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飘过三十年——怀念唐河县源潭街路口的那个卤肉摊

三十年前的一个夏日的傍晚，我平生第一次去源潭，记忆中源潭破烂的街道景观，在岁月远去夕阳的余晖中逐渐暗淡，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阑珊夜幕下源潭街头那卤肉的醇香。

无论岁月如何地流逝，年轮如何地更替，至今都无法抹去我对源潭街头那飘香的卤肉的怀念，和那特殊流年岁月、饥饿年代入魂的肉香的印记。

多年来每当夜深人静睡觉做梦的时候，常常梦见源潭街路口那卤肉的香气好像从时光的缝隙中钻出来，萦绕盘旋在我的鼻尖，那酱色卤汤的味道和口感，至今思之俨有余津，馋馋的口水不觉自然流出口来，浸湿被子角和枕头，一种浓浓的怀旧的情结和追忆的思绪引领着我再次回到30年前那个穿越源潭时空的卤肉飘香的夏夜。

记得那是仲夏麦收前的一个周末，当时我在唐河19中复读，周末骑着自行车回家去李店方向，当我骑车走到源潭西马湾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洒向西边的天际，远处天空的晚霞映照着道路西边一望无际的麦田，旁边一片碧绿的棉花地里，一个身材高窕的村妇带着口罩，正在用喷雾器向棉花叶子上喷洒着农药，鸣叫的鸟群飞向落日的方向，夏风习习而来，吹旋起层层麦浪，并伴随着沙沙的麦浪响声，好像一个乐队正在演奏着夏粮丰收的乐章。

此时我突发奇想，想骑自行车去大人们传说的源潭街看一看，追寻源潭久闻的雅闻趣事。

说起源潭，我当时虽从未去过，但是我却自小听了很多大人们讲述的关于源潭故事。

源潭镇位于唐河县城北13公里处，紧邻唐河，自古水路繁忙，交通便利，一度曾生意兴隆，商贾云集，物阜人盛，素有“小汉口”之美称。

我小的时候看到我的大叔腿上长满了肉肉的疙瘩，而且青筋暴露，我问他为何他的腿和别人不一样？他告诉我他不到15岁就在源潭街西唐河岸边踩水车，据说是是一种汲水工具，大冬天光着脚板踩水车，天气寒冷，时间长了就造成腿部和脚部静脉曲张暴露，腿好像粗了很多，其实那是旧社会困难家庭孩子留下的职业病症。

还有我家的叔叔，他当年在源潭二中读初中，每到周末要挑着劈柴和粮饭去源潭上学。如果开学要交学费，就自己肩膀挑着劈柴或粮食走20多里路把挑的的东西卖了，换得的钱来交学费。 他经常给我讲源潭铁旗杆和山陕会馆的故事，说铁旗杆和山陕会馆都在源潭二中校园内，他说在那里他度过了难忘的读书岁月。

我从小就听几句顺口溜“唐河有座塔离天一丈八”，“赊旗有个春秋楼，半截还在天里头”，“源潭有个铁旗杆，离天只有一䄻秆”。以上三句话中，赊旗春秋楼，当年捻军起义火烧赊旗春秋楼，楼烧了，楼的下面只剩下一个石头的底座，我曾到社旗山陕会馆看到过。

唐河的泗洲塔据说是宋代遗留下来的，当年也曾从塔下走过，当时唐河县二招待所就在泗洲塔的下面，这泗洲塔据说旱天的时候塔顶会冒烟，人称“古塔凌烟”，据说是当年的唐河八景之一。这源潭的铁旗杆我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就想去源潭二中去看一下。

我骑着自行车穿过当时的马湾唐河大桥，说是大桥其实桥也不大也不高，夕阳余晖下唐河的水当时也不大，缓缓地向南流，河道里也看不到任何一只船，我在马湾大桥的桥头站了一会，桥下一位大爷正在割草。

我问他当年的源潭码头在哪个地方，他用手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河道的一个回弯之处，若水大的时候，那个地方正好适合船只停靠，可惜当时的唐河水太浅又多日干旱无雨，大面积的河床已裸露，河床上长满了野草，可以看到有人在河床里放牛和羊，很窄的河水流处有孩子们光着屁股在打水仗，吆喝声震天。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难免有了一丝哀愁和忧伤，不敢相信昔日舟楫繁忙，帆船点点的源潭码头今日竟然萧条到如此程度，更不敢想象其曾白日千帆过，夜晚万盏灯的辉煌。但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伤心又有何用，我突然想起我今天的目的是去源潭街看铁旗杆和山陕会馆。所以就骑着自行车顺着前行的马路，向源潭街内部走去。

那时的源潭还是个小集镇，青石板路两旁是低矮的瓦房，夕阳将我骑车的影子拉得老长。转过街角，在路口我远远看见一家卤肉摊--简陋的木板搭成的摊位，上面盖着油光发亮的蓝布篷，篷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电灯。

当我骑车走近这家卤肉摊发现摊主是个精瘦的老人，腰间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手里握着一把油亮的夹子，很像我们村上的厨子三大伯，但是我定睛仔细看了他并不是三大伯。此时老人正把猪肉一块一块地放进卤肉锅里，还有八角、桂皮、花椒等佐料也放进锅里，当他把劈柴放进大锅下的锅灶，盖上锅盖，点起灶火的时候，老人对我笑一笑说“想吃卤肉，一个小时后过来”，老人这样一说我意识到我该离开了，突然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是到源潭二中看铁旗杆和山陕会馆

我骑着自行车又向前走了不远，发现一条大街，两旁是做着各种生意的老乡们，有卖鸡的、也卖鸭子的，和卖凉粉的，印象中卖凉粉的老大爷要喝的声音特别的好听。

由于麦收的季节快要到了，街道两旁摆着各种欲卖的农用工具，有桑叉，有草帽和扬场用的木掀等。在别人的指引下，我一会骑车来到源潭二中门口，我看到门口并排放着几个自行车，自己也挨着放在旁边，然后上了锁，步行走进源潭二中的校园内。

当时是周末，源潭二中的大门口，人来人进，校园里树木茂盛，教室几排，都是老式的瓦房，看上去已经很老，似乎经历了多年的历史风霜，看到校园的报栏旁有正在阅报的学生和老师，不远处有一个年轻的女子也许是音乐老师正在拉着手风琴演奏《我的祖国》，我顺着校园中间的甬道继续走到底，有一个在校的学生告诉我前面就是源潭的山陕会馆，我放眼望去只见类似一个大牌坊的建筑，高高坐落在平台之上，坐北向南，大门上有戏楼，下有甬道和台阁，明柱挑角翘沿大三间。大殿屋面七脊八兽飞檐挑角，大脊正中立1.5米高之绿琉璃楼阁庙宇，供姜太公神位。

大殿东西建配殿。塔山处为登楼之阶，配殿略低于大殿，亦为二层楼房，东配殿脊檩字迹清晰可辨,西配殿因脊漏木朽字迹剥落。屋面为灰色瓦桶砌成，更突出了大殿的雄姿。

由于我在此之前曾到社旗山陕会馆参观过，相对社旗的山陕会馆内的亭台楼阁、大照壁，悬鉴楼，大拜店、福建镖局等建筑群源潭山陕会馆相对相形见绌，有点暗淡失色。

我心慕已久“离天一䄻秆”的铁旗杆就耸立在会馆大殿前甬道边。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铁旗杆跟前看到 铁旗杆为生铁铸成，六棱柱形，高据说约17.5米,底座铸有生铁狮子，昂首怒目用背驮起旗杆。

铁旗杆第一节上铸有立杆年代、铸造人等文字，立杆年代是“大清乾隆岁次辛丑菊月初一吉立”,铸造人是“陕西同州府韩城县金大匠人薛天银薛彦魁造”，旗杆节点上还铸有两个善财童子，环抱旗杆，顺着铁旗杆再往上,有盘龙缠绕，最顶端置旗斗。

如果说源潭山陕会馆的整体建筑不如社旗山陕会馆丰富多彩，自成一体，但就铁旗杆这一点来看，我个人认为社旗山陕会馆的铁旗杆没有源潭二中院内的铁旗杆耐看和有丰富内涵。

源潭山陕会馆虽繁荣已逝，铅华褪尽，然而铁旗杆仍屹立在这里，仍然记载着过去源潭镇的辉煌历史。人世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源潭的山陕会馆和铁旗杆见证着源潭过去的辉煌和今日的没落。

“古人不见今日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当我面对着铁旗杆正在游目骋怀，凭吊往昔，突然听到源潭二中校园里喇叭吆喝饭堂开饭的声音，这时我也感觉到肚子饿了，天也黑了，源潭二中教室里的电灯也已点亮，我只有无可奈何地离开源潭二中的校园，再次骑自行车走在源潭街的旧街道上，街道两旁做生意的人早已收摊回家，街道上没有路灯，但道路两边的商铺门前都亮着自己的灯光，我的肚子此时已饥肠辘辘，本能地感觉告诉我那是饿了。

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才想起自己口袋里只有3块钱，我突然想起下午过来时源潭街路口的那家卤肉店，我快速骑着自行车再次来到那个卖卤肉老人的店前------

夜色帷幕笼罩的电灯光下，最难忘的是那口炖肉的大铁锅，黑黢黢的锅身，里面翻滚着深褐色的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锅里的卤肉随着汤汁的翻滚时隐时现，猪耳朵、猪蹄、五花肉、豆干、鸡蛋，都在那神奇的卤汤中变得油光发亮。老人不时用夹子翻动着块块卤肉，那动作娴熟得像寺庙里敲击木鱼的圣僧那样虔诚和用心。

当老人锅盖掀起，浓郁的香气便如潮水般涌出，裹挟着八角、桂皮、花椒的辛香，混合着酱油的醇厚劲，在整条街上弥漫扩散开来。

站在卤肉锅边的我，不要说肚子咕咕作响，而且口水差点流出嘴巴，但是当我摸了摸口袋里的3元钱时，我的心是如何的失望，只有那天的月亮知道，因为我当时看了一下天空，发现月光是分外的皎洁。

“小伙子，想吃卤肉吗？”老人对我说：“二十五元一斤，想吃多少，我给你称”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只好嗫嗫嚅嚅地回答老人

“啊，嗯，我这几天肠胃不好，刚生过病，不能吃荤的”

当我说出上面的话时，感到脸上是热拉辣辣，如果在白天应当看到是满脸的羞涩红晕，但有一点我感觉我的肠子在肚子里再次咕咕直叫，翻江倒海，此时我抬头再次看看月亮，发现月亮在笑我：“你没钱吃卤肉，就算了，不过你撒谎就不应该了！”

看着那热腾腾地卤肉锅升起的热气，闻着满街飘香的卤肉醇香，我又摸摸自己口袋里的3元钱，只好我无奈地骑着自行车离去，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当我离开卤肉锅不远的街口，我停了下来，思考了一会，然后我拿定了主意，我径直推着自行车走到卤肉锅边，旁边已有了几个人买卤肉，在这家卤肉店的露天的桌子上吃着卤肉对饮着酒，卖卤肉的大爷看到我又回头过来，就招呼我坐下，然后问我“你要多少卤肉？”

我记得我是这样回答的：

“我的肠胃这几天真的不好，不能吃卤肉了，我只能吃一点面条，你的面条多钱一碗？”我试探地问到

“卤汤煮面条，放苋菜，3块一碗”大爷回答到

当我听到面条3元一碗，我的心情不知道是如何地高兴，但是我还故意地保持镇静，然后对大爷说到：“面条3元一碗，也真的太贵了！还有啥赠送的？”

大爷似乎有点生气地说到：“3元一碗的面条，是他们买卤肉吃的，想吃面条，3块一碗卖，你不买卤肉，本不该卖给你”

我此时故作强硬但又害怕成交不了，就砸了好事，于是就满脸堆笑地对大爷说“不是我不买卤肉吃，是刚生过病，不敢吃肉”

这时我看到大爷拿着一个大碗，抓了一把面条走到卤肉锅边，然后对我说道：“看你是个学生，今天给你破例煮一碗面条，再送你一块卤豆干”

当我看到那碗很大，那一把面条也足够我当晚美餐一顿，而且顺便拿可以尝一下卤汤的味道，我的心情在那一瞬间莫提是多么的高兴。

当老人在卤肉锅旁边的小锅里里，把卤汤放进去，卤汤烧开后，他又抓把面条放进去煮了一会，最后放了一把苋菜，接着一大碗热腾腾的卤汤面条就端在我的桌前。

我先喝了一口卤汤，那是满口生香，六神舒服，再尝一下面条也非常可口，已经饿了很久地我怕旁边的人看出我的囧态和破绽，所以我就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生怕弄出声音来，并不停地赞美老人的卤汤很有味道，等日后身体好了一定来吃卤肉。

老人听了我赞誉的话，似乎有一点高兴，他就用夹子从卤肉锅里夹了一块豆腐干放到我的碗里，然后对我说“这块豆腐干是免费送你的，单卖5毛一块”

我尝了一下那卤肉汤里捞出的豆腐干，由于豆干吸饱了卤汁，咬下去汁水四溢，咸香中带着微微的甜，那滋味至今想来仍会口舌生津，回味无穷。

也许是口渴，或许是卤汤太好喝，当面条吃到一半的时候我就把卤汤喝完了，然后就不好意地给卖卤肉的大爷说，能否给我再加一点卤汤？大爷笑着说可以。

于是用勺子给我舀了两勺子卤汤放到我的面条碗里，当我拿起筷子搅动碗里的面条准备吃的时候，发现卤汤里竟然有一小块卤肉，我激动的样子不言而喻，当只好默不作声，那块卤肉我吃在嘴里，咀嚼了很久，最后报着依依不舍的心情把它咽下肚里，那激动的神情当时也不能外露，或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我暗自为自己庆幸：我今天花了3元钱，不但吃到了卤干豆腐，面条，而且还吃到了一块卤肉，我今天真是有口福，赚大了”

当我感觉有点吃饱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下旁边坐满了客人，有吃着卤肉，对饮着白酒，而且还有人划着拳头吆喝着，我仿佛又看到了源潭镇昔日的繁华和人气的旺盛。

当我吃完那晚卤汤面条，估计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我向卖卤肉店大爷付了3元我仅有的钱就离开了，吃饱了饭，人特别有气力，然后我就骑着自行车朝回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夜夏风习习，皓月当空，公路旁边麦田里蛙声阵阵，夏虫隐隐齐鸣。我再次穿越马湾唐河桥，到了唐方公路口北拐而上，不一会就跑到了家里。

后来我去了外地读书，再也没有去过源潭。但源潭那青石板路和她低矮的瓦房至今记忆犹新。

三十年过去了，我吃过许多地方的卤味，有的精致讲究，有的用料名贵，却再也没有源潭街的那家卤肉那种直击心灵的滋味。

源潭街的昔日的卤肉，那不仅仅是一种食物的味道，更是一段时光的印记，是青春岁月里最朴实的温暖和情感的追忆。

如今每当我看到卤肉汤，总会想起那个夕阳下源潭的卤肉摊想起老人布满皱纹的笑脸，想起那口永远沸腾着热气的大锅。

天高地大如锅，岁月如卤，将往事熬煮得愈发醇厚，那缕缕卤肉香，早已渗入记忆的肌理，成为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味道。后来我去了外地读书，再后来参加了工作，然后到外地谋生，至今都没有再次去过源潭，但我永远忘不了源潭街那青石板路，和他那窄窄的街道两旁的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至今在我耳边回响。

也忘不了源潭二中院内那见证岁月历史沧桑的山陕会馆，和那高耸云天的铁旗杆，是否依然晓迎晨曦，晚沐夕阳？

更忘不了源潭街头拐弯处老人经营的卤肉摊，和那穿越源潭夏夜历史时空和岁月的卤肉香。

作者简介

常安奎，男，社旗县李店镇岗常村人。网名“无心插柳”，现在青岛一家公司打工，从事化工自动控制阀设备销售和技术服务。旅游爱好者，南阳赵全嘏研究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