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浑然天成这个成语源自韩愈

□薛德安

汉语成语“浑然天成”最早见于唐代文学家韩愈《上襄阳于相公书》。这篇写于元和初年的书信中，韩愈用“浑然天成，无有畔岸”赞美收信人于頔的文学造诣与政教功绩，自此开创了一个影响千年的美学概念。

考据《全唐文》卷五五三，韩愈当时刚结束阳山贬谪重返长安。于頔作为镇守襄阳的封疆大吏，虽以武功显赫，却广纳文士、修撰典籍，形成当时重要的文化中心。韩愈在信中巧妙将军事统帅的宏大气魄与文学创作的天然境界相融合，称其文章“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最终凝练出“浑然天成”的审美判断。

这种批评方式展现唐代文论特有的生动性。韩愈正推动古文运动，主张破除六朝骈文的矫饰文风，回归秦汉散文的自然气象。在《答李翊书》中明确提出“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的创作理念，与“浑然天成”形成理论呼应。北宋苏轼在《与谢民师推官书》中提出“如行云流水”的相似观点，可见韩愈文论的深远影响。

该成语的演变过程展现中国美学的独特发展路径。宋代严羽《沧浪诗话》评蔡琰《胡笳十八拍》“如肺肝间流出”，将概念延伸至情感真实领域。明代计成《园冶》提出“虽由人作，宛自天开”，使成语进入造园美学。清代文震亨《长物志》又以“天趣自然”评述器物，继续拓展其外延。每个时代都在为这个成语注入新的内涵。

现代语言实践中，“浑然天成”早已超越文学的范畴。凌叔华在《古韵》中描写苏州园林假山，汪曾祺创作追求自然白描，乃至故宫博物院专家评价宋代瓷器“雨过天青”的釉色，都不约而同地使用这个成语。它已成为中国人审美认知的深层密码，连接着古今相通的感官体验。

韩愈这封书信用意本在酬唱，却意外为中国文化贡献关键语汇。当我们站在黄山云雾间观赏摩崖石刻，或是在博物馆端详宋瓷温润的釉面时，“浑然天成”这个成语总会自然地浮现。这正是经典语汇的独特魅力，因为它们早已融入民族文化的血脉，成为我们感受美、判断美的天然尺度。从长安城里的文人酬唱到现代人的审美实践，这个成语跨越千年依然生机勃勃，见证着中国美学精神的永恒生命力。

2025年9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