑天是炎帝手下的一员大将，在与黄帝的战斗中被黄帝砍下脑袋，埋在常羊山中。刑天的身躯，“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舞：挥舞。干戚：干（盾）和戚（斧）。猛志：刚毅威猛的斗志。固：修饰“常在”，表示本质如此。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精卫、刑天既然生前死后同为“物”（物质），对于是生是死本来就没有什么顾虑，那么，生死只是变化了一种存在形式，所以也不后悔。

同物、化去：两个哲学范畴。这种哲学思想认为，世间生命万物都是由“物”即物质构成的，由生到死，叫“物化”，只是“物”变换了存在形式而已。明白了这个道理，就再也不怕死了，坚持抗争到底，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无虑：不必考虑，不必顾虑，不必害怕。

这是对精卫、刑天的抗争行为，给予哲学的解释。

徒设在昔心，良辰岂可待。

不过，精卫和刑天徒然怀抱往日的猛志，他们理想实现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等到？

徒设：徒然葆有。在昔心：往日的心，指复仇的猛志。良辰：美好的日子，指理想实现之日。岂可待：意思是永远等不到。

末两句说，精卫、刑天理想不能实现，表达了诗人的悲慨情怀。

这两句诗的语言生涩难懂,与陶渊明明白如话的田园诗风格迥异。陶渊明坚决抛弃晋代玄言诗的诗风，做出了突出的贡献。这两句诗可以看作是玄言诗尚未褪变干净的残余尾巴。

全诗结构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前四句，赞扬精卫鸟和刑天两个英雄形象。那么小的鸟儿，那么细微的木石，却要去填塞浩瀚无边的大海。巨大的反差，丝毫没有动摇它的意志。刑天连头都没有了，却还在顽强地挥舞干戚，以乳为目，以脐为口，这个悲剧的英雄形象太震撼人心了！

第二部分是后四句，是对英雄形象的感悟。又分两层：

第一层，从哲学高度肯定了精卫、刑天的英雄行为，“同物”、“化去”,是极为坚实的两大基石，“无虑”、“不悔”成了两朵绚烂的精神鲜花。

第二层，为英雄的理想不能实现而悲慨。

王宜早，南京晓庄学院教授，学者、诗人、书法家。1942年生于江苏宿迁，1963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今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担任过南京三中语文教师、南京市教研室主任、中共南京市委教育卫生部处长、南京教育学院副院长等职。王宜早自幼学习书法，后师从著名书法家、书法教育家沈子善教授，主攻王羲之《集字圣教序》《兰亭集序》，立定根基，广收博采，数十年潜心钻研，形成自己独特的理论和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