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丘刻石赋 纪红军作

守丘刻石赋

纪红军作

邙山之阿，洛水之湄，有石岿然，藓痕蚀之。其文斑驳，若古帝之残诏；其字嶙峋，似苍溟之断碑。余摩挲再三，见“坠丘”“守丘”数字，恍然惊觉：此非两千三百年前之漂流瓶耶？石不语，而意已传，如老者隔时空而喟，与今人作默默之谈。

当是时也，周室衰微，王纲解纽，诸侯并起，戈矛相逐。洛阳既破，九鼎迁徙，昔日天子之都，沦为狐兔之薮。有老者者，或为周之遗臣，或为守陵之叟，见宗庙丘墟，园陵坠圮，心摧骨裂，泪下沾衣。乃寻一石，凿以锐器，将满腔悲愤，凝于数言。其字不事雕琢，如临歧之泣，语不成声；其辞不求华藻，若绝笔之书，言尽意长。“坠丘”者，非独陵寝之颓也，乃王道之坠、斯文之坠也；“守丘”者，非仅守一抔之土也，乃守先圣之教、民族之根也。石成，埋于荒烟蔓草间，如投瓶于逝水，不求人见，唯望心传。

岁月如流，倏忽千年。秦火焚书，未及此石；汉儒注经，不闻其名。魏晋风度，溺于清谈；隋唐盛世，醉于笙歌。此石终岁与狐鼠为伍，与星月作伴，听风雨之呼啸，观草木之枯荣。偶有牧儿樵夫过其旁，或践之，或弃之，谁解其中味？老者之魂，似附于石，寂寂然，默默然，如孤舟漂泊于时间之海，望穿秋水，不见来者。

忽有一日，锄犁动处，石出尘泥。考古之士见之，如获至宝，拂其尘，辨其字，考其年代，究其原委。于是，两千三百年之漂流瓶，终被今人拾起。老者之魂，似有感应，于冥冥之中，与今人相对。

老者曰：“余昔埋石之时，天下鼎沸，生民涂炭。余见故都残破，陵寝无主，恐后世遗忘，故凿石为记。今观汝辈，衣冠楚楚，器物精良，不复当年之凋敝。然，汝辈可知‘坠丘’之痛？可知‘守丘’之责？”

今人曰：“先生之痛，吾辈虽未亲历，然读史而知之。周之衰，非独政之衰，亦礼之衰、乐之衰也。先生守丘，守的是文化之根，精神之脉。吾辈今日，亦在守丘——守万里河山之丘，守千年文脉之丘，守民族精神之丘。”

老者曰：“余见汝辈城市林立，车水马龙，似胜于往昔。然，人心何如？道德何如？是否亦有‘坠’之虞？”

今人曰：“先生之忧，不无道理。今世虽富，然物欲横流，人心易迷。故吾辈讲传承，讲复兴，正是惧文脉之坠、精神之坠。先生之石，如警钟长鸣，提醒吾辈：守丘不易，守心更难。”

老者曰：“余石上之言，寥寥数字，不足言尽。然其意，在‘守’之一字。守者，非墨守成规，乃守其本真，守其正道。汝辈若能守之，则余心慰矣。”

今人曰：“先生放心。吾辈定当铭记‘守丘’之意，以史为鉴，以文为脉，守中华之根，传千古之魂。使后世之人，亦知今日之守，如先生当年之守也。”

石仍在，藓仍蚀，然其声已越千年，其义已入人心。老者之魂，似释然一笑，渐隐于时空之中。而那方刻石，如漂流瓶终抵彼岸，完成了它的使命，成为连接古今之纽带，警示来者之丰碑。余立于石前，良久无言，唯觉秋风飒飒，似传老者之语；洛水汤汤，如诉古今之情。守丘之责，非独老者之责，亦吾辈之责，后世之责也。此石之赋，亦为警世之赋也。

赞曰：

周土烟沉，古石苔深。一痕刻骨，千载传音。

“坠丘”非独，陵谷之沦；“守丘”岂徒，薪火之存。

老者何忧？斯文欲坠；今人何感？往哲其追。

石如瓶寄，水逝时移。魂牵梦绕，跨越云泥。

昔之悲怆，今之砥砺；昔之孤守，今之同归。

守之有道，非泥非拘；传之无绝，在血在气。

邙山巍巍，洛水澌澌。刻石不语，功在来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