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士性：奇 石

奇石，米元章见之，即具朝服拜，人笑其痴。余亦有石癖，游赏所及，仅仅可言。砚石，余友人张尔和以淄青金星饷余，闪烁几混真，即《禹贡》所称怪石，然不发墨。古今称端溪鸲鹆①，质章双美，乃刻手无良，近日唯当龙尾佳，余素爱用之。磬石，以声胜，古称泗滨②，今灵璧是。屏石，徐州竹叶赭紫不甚奇，为畏风日故。端州青白，仅分天地，亡他奇。桐柏③已具山川形，尚乏巧幻。唯点苍山水烟云④，禽鱼竹树，无所不有，计其浅深斜曲，随形得趣，石工良巧，石质原奇，亦宇内一尤物也。山石，小者昆山，直者锦川，腻滑透漏者太湖，咸余吴、越中物，未有谈及粤西者。桂林石，方尺至寻丈，千百窃相倚如连环，翩跹欲舞，太湖失色矣。又一种如芝状，名“灵芝盆”，俗称“荔枝”，声讹也，即方尺亦具河流九曲势，可水以鱼，夹水石棱棱如堤岸，树径寸，小古树，青葱可爱，滴成，自洞乳凿取之。余欲效陆郁林，携数片泛海而归，未能也。峨眉大石，卧路亦不减。咸以遐僻故，遂令太湖独擅。（《广游志》）

注释

① 端溪鸲鹆：端溪为古之县名，在今广东德庆，东有端溪水，其地有三洞，产砚石著称于世。鸲鹆即鸲鹆眼，谓石上之圆形斑点，外有晕至千余重者，更以有黑精者为最上。端溪水岩中多眼石，鸲鹆乃其一也。②泗滨：即“泗滨浮磐”。磐石，产安徽灵璧磐石山中，其质为亦泥渍满，遍刮扣之，铿然有声。又见宋杜绾《云林石谱》：“此石宜避风日，若露处日久，色即转白，声亦阴减，《书》所谓‘泗滨浮磐’是也。”泗即泗水，源出山东，四源合一，故称。③桐柏：山名，今河南西南部。④点苍：山名，又名灵鹫山、大理山，在今云南大理中部。峰顶有高河，泉深不可测，为南中奇胜。山产大理石，片琢为屏，有山水云雾之状，极为名贵。

说明

天地间至精之气，柔宜化水，刚则结石，此皆造化天工莫可思议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则人世间山石云水之好，亦复持心养气之道也。

此则文字，品石历历，意兴盎然，至末句“咸以遐僻故，遂令太湖独擅”，戛然而止，其文思乃一往而不可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