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重负与救赎的可能:论易白《驮山渡难》中的生存寓言

发布时间:2025-08-02 10:30  浏览量:34

在现代诗的星空中,易白的《驮山渡难》组诗以其独特的寓言质地闪烁着哲学的光芒。这组由五个短章构成的诗篇,表面上叙述了一个"驮山渡河"的具象旅程,实则构建了一个关于人类存在困境的宏大隐喻系统。诗中"驮山"这一核心意象,既是对西西弗斯神话的本土化重写,又是对当代人生存境遇的精准捕捉,展现了个体在时间洪流中与命运博弈的永恒命题。

组诗开篇即以"造物主"的赐予与"躯壳"的限定确立了存在的悖论基调。"短暂又漫长的躯壳"这一矛盾修辞,精妙地捕捉了人类对时间感知的双重性——物理时间的短暂与心理时间的漫长。诗人将灵魂设定为躯壳中的漫游者,而"一路向西"的方位选择暗示着某种终极追寻,这个方向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常与归西、死亡相关联,在当代语境中又令人联想到地理意义上的西部开发或精神层面的理想追寻。当叙述者"遇见了/一路上的生老病死"时,诗歌突然将形而上的哲思拉入具象的人生苦难,这种抽象与具体的快速切换构成了易白诗歌的鲜明特色。

在《向西之路》中,"躯壳的限期"将人生呈现为一场倒计时的残酷游戏。诗人以惊人的洞察力描绘了欲望如何将祸事"包装成美事",这一过程揭示了现代社会中苦难的异化机制。当"人世间好像醉了"的总体判断与"人们向西一路狂驰"的群体意象相结合时,诗歌呈现出存在主义式的荒诞图景——众人在盲目追逐中奔向命定的终点。这种集体无意识的"狂驰"与叙述者的停顿思考形成强烈反差,为后续的"决择"埋下伏笔。

《一路所见》中出现了极具戏剧性的场景:领路人的怒喝、欲望对余生的啃食、灵魂的享乐倾向,共同构成了一个道德困境的十字路口。当"苦难"直接发问"你要不要透支余生"时,现代人生存的典型困境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即时满足与持久承担之间的选择。叙述者"我驮你过河"的回应,既是对苦难的接纳,也是对存在重负的主动承担,这一姿态令人想起加缪笔下"必须想象西西弗斯是幸福的"那种悲剧英雄主义。

《矛盾的人》将这种承担推向了高潮。苦难变形成"山"并自称"命运"的转折,揭示了外在苦难如何内化为心理重负的过程。而"幸福"的突然发言构成了诗中少有的亮色,"他做了正确的决择"这一判断,暗示着真正的幸福或许就存在于对苦难的清醒认知与主动承担中。这种辩证思维打破了传统幸福/苦难的二元对立,展现出东方式的智慧。

终章《灵魂对话》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解构了前四章构建的现实。"山"与"河"的消失暗示着超越物质性苦难的可能,而"似曾相似"的灵魂自白"我是你/你一路见到的事实/都是用人性编排的",将全诗提升到元叙事的层面。这既是对前文寓言性质的自我揭示,也是对读者认知框架的挑战——我们所经历的"现实",多大程度上是人性认知模式的投射?

易白的诗歌语言具有惊人的密度与张力。他善用矛盾修辞("短暂又漫长")、动词的陌生化使用("欲望啃食余生")、拟人化手法("幸福突然说话了")等技巧,在简练的文字中注入丰富的思想内涵。在结构上,五首诗形成完整的叙事弧光,从出发到抉择再到超越,层层递进又回环呼应。这种严谨的结构控制力使组诗在自由表达的同时保持内在逻辑的连贯。

《驮山渡难》的现代性不仅体现在其语言形式上,更在于它对传统寓言的创造性转化。诗中的"驮山"意象既承继了"愚公移山"的民族集体无意识,又融入了存在主义的哲学思考;"渡难"的过程既是对佛教"渡"概念的世俗化诠释,又是对现代人精神困境的隐喻。这种古今中西的融会贯通,使易白的诗歌获得了超越时代的品质。

在物质丰盛而精神焦虑的当代社会,《驮山渡难》以其寓言的力量叩击着每个读者的心灵。它提醒我们:人生的重负无法避免,但可以选择背负的姿态;苦难的河流必须渡过,但渡的方式定义着我们的本质。当诗歌最后将一切归结为"人性编排"时,它既揭示了认知的局限,也暗示了自我重塑的可能——这或许就是这组诗给予我们最珍贵的启示。