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故乡把你当作客人:从贺知章到李安,每个人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发布时间:2025-09-09 06:18 浏览量:28
当故乡把你当作客人:从贺知章到李安,每个人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周忠应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贺知章86岁辞官归乡时写下的这首《回乡偶书》,短短28个字,道尽了人生流转与身份认同的千古困惑。当诗人白发苍苍踏上故土,多音未变却容颜已改,孩子们的天真一问“客从何处来”,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生命最深层的叩问:
我是谁?我属于哪里?
乡音无改鬓毛衰:时间洪流中的自我坚守
贺知章三十七岁中进士离开故乡,到八十六岁告老还乡,整整半个世纪在外漂泊。他的仕途可谓顺遂,官至秘书监,太子宾客,在长安城里是受人尊敬的“饮中八仙”之一。然而这一切光环,在他回到故乡的那一刻突然失去了意义。
“乡音无改”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身份证明,在口音的背后,是一个人最本质的文化身份。
心理学家埃里克森曾说:“身份认同不是一生一次的成就,而是持续的过程。”即使在信息爆炸的今天,我们依然面临着同样的困境。在快速变化的世界里,如何保持那个真实的自我?
想想李安在好莱坞打拼的早年,他一度想过放弃电影改学计算机。但他坚持用自己的东方视角讲述故事,最终以《卧虎藏龙》将中国文化带给世界。他说:“我只有一个包袱,就是中国文化。”这份文化乡音,是他闯荡世界的根基。
笑问客从何处来:他者眼中的自我镜像
贺知章诗中儿童的天真发问,无意中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我们的自我认知,常常与他人的认知存在巨大落差。
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离乡闯荡的少年,在他人眼中却已成陌生的老者。你记忆中的故乡,早已不是现在的故乡。这种认知错位,在现代社会中愈发常见。
哲学家萨特说过:“他人是地狱”,这句话并非说人际关系必然痛苦,而是指他者的目光常常束缚我们的自由,定义我们的身份。
苏轼被贬海南时,曾写“我心本如此,月满江不湍”。外界的评价和处境无论如何变化,他始终保持内心的澄明与坚定。这种内在的稳定性,是应对身份焦虑的良方。
现代人的漂泊与寻根
在今天这个全球化的时代,我们几乎都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漂泊者”。据统计,中国流动人口规模达3.76亿人,平均每4个人中就有1人离开家乡在外打拼。
我们比贺知章更容易面临“儿童相见不相识”的窘境。不仅是地理上的远离,更是数字时代带来的身份碎片化。你在朋友圈是一种形象,在职场是另一种面貌,回到家乡又必须切换回原来的角色。
这种持续的身份转换,让现代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认同危机。
苹果公司CEO蒂姆·库克曾在演讲中说:“不要浪费时间为别人的生活而活,不要被教条所困。不要让他人的意见淹没你内心的声音。”这句话点破了身份认同的本质。最终,我们需要回到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
寻找回家的路:古今中外的归途启示
贺知章的返乡之路,是一条物理上的归途,更是一条心理上的自我重建之路。
纵观历史,那些能够在外界变化中保持内在恒定的人,往往能够在动荡中找到安宁。王阳明龙场悟道,在极端困境中提出“致良知”,发现“万物皆备于我”;沈从文在文革期间遭受迫害,却转而研究中国古代服饰,找到了心灵的避难所。
真正的回家,是回到那个本真的自我,不受外界评价的左右,不为年龄变化而焦虑。
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诗意的栖居”,认为人应当在本真的存在中找到家园感。这与贺知章的返乡之旅不谋而合。回乡不只是地理上的移动,更是寻找一种契合本心的生活方式。
写在最后:此心安处是吾乡
贺知章回乡后不久便与世长辞,仿佛他的人生旅程就是为了完成这最后的返乡之举。他的诗穿越千年,依然叩击着我们的心灵:在变化与永恒之间,我们如何安顿自我?
苏轼在被贬途中遇到友人王巩的侍妾柔奴,问她:“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奴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这句话道破了千古乡愁的谜题。真正的家乡,不是一个地理位置,而是一种心理状态。
当我们能够接纳变化的必然,在流动中保持内核的稳定,那么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少小离家的那个你,与老大返回的这个你,并非两个人,而是同一生命的不同阶段。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但只要我们乡音未改,那份初心依旧,那么无论走了多远,我们终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今年57岁了。自从14岁那年离开月田镇大桥村后,我便开始了漫长的漂泊。在北京的胡同里穿梭过3年半,在武汉的长江边徘徊过2年,在广州的霓虹下奔波过2年,在长沙的烟火气里生活了12年,又在岳阳的洞庭湖畔停留了17个春秋。如今,我仍在长沙打工谋生。
每年清明,当山间的薄雾还未散尽,我总会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走在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映入眼帘的多是陌生的面容。那些我曾追逐嬉戏的田埂小路,如今走着的是我不认识的年轻人;那些我曾帮忙插秧的水田,如今耕种的是我叫不出名字的新一代。
但总有一个瞬间,让我感受到根的牵引。当鞭炮声在山谷间响起,回荡在某个山腰处,村里的老人们便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互相低语:“这是月嗲的儿子回来了。”不需要自我介绍,不需要寒暄客套,这一声鞭炮响,就道尽了我与这片土地43年未曾断绝的血脉联系。
这一刻,我既是归人,也是客人;既属于这里,又疏离于此。而这,或许就是无数异乡人共同的生命写照:我们一生漂泊,但总有一个地方,记得我们是谁家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